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想起这事来，就很头痛，幽然一叹：“这是还记着前头那位。”
只是从前的情分有多少，怕是除了宋致远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没人知道了。
如今惦记起女儿来，还不是因着宋蘅那惹祸的容貌——当初茵儿也是生的娇俏伶俐，陛下见之欣喜，这才以贵妃之势，翘掉了中宫皇后。
宋蘅生母貌美，便是佟氏行走于京中名媛贵妇圈子，也再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那日宋蘅跑来大闹告状，已令她心尖发颤——多年未理会，她竟生的比她母亲还要美。
宋蘅生母兰姨娘，名蘅芜，宋蘅的名字，便选自她母亲——那个贱人颇得将军宠爱，当时怀上二胎，已经给那个没出生的小子取名阿芜。
佟氏便将蘅芜、阿芜，一起弄死了。
如今夫妻俩感情不再，情分也无，颇有嫌隙，既然宋致远让她带了宋蘅去，那好，她带就是。
只是宫中殿宇庞杂，宋蘅会不会走错路，能不能走到椒房宫，她可不能保证。
可掰开了揉碎了与宋荔解释分析，宋荔怎肯答应。
“我不管，就是不能让宋蘅入宫！”
佟氏叹口气，疼溺得抚了抚她鬓角的发，道：“娘亲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姐姐，你那个爹，各有心思。总归如今还早，不急于一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荔还要再说什么，外间传来初尘的笑声：“二小姐，您今日过来的倒早，夫人已经起了，正与四小姐说话呢。”
却是宋芍来了。
自打佟氏把宋芍接来了正房，三餐三时，晨昏定省，就少不了这碍眼的家伙。
宋荔心中不屑。
宋芍挑了帘子，端着血燕熬得羹汤笑盈盈走了进来，“妹妹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眼瞅着宋芍把自个儿当个人物，真当自己是夫人生的了？
这副做派，宋荔一贯瞧不上，见她亲亲热热，她依旧如从前一般，冷哼一声，暗骂一句“马屁精”。
佟氏瞧她不把宋芍放在眼里，还如此羞辱名义上的姐姐，却丝毫没有指责她的意思，还笑骂一句“皮猴子”，转头淡淡对宋芍道：“早告诉你，这些活计，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你是府里的小姐，没得学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宋芍如此殷勤，为的什么，佟氏心中岂会没数——定是那起子小人，把送府里小姐入宫的事，背地里告诉了她。
佟氏想送宋荔入宫，可宋芍听闻宋茵点名要她，便开始逢迎起来，实在叫佟氏不喜。
听母亲明褒暗损，宋荔抿唇一笑。
宋芍闻言一僵，勉强笑道：“侍奉娘亲，这些都是女儿该做的，女儿针凿女红的活计做不来，只能做些汤羹，表一表孝心了。娘别与女儿生分。”
她轻声软语，曼妙温柔。
只强忍着眼泪，不敢哭，眼圈都不敢红。
寄人篱下，又能有几分舒畅。
她心里存着不痛快，脸上的笑意便也落了下来，想起这些年，她起早贪黑，侍奉佟氏，比府里丫鬟婆子都勤快。
端茶倒水，浣衣梳发，哪一样她没做过？
佟氏的亲生女儿都做不到自己这地步。
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宋荔也不必来做她做的这些事，却能得到她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东西！
又岂没有怨怼。
佟氏瞧着敲打够了，和缓了脸色，笑着夸了宋芍几句，无非是她孝心，识大体。
总归是些不值钱的便宜话。
宋芍满脸笑意，十分谦虚的应了，只心里的不痛快，半丝不敢吐露。
丫鬟们鱼贯而入，捧着食盒开始摆桌布膳，宋芍见了，赶紧起身，捡起一副公筷，为佟氏捡她爱吃的几样，乖顺得布起菜来。
宋荔见了，撇撇嘴，点了一道乳鸽肉包，示意自己要吃。
宋芍筷子尖儿一顿，却满是笑意得把包子夹给她，“这乳鸽是庄子上才送来的，口感纤嫩，最是适口。”
宋荔只觉满口的鲜香被她败坏，嚼了几下吐了出来，呸道：“什么味儿，一点也不好吃！”
宋芍赶忙替她舀了碗汤：“许是厨上不会做，四妹用汤漱漱口。”
一顿早膳，佟氏吃的顺心顺意，宋荔乐的使唤奴才似得使唤宋芍。
宋蘅到的早，来正房的时候，正赶上这一出。
她瞧宋芍抢了丫鬟婆子的活计，亲自为夫人、四小姐布菜，便道自己用过早膳来的。
否则的话，她可真不知自己是安然落座，还是与宋芍一起为佟氏、宋荔布菜了。
于是，她便坐在窗边，看着几人吃——确切得说，是看着佟氏、宋荔。
宋芍只觉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好像一直在瞧她似得，如芒在背。
同是庶女，她还是养在夫人膝下的，却做下人活计。
另一个虽不受宠，可断没有来服侍嫡女、夫人的时候，被这样直勾勾看着，宋芍脸色越来越僵。
终于，一筷子豆腐没夹到，落回了汤里，溅出来几滴汤水。
吓了一跳的宋芍慌忙跪倒在地。
佟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宋荔已经叫了起来：“你在干什么？汤水沾到我的筷子了！”
好似热油泼到了脸上似得，宋荔声音尖利刻薄。
宋芍头伏得低低的，一个劲儿道“该死”，宋蘅冷眼旁观，轻笑一声，道：“姐姐何必如此自轻自贱，夫人身边自有丫鬟婆子侍奉的，况且，夫人也不是严厉的人，不会对你怎样，别动不动就跪啊。”
她不介意为宋芍找事儿——宋荔那里隐隐透出风声来，说那次落水的事，虽是宋荔动手，可背后挑拨的宋芍，也是功不可没。
这话，自然是通过新来柴禾院的小喜传来的。
往常佟氏也没觉得有什么，而今有这么一个对比，倒显得她对宋芍太苛刻了。
于是脸上便有些不耐烦：“你妹妹说的是，起来入座吧，老做下人的活儿，好似我是个不体恤你们的嫡母。”
宋芍灿灿一笑，又给宋荔道歉，这才坐下潦草用了几口冷饭。
吃了饭，说了会子话，佟氏便让庆嬷嬷开了库房，把之前做好的成衣取来。
又对宋蘅道：“红儿那贱蹄子连你几件衣裳都要坑，这次好好关她几天，叫她长长记性。只是明日要往宫中去，你不好穿着旧衣，昨晚上连夜派人出去采买了几件成衣，待会儿你挑一挑。”
宋荔似讽似嘲：“三姐可真是的，居然叫个奴才踩在脚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