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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初探天守阁

当晚,在多少卫门的引见下,深川将完成的地图交给了多多卫门。

“这真是…”

“怎么样,多多亲!是不是对我家深川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等插着腰的良良把话说完,多多卫门就做了个几乎要把腰都折断的深鞠躬。

“得到深川小姐此等助力,诚惶诚恐!”

深川让多多卫门平身,自己则在长桌的对面落座。

“其实,我也有一些事情要请多多卫门桑帮忙,请你先坐下。”

深川知道,要让这些人偶不要过分客气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先不客气,有什么要求就提,有什么想做直接上,这样一来对它们说不定会更轻松。

“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们一定鼎力相助!”

深川点头:“首先,我有两个问题想要向多多卫门桑请教。”

“其一,海水呈红色的原因;其二,奈良以南从以前开始就是海吗?”

听到深川的问题,多多卫门沉默了许久。

“抱歉,深川小姐,这两个问题…恕我没法回答。”

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法回答”吗…

“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有个想法不得不提。”深川将膝上的双手摊平到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这边的本州和我原本世界的本州的确有差别,但差别肯定不会太大,否则,我不可能真的判断出奈良和村子的相对位置。”

“从昨晚大家的表现来看,我计算出的数据是对的,这也就意味着,奈良城还在原本的位置上。”深川接着说,“但是,奈良以南的城市全都不见了。”

“多多卫门桑,你听说过大阪城吗?它现在是不是也已经没到了海面以下?”

“如果答案是肯定,就有更多值得思考的事情了。”

“对于海岸的异变,漂流村应该是最清楚的,无论是突然发生还是缓慢变化,不管是几百年前还是就在昨日,漂流村都没理由不重视异变的后果。就算人偶能浮在海面上,村庄也会在海啸中化为无物,这绝对是不可忽视的威胁,即便如此,你却不愿意向我提供更多的信息。”

“我相信多多卫门桑有自己的判断,也相信我们之间可以有绝对的信任,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担心。”深川直视多多卫门,“海里,也有某位大名吗?”

“这之上的事情…”多多卫门面露难色。

“我暂时不会插手。”深川重新坐正,将双手放回膝上,收回了向多多卫门施加的压力,说来惭愧,虽然她同样把这些人偶当成自己的亲友,但那份情感当然比不上养育自己的村子,信任归信任,该有的手段深川还是会采用的,“相较之下,我打算先解决奈良城那位‘一寸法师’的事情。”

“这方面,多多卫门桑,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我该做什么?”

如同深川预想的那样,在愧疚与感激的驱使下,多多卫门没有挣扎就对自己的计划采取了倾听的态势。

“我们要潜入天守阁。”

“……”多多卫门愣了一下,“深川小姐,我们村子几乎没有武力,擅自侵入天守阁无疑是敌对行为,一旦激怒了对方,后果不堪设想…”

“否则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发出信函,通知他我们要去劫出春姬公主?”

“劫出春姬公主…!”

听深川这么说,多多卫门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就像是冲进戒备森严的魔窟、在恶鬼的眼皮底下跳舞!

“听我说,多多卫门桑。”深川说,“比起坐以待毙,哪怕是铤而走险也更胜一筹。一寸法师已经认定我们与春姬公主有勾结,无论怎么解释都没法改变他的观点,在这种局面中,最有力的方式就是救出春姬,让她自己交代清楚。”

“家事被干涉当然会让人恼羞成怒,但到那时,我们能反过来在道理上压上一寸法师一筹。”

“从最开始,就是一寸法师在因为自己的私事侵害他人,言语上威胁我们也是,阻断我们的水源也是,都是他一厢情愿地怀疑别人、自己将家丑外扬。”

“漂流村没有武力,距离奈良又只有千米,对一寸法师而言完全是嘴边的肥肉,即便如此,他却并没有直接对我们宣战,如果认为是没有战争借口,那就大错特错。说白了,春姬公主的事情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就是‘国事’。”

“春姬公主可是一寸法师的正室,如果她与外人私通,受到影响的可是藩国的传承。如果给我们扣上协助春姬私通的罪名,想要发起‘义战’根本没有难度。”

“所以,很大可能上,他是位仁德之人的传闻不虚。如果我们站在他的视点考虑,自己的尊严被玷污、内部的传承受威胁,而具有最大嫌疑的对象面对自己的质问却一声不响,难道不该做出一些激进的事情吗?”

