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老祖没有死，甚至，还不算是重伤。
核爆之后，尽管失去了肉身，只剩下一颗虚实不定的金色圆球漂浮在浓烟之中，烈阳老祖依旧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意识到，这个爆破法术的近距离破坏力虽然不逊于金丹修士一击，但只有一瞬间的爆发，实际杀伤力相当有限。如果不是因为猝不及防，烈阳老祖甚至有能力在爆炸中心硬扛下来。
而且，就这爆破法术的本质而言，还未达到神宝级别。
没有同层次的法力，就不可能破开金丹的防御。这本就是人与神的界限，不可逾越的鸿沟。
金丹和坤元神鼎一样，在爆炸中毫发无损，悬停于凭空矮了数十丈的坤元峰上空。炼丹过程中止，但云阳地脉提供的灵力并未断绝。只要大阵不破，这神鼎就能够永远存在此处，不灭不朽。
问题在于，这场爆炸明显不是意外，而是某个蓄谋已久的惊天奇袭！
敌人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破坏炼丹，并击杀几个先天而已。借赵琅天失踪之事，将孤云老祖调虎离山，再加上今日前所未见的爆破法术。可以断定……
他们的真正目标，必然是烈阳老祖本人！
就算身处浓烟之中，又只剩下金丹神魂，烈阳老祖还是瞬间将神念外放千丈，直至烟云之外。神识所到之处，万物尽入眼中，外敌无所遁形。金丹后期的恢弘气势，更是毫不迟疑地狂涌而出！
这是侦查，也是威慑。告诉存在于此的敌人们，我烈阳老祖仍然不可觊觎！
神念扫过，感知到了死去的弟子，受伤的弟子，还有外围九位悬浮空中的先天长老。所有活物都在金丹威压下心胆皆寒，但除此之外，烈阳老祖没有感知到半点同层次的存在。
没有比未知更让人恐惧的了。
但转瞬间，外放至极限的神念像是在西面触碰到了什么，然后，突兀消失！
如同陡峭山崖上跌落的溪流！
延伸到最远处的神念就像最脆弱的树枝末梢，同层次存在可以轻易将其破去，所以烈阳老祖并不慌张。可是下一刻……
西南，西北，近北，近南……神念之网同时在不同的位置遭到侵蚀，不缓不急地稳步推进。那很可能是至少六位金丹真君，已经互相协调了步调，闲庭信步般带来了沉重如山的压力！
即使敌人现身，仍然令烈阳老祖胆寒不已！
护山大阵的扫描不会有疏漏。六位金丹的出现，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藏在了乾坤戒里！
寻常活物进了乾坤戒都会迅速死亡，除非达到金丹层次，才能存活一段时间，但也无法自行脱逃。这六位金丹难道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灭了云阳宗？
失去肉身的同时，对护山大阵的控制力也大大削弱。烈阳老祖迅速分析形势，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正面对抗六位金丹，唯有逃回洞府才是上策。
借洞府大阵与神宝之能，为自己争取重凝肉身的时间，并将孤云老祖叫回。他们两人联手，更是身在护山大阵之内，凭天时地利，未必不能回身一战！
主意已定，庞然神念潮水般收敛的同时，一道金光撞破还未散去的浓雾，朝洞府方向电射而去。
仅剩金丹的烈阳老祖，反而比肉身尚在时速度更快。只是一息之间，便在逐渐扩散的漆黑烟雾中划出一道空白路径，几乎就要冲破浓雾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烈阳老祖猛然感到一阵怪异的错乱感，仿佛天地倾覆，所有方向和位置都失去了意义！
糟了，这是……空间阵法！
仅仅一刹那的错乱之间，金丹级数的神魂流转。烈阳老祖立刻明白了，对面那六位金丹之所以没有立刻进攻，原来竟是在他撤退的方向上留下了陷阱。
不，倒不如说，那也未必是六位金丹，也许只是缓慢推进的六个空间法阵而已！
他被骗了？
能够布下空间法阵的，只有三种人——元婴圣君，空间阵法师，以及手持空间系神宝的修士。
空间阵法师不一定拥有金丹修为，但在这世上，数量却比金丹还要稀少。不单是资质要求极高，相关功法与知识，更是仅存在于圣宗和几个超级大派之中。
无论是空间阵法师出手，还是使用了某种空间系的神宝，都已经远远超出了烈阳老祖的预料。至少他可以肯定，飞云观和银羽剑派都没有这两者，而且金丹老祖的总数也只有五位！
