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啊啊啊!看我这回打不死你!”东后思怪叫一声,也顾不得体面,随手抓了一把雪就扔了回去。
他手劲颇大,只是随手一抓,手中的雪便瞬时凝成了一小块坚实的雪球,向着少女肩头直射过去。
东后思有心要治治这顽劣的姑娘,所以虽然并没出全力,但这轻飘飘的雪球,被他这么一扔,速度却也非同小可。
那姑娘早有准备,盯紧飞来的雪球,在后的右腿反向前一踏,左肩一侧闪过雪球,右手顺势一送,自己手中的雪球反向东后思射去。
她这一式,乃是东氏剑法中的基础,脚踏艮步,不退反进,于敌收势不及之时,袭敌肋下,是为“回燕”。
少女身手俊俏,东后思也不由得叫了一声好。但他既然要教训少女,自然也不会客气,见少女手中雪球飞来,他此时右脚在前,且力在右脚,自然不能像少女一样以左脚为轴,于是他顺势一转,左脚返身踏出,刚捏好的雪球,从右手交于左手,也与少女一般,在闪过飞来的雪球之时,自己的雪球已然出手。
只是他的身法比少女更加迅捷灵活,这招“返身回燕”也更为高明,手法上却不是剑招而是暗器,雪球去势更急,直如羽箭破空。
东后思叫道:“小心。”
少女却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道凉风,擦着发梢飞过。
东后思知道这一下她躲不开,所以是故意打偏。扔出雪球后,自己也是身子急向前掠,打算趁她失神之时抓住她教训一番。
在他将将要抓住少女之时,少女忽地一笑,向后翻身一跃。
东后思也猜到刚才那一下,未必吓得住这胆大的姑娘,所以毫不吃惊,顺势伸手向她脚踝抓去。
那少女却也早就想到他有此一着,双脚一收,足尖霍地在他掌心一点,借势远远地飞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地上。
“小叔你的本事不行啦!”少女笑盈盈地向东后思做着鬼脸。
东后思却不恼,道:“叔跟你闹着玩,当然不会出全力。”
“哦,没出全力呀?”少女若有所思地晃晃脑袋,一抹坏笑挂在嘴角,阴阳怪气地道。“这么说看来只有用了全力才能抓到我,小叔你真不简单啊。”
“嘿,看来今天不教训你,你是不知道个大小了!”东后思一笑,再次向少女奔了过去,少女展开轻功,转身就跑。
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地来到了东氏的祖堂附近。
这片祖堂是东氏祖上传来的老屋,供奉着几百年来东氏的列祖列宗。自大唐大历十四东氏祖师东凌鹤去世后,东氏就分为两家。大儿子东木平与二儿子东揽分为两家之主,东览带领一批东氏后人出去自置产业,八百年来分家除了定期派人来祭拜祖先外,平时只有主家住在这,所以偌大的院落,不免显得冷清。也只有赶上一年一度的东氏集会,才能恢复当年的热闹。
此时东氏祖堂门口人流涌动,来往进出之人皆是一身青衣,其中东氏众人多为丝绸青衣,而仆人杂役虽然也是青衣,但料子却是或麻或棉,衣服上也毫无装饰。
东后思刚刚一雪球打在了少女衣裙上,少女气得哇哇直叫,双手各持一雪球就追了上来。
“追不上,追不上!”东后思教训了小侄女,心满意足地先一步奔到祖堂门前,正要往进门,却听到听到熟悉的咳嗽声。
他心里猛地哆嗦一下,赶忙凝神屏息,乖巧地站好,手中本来还扣着一个雪球,打算偷袭小侄女,此时也顾不得了,赶忙扔掉。
少女玩得开心,丝毫没注意到小叔的异样,跳起来扑到东后思背上,把一整个雪球拍在小叔脸上。紧跟着张口“啊呜”一声衔住小叔的耳朵,口中含糊地叫道:“这下服了吧?!”