“我想以春姬为筹码,在之后与一寸法师进行一次公开的对话,彻底消除误会。如果情况理想,我希望能够和他签订盟约。”

深川说完了。

多多卫门消化了一会她的话,然后点头:“我知道了,请深川小姐将具体的方案与我细说。”

深川认为,就算禁城改造成了本丸,奈良城内的布局也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她虽然没有亲身游历过奈良,但对于这样一座历史名城,还是有着基础的了解的。

“明日午后,我们会维持这样的体型,从南边的罗城门进去,穿过市坊去到平城宫。既然那里已经成了本丸,我们就乘着夜色游过内堀(本丸外的护城河),攀入本丸,然后制造小规模的混乱,乘机混入天守阁。确认春姬位置后,我们需要能够锯开笼子的小锯,救出春姬之后,我们则需要使用钩索从天守外部撤离。”

“需要多多卫门桑做的,是指挥送信的老鼠与我们同行、备足水粮和工具。而我,会写一封给一寸法师的信,希望到时你能过目,并且以守护的身份署名、盖章。”

“请放心交给我。”多多卫门点头。

于是,就像当年照顾小深川一样,绳结的人偶们也全部动员起来,为她的计划献上力量。

……

次日。

深川一行已经穿过了市区,来到了内堀之前,内堀的水并不特别深,但水域却十分宽,以她们现在的体型,想要穿过还是非常费力的。不过,请不要忘了,人偶可以浮在水面上,而她们队伍里还带着一只硕鼠。

深川算是明白为什么当时村子要用牛从大枭手里换老鼠了,说是老鼠,这只吱吱叫的大家伙完全可以当坐骑来用,原以为要在傍晚才能抵达奈良城近郊,结果因为有硕鼠承担了所有的行李,溜到内堀附近时天都没黑透,反倒还有余裕躲在阴影里休息了一会。

“深川小姐,请不要拘束,尽管以此身为渡船。”

虽然多多卫门这么对她说了,但要踩在它身上果然还是感觉怪怪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顺着斜坡小心地走到水边后,她们就开始重整队伍。

首先,良良骑在硕鼠的背上,硕鼠会划水提供动力,而深川要做的则是抓住硕鼠的尾巴,坐在多多卫门的身上。虽然深川一再强调这么做跟全员坐在硕鼠身上对它造成的负担是差不多的,但硕鼠本身并不这么认为,而且良良也想看看多多卫门漂在水上的样子。

深川有什么办法,她只能紧紧攥住硕鼠的尾巴,请多多卫门无论如何都要抓牢自己。深川不会游泳,她绝对不想在晚上落进没过头顶的水里。如果硬要在老鼠的毛和尾巴之间选一个的话,她当然会选尾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起来比较好抓。

硕鼠激起的波浪让多多卫门不断摇晃,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紧张地看向前方,恨不得马上抵达本丸。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深川注意到了一些现象,奈良城里的居民几乎都是人类,而且他们的神情十分安逸,并不像是身处战乱的样子,深川不禁觉得那是一寸法师仁治的功劳。多多卫门说过,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妖怪大名,而人与妖间的冲突远没有调和。一寸法师大概是从危险之中保护了这些居民吧,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为何春姬的信件会被送到漂流村了。

巧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春姬知道城内不会有人愿意帮助她,一寸法师对奈良城的住民而言无疑是贤明的大人,而春姬不过是个不忠不贞的女人,即使不提是否会辜负一寸法师的恩情,人们也没有帮助她的理由。

深川自己看过了春姬的求救信,上面的字迹相当混乱,且没有谈及被困的地址。不过即便说了,发现春姬与外界有联系的一寸法师肯定也会将她关到别处,时间仓促之下,这样反而是合理的,真正需要的,也的确是信上清楚表明的她受困的消息和可以驯服的老鼠的存在。只要有老鼠在,就可以闻出春姬的位置,无论被藏在哪里,深川都有信心将她救出。可惜的是信上的味道已经很乱了,不然深川说不定能让良良帮忙一起用嗅觉寻找春姬,有一说一,良良的鼻子还挺好用的。

终于,她们渡到了内堀对岸,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身体较轻的多多卫门换下硕鼠背上的良良,由良良背着深川、硕鼠带着多多卫门攀上本丸的城墙。城墙虽然很高,但却并不是从最初就完全垂直,而且表面的砖石也不是严丝合缝,只要凭借着最初的一股冲力到达能够休憩的位置,重新调整后想要一鼓作气翻进去完全是可行的。

