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狠狠一拍桌子，道一句“放肆”，怒目看着宋蘅，“你也知道庆嬷嬷是我身边服侍老了的人了，竟半分脸面也不给？”
宋蘅坦然一福身：“夫人说的是，女儿僭越了。”
含笑又对庆嬷嬷一礼：“只是怕嬷嬷年纪大，行差踏错，给夫人惹麻烦呢，嬷嬷你可别恼了我，别学了祝嬷嬷，一直给我小鞋穿……”
她如此牙尖嘴利，可把佟氏气的够呛，偏她一番大道理下来，一口一个为了“夫人”，为了“老夫人”，为了“这个家”，又是指摘庆嬷嬷，又是暗讽祝嬷嬷，把她身边有数的几个得力人儿全拎出来鞭笞一顿，可不叫佟氏气到内伤？
宋芍原还在看好戏，如今竟觉这戏唱的真好看，从不知这闷葫芦似得三妹，是这样一个玲珑妙人儿。
她低着头，帕子遮掩着唇边的笑意，倒是叫宋荔好生一瞪。
不过如今喝斥宋蘅要紧——
“三姐，你够了！大清早便不叫人安生，衣裳也给你了，首饰也给你了，赶紧回你的柴禾院，真是上不得台面，宋家怎么有你这种小姐，带出去没得丢人现眼，叫我和母亲跟着你一道儿遭人白眼！”
宋蘅赶忙道：“是我的错，我多嘴了。”
呐呐低头，好似真心懊悔，“只是觉得姐妹亲近和睦，夫人良善温柔，才多话了，我已请过安，这便走。”
暗暗刺了这一句，叫佟氏厉眸狠狠刮着她，宋蘅坦然安步而去。
屋里，宋芍可不敢继续留下来，承老四和佟氏的怒火，赶忙找了个由头，紧跟着宋蘅，也走了。
宋荔见人走了，恼的把银簪子扔回庆嬷嬷怀里，对着佟氏大发牢骚，“您也瞧见了，这一个，可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就这样，您真敢把她带去宫中？”
佟氏捏了捏眉心，闻言打发了庆嬷嬷出去，方与女儿道：“你瞅着吧，她碍的可不光咱们娘儿俩，那一个可也看着呢。”
宋荔眨眨眼，“您说宋芍？”
不是她看不起宋芍，而是这么多年来，就没把宋芍看进眼里，闻言不屑撇嘴，“娘，那个锦里藏针的，就会背地里使些阴招，阳奉阴违、口腹蜜剑的真小人一个，指望她能做成什么事。”
佟氏面露慈笑，“怎做不成，有些事，还就得这些小人去做呢。”
却说宋芍甫一离了正房，便疾走几步，堵在了宋蘅回去柴禾院的路上。
“三妹妹怎走这么快，不是说好去我那里挑衣裳的吗？”
谁与她说好了，宋蘅心中腹诽，对于这种面甜心毒的，她敬谢不敏。
奈何宋芍亲亲热热凑过来，一把揽住她，笑道：“出了上次的事，咱们姐妹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去我那里略坐一坐吧。”
今日宋蘅出门，是小喜跟着的，纵宋芍搞什么小动作，也不好当着小喜的面。
宋蘅想了想，依言随了她去去流萤居。
流萤居不比柴禾院大多少，胜在小巧精致，还有一处假山回廊，也算佟氏对她的照应了。
屋内陈列多是古朴玉器，看着有些老成，不过想一想佟氏和她身边的俩嬷嬷是个什么样抠门的货色，也能猜到宋芍的日子并不好过。
只再不好过，也比原来的宋蘅强上百倍了。
二人一落座，小筑便送了茶水、点心来，又留了姐妹俩在屋里说话，她拉着小喜出去闲聊吃点心。
宋芍开了箱子，那件嫩柳黄色的衣裳，压在箱子底下，最上边是她颇为喜爱的一件淡粉色纱裙配藕荷色襦袄，很是甜美柔婉。
她眼睛掠过这件衣裳，瞧宋蘅的目光也投落在上面，甜甜一跳，拿了出来，“妹妹喜欢这件？就送妹妹吧！”
她原意，是想叫宋蘅丢丑。
可念及宋荔如今对她的诸多挑衅敌意，大约也明白，宋荔对于入宫这件事，是志在必得的。
宋茵已在宫中，宋家再送一个就顶天了，绝不可能挑两个。
看似是她与宋荔的竞争，而今却多出来一个宋蘅——依着宋芍对佟氏、长姐的判断，这意思，大约是父亲提出的。
一家子，每个选中的女儿都不同，这倒是好玩的很。
宋芍不愿早早与宋荔对峙，若提了宋蘅，狠狠打宋荔的脸，倒也是不错。
她心中清楚，长姐是挑中了自己的，否则以佟氏待宋荔的疼宠，早就进宫了，何必还这样折腾。
她自问容貌虽比不得宋蘅，却比宋荔更胜一筹。
且，她庶出的身份，对长姐来说，既好拿捏又安全——此回入宫，定要叫长姐拿定主意，挑她进宫伴驾才好，有宋蘅去挑动宋荔胡闹，也是不错的主意。
不是么！
她笑意甜美，宋蘅瞧不出她有什么盘算计较，狐疑得谢过，一刻没有多留，立时带着小喜回去她的柴禾院了。
待回了房间，小喜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一眼二小姐送她的衣裳。
“小姐就叫奴婢瞧一眼，二小姐最是讲究吃穿，她那里的刺绣花样，也是最多的，每年的新衣裳，必定是新款式。”
宋蘅对别人的旧衣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她对任何衣裳都没兴趣。
不过是外头的穿戴，她从未上心过。
拿去叫小喜自己打开看，便把梳的有些紧的发髻打散。
正梳理着头发，就听小喜一声低呼，“怎是这件？”
宋蘅眉间一挑：“怎么，可是衣裳有什么问题？”
小喜皱着眉头，嘀咕道：“这可是二小姐近来最喜欢的一件，今年才出的云锦缎面，挺精贵的料子，还是夫人那里裁衣裳余下一些，叫她讨了去，做了这么件小袄，如今正当穿呢，竟送了您？”
还有一句“二小姐岂会这么好心”，压得低低的，没敢叫宋蘅听见。
“想来二姐那里不缺一件衣裳。”宋蘅敷衍道，“对了，明日入宫，夫人指定红儿作陪。”
小喜一讶，顿时不纠结那件衣裳了，“怎么叫她去，如今可还关着呢……小姐很喜欢红儿姐姐不成？”
虽说红儿比她早入府，可她老子娘没本事，才被安插在柴禾院。
小喜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五十步笑百步，她还不想来了，夫人一句话，不也来了。
跟随主子们入宫，可是件大事，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因此小喜可谓煞费心机得准备，还想在明日穿她最喜欢的衣裳，最爱的发簪，还与几个小姐妹们说好，回来就给她们讲一讲宫里的主子娘娘们。
现在可好，什么御花园，琼楼玉宇，都成泡影了，她怎能不失望。
连带的，对宋蘅都颇有些怨怼，“小姐怎不与夫人说一说，也带了奴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