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婉兮又一次被噩梦惊醒,额头上凝结着大大小小的汗珠。耳旁是楚怀瑾匀称的呼吸声,她抬起头便能看见楚怀瑾如雕琢出来般的下巴,她躺在这个另她眷恋又不该属于她的怀抱里。
君婉兮稍稍坐起,映着中秋的月色端详起楚怀瑾的睡颜。这个平日里令她难以摸透的男人,睡觉时倒是温柔极了。墨黑色的头发随意的搭在前额,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垂下的睫毛稍稍翘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令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那世无其二的容颜,可刚一抬手,便对上他清冷的眸子。
月光映在楚怀瑾的眼中闪烁着冷芒,如朝露般清澈。许是君婉兮先前的动作将他吵醒了,他看着君婉兮悬在半空的手皱起了眉头。
君婉兮刚想解释什么,他的大手已经伸出再次搂住了她,将她残暴的拽进自己怀中,而后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她额头的汗珠。
“别怕,我在。是在怪我没带月饼回来么?”楚怀瑾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倘若他说的不是这安慰人的话,君婉兮怕是要觉得他在骂她。但是只要是他的声音,君婉兮就觉得安心极了。
“嗯。”君婉兮哪会告诉他心中所想,只背过了身去,眼泪不争气的淌下。过了今晚,她就该搬离他的世界了,因为他将要追求他真正的心之所爱。而那个令君婉兮艳羡的女孩便是她曾经最为要好的朋友娄碧弦。
君婉兮自小和自己的奶奶相依为命。奶奶不是皎月国的人,幸得到锦城时带了些钱,在锦城买了处宅子居住,生活也算有滋有味。奶奶会请先生到家中教她念书,从小便聪慧过人,教书先生每每见到她总要夸上两句。
后来她与他第一次相遇是在从西瑜国去往月都的大道上,锦城是西瑜国通向月都的必经之路。那时是盛夏时分,许是赶路过于舟车劳累,与他同行的车夫害了暑。刚巧被与奶奶一同从集市回家的君婉兮碰上。
侍卫上前询问奶奶,楚怀瑾许是等的不耐烦了掀开马车的帘子,正好对上君婉兮好奇的目光。那时的她不过黄口,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一身月白色衣裙,在这烈日之下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而那时的楚怀瑾只匆匆的看了两眼,便别过头去再未朝她的方向看来一次。
只有她痴痴的望着,马车内那个稚嫩清冷的少年。
初及金钗之年,她在池塘边遇上了被丞相送来锦城玩耍的丞相千金娄碧弦。也就是那时,她再一次遇上了楚怀瑾,那个曾经匆匆而过的绝色容颜。
娄碧弦对楚怀瑾一见钟情,许是少女心事闺中密语,娄碧弦对情窦初开时朦朦胧胧的喜爱之感总是与君婉兮分享,成了君婉兮那会儿最为要好的朋友。娄碧弦求着君婉兮替自己给楚怀瑾写情诗,君婉兮拗不过只好着笔替她写了首诗。但那诗中,尽数是君婉兮自个儿对楚怀瑾的爱慕,她不想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抢夺什么。那时的两人并不懂何为情爱,只是觉着心上之人瞧着喜爱,便就认定了去。楚怀瑾看了诗之后欣然接受了,于是自那日后娄碧弦一得空便去粘着楚怀瑾,两人好不亲密。
不过那时的君婉兮一点也不孤单,因为同楚怀瑾一同来锦城的还有一个公子,唤作萧如锡。也不该说是公子,该唤作殿下。明眼人就着他这姓氏与衣着一看,都清楚他是皇室的人。没多少时日全锦城的人都知晓他是当今的小皇子,萧如锡的哥哥萧如金更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不少有人想要攀上层关系,差点将萧如锡府邸的门槛都要踩烂了偏就是见不到这逍遥小皇子。
世人若是知道,许多人挤破脑袋想要求见的小皇子,整日像个跟屁虫一般跟着君婉兮,甩都甩不掉,怕是要气到以头抢地。可这小鬼还振振有词的告诉君婉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有匪君子,如金如锡。怎的不是天生一对了!”虽说这般跟屁虫令君婉兮着实头疼,但也因为萧如锡给君婉兮带来的欢乐,让她对楚怀瑾娄碧弦二人之间的甜蜜感到释怀了,她也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默契的四个人仅仅相处了一年,便面临着各奔东西。
丞相夫人不喜娄碧弦同君婉兮楚怀瑾这般来路不明的野孩子玩,虽说还有个小皇子位高权重。但不过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童,在月都可是皇子中出了名的闹腾。每当丞相夫人这般叨起,娄碧弦总是甜甜一笑,道:“娘亲~我不会学坏的。不准你这么说我的朋友!”丞相夫人见此也只能无奈一笑,感叹自己的孩子这般善良,为他们说好话。只希望她的宝贝女儿不要被带坏才好,丞相千金和那野丫头自然是天壤之别。不过那野丫头好像有个年过半百的奶奶…思及此,丞相夫人好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后来皇帝病危,六子夺嫡,萧如锡的哥哥萧如金却十分顺利的夺下了皇位。下了圣旨,萧如锡不得不回月都接受册封,君婉兮原是觉着萧如锡很快便会回来,其实不然。萧如锡去了月都,便再未回来过。
萧如锡离开不久,丞相也命人来锦城将丞相夫人和娄碧弦接回月都。原本娄碧弦吵着闹着不愿同楚怀瑾分开,丞相夫人还为此打了娄碧弦。可不知后来丞相说了什么,娄碧弦竟不告而别,直接弃下了楚怀瑾。君婉兮想着,她一定有什么苦衷吧。
原本风风火火的四人,只剩了楚怀瑾与君婉兮二人。君婉兮向楚怀瑾抱怨萧如锡这个负心汉,先前还说与自己最天生一对,这会便头也不回的去做自己的摄政王爷了。可楚怀瑾听着君婉兮的话,却笑了起来。君婉兮气不过,瞪了他一眼,才瞧见远处跑来邻家的二丫,说奶奶出事了。
君婉兮连忙赶到集市,看到的却是奶奶尚存余温的尸体。她什么也没说,抱着尸体就开始痛哭。楚怀瑾赶来追责时才知是一个捕快受了丞相夫人的意来刁难奶奶,可偏是会错了意将老人家残忍杀害,还喊着自己有丞相夫人撑腰杀完人直接回了家,也没有人敢责怪他。
可没到第二日,这个捕快就惨死家中,死相极其难看。城里人都说是奶奶的魂魄来报仇了,只有君婉兮觉着他那是恶人有恶报。
为奶奶置办丧事时,楚怀瑾一直陪着君婉兮。虽然君婉兮十分疑惑为何楚怀瑾不去月都追回娄碧弦,或许他觉着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丞相千金吧。就像她因为她这个野丫头,害丞相夫人对自己的奶奶下了狠手。可一想到如今她再无家人了,她又一个人蹲在角落泣不成声。
楚怀瑾发现她时,她许是哭累了睡了过去。他便将她打横抱起带到了自己在锦城贴近月都购置的府邸,待她醒后告诉她,以后这便是她的家。
君婉兮知道楚怀瑾不过是可怜自己无依无靠,便连忙拒绝。
“你觉着这是天上掉馅饼么。从明日起,我每日回府你要为我准备膳食,还要为我放好热水供我沐浴。”
“买得起这么大的府邸,怎的不请些家丁侍女?”
“我不喜欢。”
于是,君婉兮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日她能够同楚怀瑾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愈是这般她对娄碧弦的愧疚感便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