一行的体型很小,这也就导致砖石之间的凸起更加明显,而她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又更难被发现,入城的难度便比普通人小上许多。

终于,她们趁着城墙上守卫走开的空当迅速越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本丸内,借着空旷空间内少有的低矮的景观植物的掩护,众人抵达了天守附近,这里到处都是站岗的警卫,想要进入天守阁内部并不简单。

“按计划行事,拜托了,多多卫门桑。”

“了解。”

多多卫门凑到硕鼠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吱吱叫了两声,便飞速冲向一处火盆,将支撑的木质支架咬断,火盆立即倾覆在地,溅开一大片火星。

“什么情况!”

附近的武士立即警觉起来,举起手中的刀剑靠近打翻的火盆,深川她们借着这个机会行动起来,趁乱混入天守阁之中。她们会在由一层通向二层的楼梯的上部重新和硕鼠会合,一层的楼梯只要越过守卫的兵舍就能找到,但从第二层开始,楼梯间的位置会不断变化,如果没有硕鼠引路,她们可能会遇到危险。

“为什么闹出那么大动静!”走廊的对面传来脚步声,众人急忙在灯台下隐蔽身形。金属灯台的细杆当然不可能把她们完全遮住,但灯台顶端的托盘能够很好地阻挡来自上方的视线,而且,在混乱中很少有人会注意脚下,只要不发出多余的声音,深川一行就不会暴露。

缩小体型损失的运动能力会在隐蔽性上得到补偿,现在的情况也早在深川的计算之中。

“走。”

在确认守卫跑远以后,深川向良良和多多卫门示意。

她们离开藏身处,朝着下一处灯台疾奔而去,在之前的守卫嘟囔着折返时再次隐蔽身形。

“快到楼梯了。”

天守阁的一层有四五间兵舍,士兵晚上也要休息,因此相当安静,在这样的环境下,守卫不可能始终保持高度的注意力,抓住楼梯口守卫走神的机会,深川带着两人小心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轻轻地踩上石质的台阶,躲入他的视角盲区。

到第五层为止,每一层都会是这样的设置,但一旦踏入第五层,她们就会进入大名的居所。一寸法师自己可能会在本丸休息,但他想必会把春姬监禁在戒备森严的天守阁内。

“吱吱。”

见到一行人来到二楼,已经等在那里的硕鼠发出轻轻的叫声。

“这层有人在巡逻啊。”多多卫门说。

“吱吱吱吱…”

“二层的楼梯在对角线上,它建议我们先在隐蔽的地方观察一阵,摸清楚哨兵的巡逻规律再行动。”

“挺聪明的嘛。”深川浅浅一笑,拍了拍硕鼠的脑袋,“那,我们就近到灯台下面去吧。”

说干就干,借着守卫绕过楼梯口的机会,她们转进了灯台之下,安静地观察起士兵巡逻的规律。

二层巡逻的士兵一共有四人,深川摸着自己的脉搏,算出他们之间间隔的大致时间。

180次为一个循环,也就是说,大致每两分钟会有一位士兵出现在楼梯口。

深川目测出巡逻士兵大致的步长,并根据他们的巡逻时间计算出了从这里到二层楼梯间的距离,进而估算出自己抵达目的地所需的时间。

“跟我走。”深川轻声说着,从灯台下走了出去。

她们和守卫间存在速度差,不可能一口气走到目的地,因而需要密切注意走廊上灯台的位置,这种东西天守阁里绝对少不了,没有人会在一片漆黑里站岗放哨的。

“差不多了,到灯台下面去。”

在一行人躲入灯台之下后,没过多久果然就有哨兵从走廊上经过。

运动能力上的劣势在守备力量增强时就会显现出来,两个守卫之间只有两分钟的间隔,深川必须通过奔跑才能勉强缩小自己和守卫间的速度差,将那个间隔拉长十秒,就是在那关键的十秒之内,她们必须提前隐蔽好身形。

这样来回两趟,深川就已经在喘气了,她的耐力不错,但爆发力并不强,不断地在静止和疾跑间切换会对她造成不小的消耗。

“休息一会。”

一行人背靠在隔扇上恢复体力,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守卫的声音——

“走廊边上有什么在反光?地上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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