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扬起的白沙散尽,空无一物的沙地上只剩下对峙着的两人。
“只剩下你了呢。”铭紧张着注视着对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无比警惕,包括他对于眼前女孩身上发生过事情的无知,以及对于她的力量本身的——来自本能的警觉。那本是一个不合适的容器,却在那道光芒之后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能使用力量了么?铭无法确认,只能冷静下来戒备着可能出现的一切。
对方动了,速度快到留不下一丝影迹。铭的脑后发凉,急转回防,紫色的长刀断折在铭的手臂上,尖啸着在空中碎裂,梅因的眼中骤然变换了颜色,手作握柄状下劈的同时一柄银铲成型,铭没有预料到这一次攻击,歪过头让银铲劈在肩头,趁势锁住铲柄,拽过梅因拉近了距离。梅因却果断舍弃了银铲,汇聚短刀扑向铭的胸口,对方一看到在身前闪烁的黄光便明白了梅因的意思,侧身躲过这一击,随后手刀击打梅因的后颈,让她趔趄数步。
感受到身后凌冽的杀气,梅因不及检查伤势便向前飞扑去。
“轰!”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再回头,只见原来自己站立的地方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没等站立沙幕中央的铭发现自己,梅因立刻拉开身位,防止下一次的连击。
“喂,挡在我前面的只剩下你了,只要我击败了你,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但是你呢?你击败了我之后,又怎样呢?能够带领人类的还剩下谁?”铭说着,摆好架势,踱着步寻找梅因的破绽,“讲真的,比起在这里负隅顽抗,你要是想要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最好从我前面挪开。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战斗,你不属于死神的队伍,你不是‘学院’里的学生,你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你甚至没有对于人类的一丝丝怜悯。你赢了又能怎样?你会遵照秘夜所说的去做吗?或者另一种情况,我只是说假设,假设你并没有知晓计划的全貌,那么你要怎么样才能聆听一个死者述说他的理想他的信仰,以及这样做的利弊呢?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吧,可怜的家伙,秘夜一众的真实——”
“不用了。”梅因冷冷地说道。
“他们的记忆会告诉我一切。”
—2.历迷迷糊糊的记忆—
“铭正在试图开启‘深渊’。”秘夜冷静地向历解释道,尽管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而这却需要极为庞大的力量作为支撑,所以我们必须更快一步收集六‘星’的力量。”
“他不是还在修复自我吗,因为西利欧姆的缘故?”历有些疑惑,“怎么,他还会梦游呐?”
“他无法行动并不意味着他不会采取任何措施,事实上他已经和一处‘节点’连接上了,只剩下力量的传输了。”
“那我们猎获的力量还不够吗?为什么非要杀六星?”历相当疑惑。
“那些力量应该都用来维持城市了,总之这是一场竞赛。”
“话说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这么做的?”历更加疑惑。
“啊。”
“啊。”
“我没说过吗?”
“你说了个屁。”
……
“那我就简短地说说。”秘夜挠了挠后脑勺,“历,知道深渊吗?”
“那是什么?”
“在很久以前吧,起码是在文字发明之前,名为涅格温多的种族撕开世界的边缘,躲进了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深渊。上世纪曾与人类有过往来,但令人惊异的是涅格温多仅在四十年之内便销声匿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指向他们存在的文献。但是那里就是存在。
涅格温多人天生能够掌握自然的力量,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但是为什么一度畅通的‘节点’会关闭,为什么我们再没有了他们的讯息?这一切都很蹊跷,我认为都是因‘尼布伽’而起。
身处世界树的庇护之下,涅格温多人与言者有诸多相似,尤其是死后。他们死亡后会变成没有智慧的怪物,也只有收到足够刺激时被囚禁灵魂才会苏醒,当然他们还是尼布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攻击人。那更加危险。
在米塔尔镇——最接近世界树的位置——的发现和在这里的实验让我的猜想向那个方向发展了,在涅格温多的群落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死亡。可能是因为世界树的衰竭导致的战争,也可能是邪教引起的信徒大规模自杀,总之他们那儿已经危急到无法保护好节点,以至于必须消除自己在这边世界的存在并且锁住节点保证尼布伽不会外流。
总而言之,‘世界树之种’就是信号,深渊已经不能居住,世界树也已经崩溃,他们把希望交给了我们,怎知‘白兔’的手脚反而将我们驱赶向深渊,无知的神也将人类逼向灭亡。”
历极其迷惑。
“秘夜,我问你,世界树到底怎么了?话说回来世界树究竟是什么?”