难道敌人并非来自这两派？难道竟是御虚门不顾圣宗法令，要来强攻云阳宗山门？又或者当初天剑门尚有门人在世，修为大成后找齐帮手前来复仇？
识海之中瞬息掠过纷乱杂念，烈阳老祖像是在几乎为零的时间内穿过了无尽虚空。神魂像是脱离了金丹，失却了法力，第一次体会到让人极度孤独的怆然无垠。
陡然间意识回归，神魂无恙，法力充沛如初。烈阳老祖发现自己正向下落去，正要放出神念观察周围，未减慢的速度却让他狠狠撞上了一块壁障。神识一扫，烈阳老祖发现自己身处大约三丈见方的立体空间内，被法力凝聚的屏障完全围了起来。
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
不对！
烈阳老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燃烧神魂激荡法力，将毕生修为聚集在一击之中，向上空冲击而去！
足以裂地灭城的恐怖法力，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轰然爆发，失控回荡将烈阳老祖自己撞得到处乱飞。而上方那片看似轻薄的半透明壁障，却仅仅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是烈阳老祖曾经无数次开启，无数次封闭的符阵。
那相当于……坤元神鼎的盖子！
不久前的预想中，唯一可以迅速置他于死地的方法，竟是确确实实地在现实中上演了！
凭他是不可能冲破的，烈阳老祖比谁都明白。
随着烈阳老祖自己掀起的法力风暴渐渐止歇，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云阳宗内了解坤元神鼎的长老不少，其中任何一个都有能力升起屏障。但是，作为坤元神鼎的能量来源，这护山大阵的核心符阵，却唯有两位老祖知晓！
也就是说，他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被禁锢在丹炉里。虽然失去自由，却仍有脱困的可能，以及谈判的余地。
于是他强行压制情绪，缓慢修复受损的神魂，凭空构建出传音符阵，将屏障振动，对外传出声音：
“汝等何人？有何目的？”
在他想来，无论是什么人，都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想要杀死一个金丹真君。金丹的价值并非只是实力，更在于知识。就算是星渊圣君亲至，多半也会给他点希望，套出他的主修功法，或者某些神秘丹方。
接着，作为雄踞云阳山脉近五百年，云阳宗至高无上的主宰，时年六百四十二岁的烈阳老祖，得到了他要的答复。
无形之火。
摧骨烈风。
还有以碾压之势席卷而来的，磨灭一切的磅礴灵力！
炉内异变的前一刻，经验丰富的烈阳老祖就意识到了什么，思绪瞬间千回百转，发出了惊慌至极又难以置信的吼声：
“孟孤云，是你！只可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传音符阵被烈风冲散，于是坤元神鼎之外，那个坐在鼎口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再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他耸了耸肩，虽然知道烈阳老祖听不见，却还是开口道：
“可惜猜错了，我是林河……或者何隐，反正差不多。是觉得除你之外，只有孟孤云掌握着核心符阵吗？常理来说确实如此。可惜这一世，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不认识的阵法啊。”
林河笑了笑，摸着神鼎表面，确认了一下鼎中的情况。随后轻松地拍了拍手，在逐渐散去的烟雾中往外一跃，只见微光浮动，身形悄然消失。
而坤元神鼎，却被接天连地的炽白光柱迅速笼罩，毫不吝惜地吸纳护山大阵蕴养数百年的灵气，将炉内的灵力风暴充填得更加暴烈，更加……无坚不摧！
神鼎顶部的半透明屏障，在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内不断地泛起涟漪，就像鱼虾游动的湖面。而郁积在残存坤元峰上空的乌黑浓雾，也在缓慢散去，显露出被护山大阵覆盖的灰暗天空。
最后屏障猛然颤动，与护山大阵相连的坤元神鼎竟也有了一丝摇晃。接着尘埃落定，再无声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