以往小叔被她这般衔着耳朵,要么是吓得大喊大叫,要么是被她弄的发痒笑声不止,可这次小叔却毫无反应,如同木人一般。她正觉奇怪,却听到做作的咳嗽声乍然响起,声音中满是愠怒。
少女定睛一看来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从小叔身上跳下来,乖乖地站好,只是在跳下来之时,顺手将另一只手上的雪球拍到了小叔的后颈处。
东后思被这雪球冰得呲牙咧嘴,心脏好像要跟着顶出来,心里骂了小侄女千百句,却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依旧是一动不动,低着头恭敬地招呼着面前的人:“大……大哥。”
被东后思称作大哥的人,莫约四十来岁,身形笔挺,削瘦精悍,满脸的威严正气,身上同样是一袭丝绸青衣,只是青衣之上从左襟至下摆绣着山川俊秀图,山顶一颗青松尤为苍劲。
此人便是少女的父亲,青年的哥哥,东氏主家现任宗主,东扬远。
此时家主大人正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怒视着两人,胸口如风箱般起伏,下巴上的飘然胡须正随着他的呼气微微颤动。
“你们两个!”东扬远晃动着手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这三句“成何体统”声音一遍比一遍大,显是气的不轻。
“我一直告诉你们两个!身为东氏的一员自当以修身为本!以礼仪为准!结果呢!结果你们两个连半点都没做到!”
两人无言以对,都深深地低下了头,少女在低头之前偷偷向小叔做了个鬼脸。东后思对她吐吐舌头。
“啪”的一声脆响,东后思的脑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你还给我作怪!”东扬远啪啪啪又是几下,一下比一下重。原来因为东后思个子高,就算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也被大哥看在眼里,更是令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呀!怎么说也是咱们本家的二当家!还是我们东氏这么多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为什么你就总是一副没教养的样子!“
东后思连连被打,却又不敢躲,只得用力低头,几乎埋进胸里。
“把头抬起来!”东扬远暴呵一声
“是!”东后思连忙抬起头,结果迎面又是一巴掌,拍得他一阵眩晕。
这两父女都这样是吧?!东后思心中愤懑地抱怨着。
“咱爹妈死的早!老夫我从小把你拉扯长大!就希望你能争口气!结果你呢!你气倒是争了!但也把我给气死了你知道么?”
“是……”
“知道你还气我?”东扬远抬手又要打。
“我错了我错了,好哥哥你别打了!“东后思吓得连忙用手护住脸后退几步。
“你!“东扬远上前几步准备打他后脑,东后思连忙抱头护住后面。
“噗!”一边的少女被这兄弟两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有你这丫头!”东扬远的注意力又转向她。
“望月!我问你!我让你跟着你小叔是为什么?”
“大哥”东后思插嘴道。“侄女不好好叫我叔叔,却非要叫小叔算是合乎礼法么?”
“你闭嘴!”东扬远又给他一巴掌。
“爹,是小叔他先欺负我的。”东望月扬起脸嘟着嘴,乌溜溜的双眼竟有些湿润,像是委屈得不行。
“你就瞎说吧!我还不知道你?!”东扬远恶狠狠地说:“你这小叔虽然是个惹事的主,但他可从来不敢惹你这个小妖精!整个本家上上下下你谁没欺负过!谁敢欺负你?“
东望月见奸计不能得逞,只得低头认错,东后思也连忙在边上为大哥捶捶肩膀,连连道歉。
东扬远将头一偏,梗着脖子对二人的道歉不理不睬,可这叔侄两个现在乖巧殷勤的样子,他也不便发火,虽仍是紧绷者一脸刚正不阿,但心里的火气却是慢慢消去,转而多了几分忧虑。
东扬远闭眼轻叹,心道:这二人这般样子,也不知能否担起祖上基业,只盼此次集会能一帆风顺,助我东氏再续福祉。
自唐末东氏分家以来,八百年来两家偶有矛盾,分分合合,但对外倒是始终是同仇敌忾,尤其是多年前的断剑之役后,两家开始趋向再度合并。
对于东氏主家来说,合并之事似乎更为紧迫。因为这些年来,主家人丁不旺,竟是一代比一代少,到了东扬远这一代,东氏主家一脉只剩下他和弟弟东后思两人。
尤其东后思的出生,对于他们的父亲来说是老来得子,在东后思还不到两岁之时,老两口就相继去世了。
东扬远为了不愧对二老,尽心竭力地将弟弟拉扯大,所以两人说是兄弟,但情义却如同父子。
十数年前东扬远的妻子怀孕,临盆之前,东夫人梦见凭窗赏月,圆月入腹,于是女儿出生之后,取名为望月。
可是好景不长,东夫人在东望月三岁那年就因为得了风寒,结果一病不起离开了丈夫。亲人相继离世,令东扬远对自己的这个小弟弟和女儿更是万般爱护,虽然东氏本家还是有些远亲跟他们住在一起,但对于东扬远来说真正的家人也就这两人罢了,所以从小对他们娇惯些,也是难免。每当想到这,东扬远总要不住哀叹,连称悔不当初对两人如此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