搬书这个事件，王明亮并没有太在意。
季非凡，作为常年待在年级前三的“学神”级学生，他确实久仰大名，但实际接触下来，并没有让他感到压抑或者说高高在上。
在王明亮心里，季非凡是个很纯真的人。这样的人，心里除了学习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事存在。
对于季非凡而言，帮助徐琳搬书，或者是认识王明亮，再或者是没搬动书丢面子……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重要的是，他看不惯自己的语文成绩不如王明亮。
当然，季非凡怎么想，王明亮也不在乎；他目前只想认真做好眼前的事，安稳地考上一个好大学，不辜负母亲的期望和每天的辛苦。
她每天都要六点之前起床准备早饭，再叫王明亮起床，之后七点半就要匆匆上班；中午十一点半下班后，又要赶在十二点前回家，让王明亮能在十二点半之前吃上中午饭。
这其中的艰辛，不亲历过的人怎能知晓？
所谓高考，不是王明亮一个人的事，更是他母亲的重负。
所以，王明亮不能冒险，也不愿意做任何可能会影响到自己成绩的举动。
他不能让母亲的辛苦白费。
特优班的上午是充实又枯燥的，上午的数学课、英语课、物理课……无不是做题加讲题再加总结的循环。
在这样的高密度学习和思考的过程中，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去和同学打招呼，搞关系。
事实上，王明亮注意到，就算是尖子班原本的学生，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很平淡，没有他原来班级里那种搂搂抱抱、说说笑笑的氛围，彼此之间最多的交流，就是讨论某个大题该怎么做……
时间如同不断发下来的卷子，永远不停歇，转眼间就到了中午。
王明亮回到家的时候，或者说，回到校外租赁的房子的时候，进门第一眼就看到王刚，正坐在餐桌旁边，一脸严肃地盯着电视机看新闻。
“爸。”王明亮打了个招呼。
“哦，回来了？”王刚冲着他点点头，用一种久别重逢的恋人重新见面后，发现对方换了个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匆匆收回目光。
王明亮沉默着点点头。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过了一会儿，王刚似乎终于想好了话题，开口问了句。
“还行。”
“哦，那就好。”王刚点点头，又沉默了。
客厅里只有电视机中新闻主播的声音，还有厨房里的炒菜热油滋滋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母亲张艳芬端着一盘京酱肉丝走过来，扫视了两人一眼道：“吃饭啊，愣着做什么。”
王明亮这才注意到，今天的饭相当丰盛，四菜一汤，两肉两素，还有一瓶白酒。
“酒是你爸带的，你别喝。”张艳芬注意到王明亮的眼神，解释道。
于是三人开始吃饭，一时间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不停咀嚼的声音。
几分钟后，王刚盛了一碗汤，放下筷子，盯着电视看起来。
王明亮扫了一眼，电视中正在播放昨天那则新闻，大致是讲述昨天早上太昌路发生的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嫌疑人仍在逃，提醒市民注意安全之类。
“有线索吗？”他问。
“哦……没有。”王刚下意识地回答一句，才反应过来是王明亮问的，随即板起脸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王明亮耸耸肩，不置可否。
“吃饭的时候别看这种东西。”张艳芬也扫了一眼，皱起眉头，露出了像是吃桃子吃出虫子一样的表情。
她在单位时，听同事聊过几句，听说那个场面非常血腥恐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人都吐了一地。
“社会的热点事件，还是要关注，多看看新闻，语文作文里可以用，时事热点也可以用。”王刚反驳道。
“我们不考时事热点。”王明亮道。
气氛又尴尬起来。
“咳咳……最近你们也早点回家，晚上不要随便出去逛，不安全。”王刚低声道。
“我和孩子从来不出去逛街。”张艳芬没好气道。
“哦哦，那就好。”正说着，王刚的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两眼，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道：“我那边有急事，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罢，王刚立刻换鞋，披上门口挂着的警服，转身就走。
砰！门关上了。
“汤还没喝呢。”张艳芬叹了口气，转向王明亮道：“你吃完早点睡吧，下午别迟到。”
“嗯。”王明亮默默点头。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基本习惯了王刚的工作习惯。
在度假时被突然叫走、在开家长会时被突然叫走，甚至是在他洗澡上厕所时被突然叫走都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也就不足为怪。
总而言之，这个小插曲并不重要。对王明亮而言，王刚更像是一个普通朋友，见面了就寒暄几句，不见面的时候也不想念，仅此而已。
或许这种和父亲的相处模式并不正常，但父亲本身正常吗？王明亮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现在，他只想努力学习，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下午，王明亮做了两张数学卷子，一张语文卷子，一张理综卷子；到了晚自习，他又做了一张英语卷子，一张数学卷子；之后又总结了一遍错题，抬眼看看时间，又是十点半。
“休息一下吧。”他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指，长长出了口气。
环视特优班的教室，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仍旧在埋头苦学，除了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和微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不愧是特优班……”王明亮并不算惊讶。
如果连这样的学习劲头都没有，还想考上好大学？
在师资力量和教学方式远差于大城市重点中学的条件下，只有努力，才是弥补差距的唯一方法。
王明亮也了解过本省的重点中学，它位于省会城市的中心区域，每天没有早自习和晚自习，下午五点半放学。
……
但就是这样，每年全省的前百名，大半都是出自他们学校。
全省前百名什么概念，最差的都能上顶尖大学！
相对比之下，王明亮所在的一中，能考上顶尖大学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
这样的差距，来自全方位：师资力量，教学水平、教学资源、基础教育环境、乃至于学生的眼界和视野，都完全不同。
王明亮收回思绪，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自己要对自己的水平有正确的把握，在其位谋其政，认清自己的位置和实力，看碟下菜，反而更重要。
走出学校时，街上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街上的悬铃树叶哗啦啦作响，天地间仿佛被风给占满。空气中铺满了湿润的气息，雨滴仿佛下一刻就会落下来。
路上的学生和行人纷纷加快脚步，很多人都小跑了起来，王明亮也干脆跑了起来。
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休息了，只有客厅的灯还亮着。
王明亮随手关上灯，走进卧室，打开台灯。
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分。他又掏出书包里的错题本，翻看起来。
卧室里只有台灯亮着，窗帘没拉，突如其来的狂风夹杂着冷雨，冷雨漂浮在风中，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芒生市的天气还真是变幻莫测啊。
王明亮叹了口气，雨声格外的催眠，背诵效率太低，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他合上书，简单洗漱后，便关掉台灯，爬上床。
睡意攀爬在黑暗中的家具之上，随着窗外的风雨一同袭来，王明亮的眼皮合拢，意识逐渐陷入昏睡。
但在彻底睡着前，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事清……
他很快睡着了。
*……*
轰隆隆！
一道白色闪电划破深紫色的夜空，雷声如同从天而降的重锤，敲打在大地之上。
王明亮猛然惊醒，接着发现，自己正穿着睡衣，浑身湿透，站在一条大街上。
整个世界如同被暴雨淹没，雨丝和雨丝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水，雨滴拍落下来，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噗……
王明亮吐了一口嘴里的雨水，用手抹了把脸和头发，挡在眼睛上，震惊地环顾周围。
我……我这是在哪里……
转过身，王明亮在街道旁边发现了一个路牌，但上面的字却被雨幕挡住，看不清楚。
他在雨中挪动脚步，接近路牌，这时一道闪电刷地划破黑暗，他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太昌路！
战栗中，王明亮回头，一道扭曲的人影正站在他背后，红色的光芒如同闪耀的路灯，将四周染成一片血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