“是维持世界规律,维护宇宙之理的东西吧,树是由涅格温多来守护的,但具体是怎样我也不清楚。”秘夜难得糊涂,“那东西崩坏了吧,种子只有在‘原理’被破坏之后才会出现,应该是涅格温多做了什么破坏了规则吧。”
“啊……”
“据我所知,铭也来自于‘河’,树是河与一个世界、时间连接的节点,现在这里没有树,恐怕铭就是为了这个时间点的‘灾厄’而来。”
“啊……啊……”历已经完全呆滞了。
“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伪神’本身,就是灾厄。”
—3—
“他们没有说谎,从来不存在欺骗。所以铭,把剩下的力量交给我。”梅因汇聚长刀,立在铭的身前。
“你要不要这样纠缠不休!”铭看上去快疯了,“打开通往深渊的节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能量,我根本不需要你们手中的筹码,所以让开,我会饶你一命的……”
“我需要。”梅因发起了冲刺。
很快就到了铭的身前。
拔刀。
斩击。
朝着铭的手腕劈去。
恼怒的铭显然迟钝了不少,在回防的时候将后背露了出来。梅因舍弃嵌在铭骨骼中的长刀,近乎贴着铭的肩头翻跃至身后,一直藏在袖子中的皇的短刀不知何时插在了铭的后背。
“混蛋!”铭怒吼着,铁拳如陨星般向梅因挥去,梅因也早有准备,凝聚银铲挡下了这一击。
霎时间,沙尘飞扬。铭看见梅因的眼中闪过一丝黄光,瞳孔骤缩。下一秒,他庞大的身躯一震,浑身使不上力气。血液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四柄蒲公英黄的短刀分明插在他的背上。
“最后一击。”梅因撤下铲子,眼中变换了颜色,一支绀青色的火枪逐渐成型,抵在铭紧皱的眉间上。
“光是维持这些就已经很吃力了吧,更何况还要频繁切换,你已经到极限了。如果这一击没能杀掉我,你可就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铭的额上渗出冷汗,却仍强作颜笑地说道。
“可不是嘛。”梅因苦笑一声,“人生苦短,到那个世界去哀叹吧,神。”
“不死的呀……我是不死的……”铭的嘴角抽动着,“你杀不死我,永远不可能……”
说谎。
我早就知道了。
梅因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铭却动了,尽管无数的刀刃早已封锁了他的行动,但他仍在做最后一分挣扎。“铮!”那柄短刀断折在铭的椎骨中,在枪弹绀青色的光芒之下闪着异光。
梅因分神了,致命的分神。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分神,也不知道她究竟被这些刀的碎片唤起了什么回忆。
子弹呼啸而过,擦着铭的太阳穴而过,仅仅轰碎了他的右耳。梅因心中一紧。她知道两人都早已筋疲力竭,那么下一击便是决定孰胜孰负的关键点!
但是不行。
恍惚。
梅因一头栽倒在地。
—4—
好了……最后的绊脚石也跨过了,最后便是……将力量……
咒毒再次浮现在皮肤表面,力竭的铭显然无法再将它压抑,只能放任自流。
穿过这片沙漠,便是与言者们的约定之地——米塔尔镇。
拜托了……一定要撑到那里,然后将我的一切——
你们是这么希望的吧,阿尔密斯,锳……我的密友们。人类最后的灾厄,就让我来消除,那最后的困境,也由我来打破……为了这个理想,区区沙骸又能阻挡我几分?
铭的眼微眯,失去光彩的瞳孔只是在生理性地一张一合,翕动的嘴唇中也流不出半分言语。
但是他的靴子仍踩上了城市的石板,肩上的黑暗瞬间被强烈的灯光一扫而空。几个人凑了上来,最前面的那个人举起了一块结晶,铭微微一笑,放上右手,喊道——是我的胜利!
但他喊不出来。
结晶接收到了力量的滋润,焕发出温和的色彩,铭抬起头,才发现眼前有那么多的人在祈祷着。
空无一物的石板上的空间被撕裂开来,通往希望之地的入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
人们开始挪动,向深渊进发,但很少有人能发现逆行向城市深处的铭。他摇摇晃晃,嘴唇干裂,却没有力气拿出行囊里的水壶来解渴。
终于,他连行囊的重量也承受不住,开始解开身上无数的负重。
铭倒下了,在一处僻静之地。他的身体逐渐缩小直至一个孩童的身形。
身为铭的故事结束了。崭新的人生又要开始。
“咦?小孩子?”一个中年言者发现了铭。
被过往纠缠住而动弹不得的灵魂被抛弃成为了过去。
“啊呀,躺在这里可不好呢。”
棕色的崭新灵魂占据了他的未来。
“走吧,去新家园。”言者背起铭,向深渊入口走去。
—5—
梅因醒来。
身周除了白沙外再没有什么东西。
她输了。连同皇的信任一起输得体无完肤。
但是还不能停下。
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向这个充满谎言的红与黑的世界复仇。
远方黑幕之中透出强烈的红光。
还有秘夜留下的东西,还有——
深渊。
来自深渊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