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华把三魔经大体看罢,便依着书中的指示,将丹药从铁箱中取了出来。
这枚丹药拳头大小,触手间柔软非常,仿佛胶冻一般,颜色半红半蓝,夹杂着许多如雪花般的白色结晶,整颗丹药浑圆剔透,仿若由大师将两枚宝石合雕而成的精美器物。
方云华小心翼翼的托起丹药,生怕一不小心便弄碎了。将之凑在鼻尖一闻,却是一股浓郁古老的血腥气息,耳畔霎时风声响起,眼前出现一片蛮荒绿地,巨兽在草原间嘶吼,魔龙在天空中狂舞。他手一抖,丹药从手中跌落。
忽然间,那正坠地的丹药红蓝二色一转,化作一道液体水箭,直直朝他口中钻入。
他慌忙闭口,却晚了几分,正茫然间,谁知这东西竟然像活的一样,哧溜一声朝着他内腑钻去,顿觉一条冰线从喉间直到小腹,接着这寒意越来越盛,全身都如坠入冰窟一般。
他还没来得及惊疑,那股寒意却退却了,继而变成一股渐渐升温的暖流,仿佛刹那间他从隆冬季节,回到阳春三月,再回到盛夏的烈日之下。
他连忙按经中所言的内视之法,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呼吸渐渐平静,意念下沉丹田,在似梦似醒虚实之间,他睁开眼睛,已来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四周一片黑暗,眼前一红一蓝两股气流互相交织,牵引,凝成了一道流转不息的红蓝二色的阴阳湖泊。
随着湖泊渐渐成型静止,一白一黑一灰三颗星星散发着微弱光芒,从湖中冉冉升起,静静悬浮在湖面上。
方云华心中明白,此刻便是在自己的丹田之中,他随着对经书研习,已知道不少修真常识,寻常修士凝气结丹从无到有最快也要若许年,自己却在这短短片刻间成功,连凝气也未曾凝过,竟然就已结出了金丹,而且,一下子便是三颗。
他在这丹田之中,无身无形,看了一会这一片阴阳湖泊和三枚应该是道家金丹的东西,便看向周围黑暗,心中好奇,一头扎了进去。
忽然间,只觉身形愈来愈粘滞,接着一阵轻松,仿佛从深海中一跃而出,眼前重现光明,已经回到了那件破屋。
看自己身躯,还是盘膝而坐的样子。方云华眼中发着光,已没有冰火夹攻的痛苦之感,丹田却已于身体产生了联系,仿佛突然间多出来一个器官一般,十分奇异。
他盘膝坐下,将魔经摆在面前,按照经中所讲诸法,开始了人生第一轮吐纳。
静息,凝神,曾经感受不到的天地灵气,此时却四处充盈,仿佛身处静谧深海之中,只是,这深海,不知为何却被一个球形的光幕隔成了两个世界。他不求甚解,只是沉醉在这天地之妙中,再醒来时,那一隙天窗,已然黑沉沉了。
这时,只觉肚子咕噜直叫,饿的发慌。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看来这天地灵气不能当饭吃啊,他心中微感失落。这破屋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屋外是什么,可惜自己不能乱跑,否则去找点吃的就好了。
他仰着头,身躯缓缓挪到那一隙天窗之下,窗外群星明亮,这个角度却看不到月亮。忽然想起昔日鲜衣怒马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无此劫,此刻怕是还在与四五玩伴,斗鸡走狗,猎兔烤羊。
想到烤羊,肚子便愈加饿了。他忍着去.舔那颗硬梆梆的五谷丹的冲动。只是去想父亲往日对自己的苛责,想着他的严厉,想着他的怪癖,他早出晚归,自己这些天又一直沉迷在那臭老头所言的赌运之中,已有四五日未曾同桌吃饭,谁知道。。。
啊。不对。饭。我怎么又想到饭了。
该死。
方云华深吸口气,小心的将左腿卷起,重新盘膝而坐,静息,垂首,肌肉放松,双目垂闭,缓缓吐纳,尽管肚子空虚甚重,他还是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定境中,发现那光幕封闭的灵气似乎随着自己吐纳缩小了几分,也不以为意。开始了反复的引气之旅。
白昼借着那一隙天光学习三魔经,夜晚吐纳静坐,甚至连觉也不需要睡,时间过得飞快,当那枚五谷丹被舔成一粒饭粒也似的东西时,而那一层光幕也已消失的时候,方云华知道,自己要出去了。
他也是在呆得烦闷无比,幸亏这一片新世界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他忍受那如同牛马舔舐盐块一样不断去.舔那恶心的五谷丹,舔到后来,丹上全是口水味,他几乎准备把这枚鬼丹从天窗上扔出去,最终,饥饿战胜了所有。他只得继续舔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略微活动下身形,腿上的夹板很是碍事,他试探着拆开一片,发现腿部被骨头刺穿的肌肤早已结疤,小腿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这显然比他预料的恢复速度要快很多,记得过去和人打架,对方可是足足躺了三个月。
他试着微微用力,并无不适,便把夹板都拆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顿时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推开这屋子的破门,初夏时节,屋外野草遍生,果真是一间荒宅。
他随意在宅中转悠片刻,无甚奇特之处,便又往回走,刚看到自己屋子,却见屋内火光熊熊,心中一惊,连忙朝屋里跑去,只见那本被自己放在铁盒里的三魔经正自燃烧,连忙抢上,却刹那间止住了。
只见火光之中,一个白衣少年,正对自己点头微笑。他眉目如画,衣衫随着火光流动不歇。
方云华心中明了,这三魔经,早已被下了禁制,一旦自己记完,便会自行燃烧。不过眼前那个少年,难道就是著书之人?
方云华目光深沉,朝着他深深一躬。
那身影微微一笑,亦微微回礼,随后便在火光中消逝了。
方云华从铁盒内取出手套,带在手上,那手套此刻一接触皮肤,竟然变成和皮肤一般的颜色,薄薄如一层纱,和手掌指背十分贴合。他心中本担心这一黑一白手套太过惹眼,此刻戴在手上却仿佛隐形了一般,便放心了。
又将那名为雪鹤的长剑用本来绑夹板的布带子裹了,负在身后。
想着之后出门怕是凶险,便将那轻薄无比的面具贴在脸上,此刻没有镜子,倒不知道面具是什么容貌。再去摸摸揣在怀中的匕首,心中颇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慷慨之感。
他又看那铁盒一眼,暗道此物怕也是个宝贝,不能丢了,便伸双手去抱。
谁知道铁盒此刻竟然十分之轻,方云华抱在怀中一看,铁盒内里镶满了一些石灰块一样的东西,他伸手一碰,这些石灰块便粉碎了。
他此刻早已非吴下阿蒙,结合之前铁盒重量,已明白此物怕也功效耗尽,果不其然,伸手去掰铁皮,只觉松软无比,仿佛被风雨摧残了千年,只一拧,便成了一块块碎屑。
他长叹一声,目光扫过屋内陈设,不再犹豫,拔步便走。
过了蔓草丛生的天井,从大门出去,屋外是一条小河,方云华久居云中,已认出此地乃是城东十多里外的一处废庄,心中想着怎么也要回去走一遭看看,便直直朝云中城而去了。
此时,那废庄之上,一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少年,正凝视着方云华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幽幽一叹,将桐油洒遍废屋,随手扔了一个火折子进去。屋内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