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多,沈容西给于枫晚打了电话。
于枫晚对她的来电在意料之中,把耳机装好,便静静地倚靠在房间的小沙发上听着她说。
窗户没关好,窗帘飘飘摇摇,暖黄的路灯光隐隐约约地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照在这黑暗的房间地板上,照亮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类似平行四边形的图案。
“枫晚,你知道吗……”
手机那头,沈容西的抽咽声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冲进于枫晚的耳朵里,听的她心生躁意和怒意。
这当然不是对沈容西的来电感到生气,这是对她父母感到生气……沈容西的家庭,一直都不和谐。
她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男子主义,是这个家庭的主宰。
沈容西从小到大看着他把妈妈当工人使唤,洗衣做饭等所有家务活都是妈妈和她包揽的。做完这些家务琐事,还得跟他一起出去做农活。平时稍有不顺心,他就使劲地骂,拼命地砸家里的锅碗瓢盆。在他喝酒的情况下,他甚至会忍不住动手殴打她们。
街坊邻居能不多管闲事当然不会在意太多,所以一直都没有旁人劝阻,那种旁观、看好戏的视线,那种令人作呕的交谈声音,那种丑陋的熟悉面孔,让在场遭受父亲暴打的沈容西险些咬碎了牙。
‘不来帮忙劝说一句,为什么还要这样乐在其中?是觉得和自己无关吗?’
母亲在父亲的管制下,一直压抑地活着,憋在心中的怒气越多,人就越神经,如同高压锅似的积攒怒火与高压。
她的怒火不敢对丈夫爆发,为了压抑那不可遏止的怒火,沈容西就成了那一个倒霉的出气筒。一环套一环的‘专制主义’,沈容西无疑是最惨的那一个,也是最冤枉的那一个。
她的父亲和母亲今天发现了沈容西交了男朋友,父亲先是痛骂她一顿,母亲则去顺他的火气,再和他一起责骂沈容西。在发现交了男朋友后,又搜出她的戒指,母亲二话不说就直接把戒指丢进了小溪里。
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的女儿最大的打击,事实也的确如此。
沈容西在这之前一直都不敢说话,难受地低着头,自然卷的长发把她的脸庞遮盖起来,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两只手攥着拳,稍长的手指甲嵌入了手心肉,手心不停地渗出血,似乎这些外在的痛楚能对抗心里的痛楚。
戒指被母亲丢到了墙外的小溪,沈容西只听到汩汩的水流声,一点都没听见微弱的溪水叮咚声。直到母亲告诉她:“戒指被我扔到水里了,想要就自己去找。”
那简简单单不过的语调,听起来更像是在嘲弄。
沈容西楞一瞬,所有的怨气像火药桶一般瞬间点炸,她彻底被他们刺激到发狂,从小压抑的怨气升华为恨意。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非常恨自己的父母,恨他们生养自己,却没真正负过责任。
沈容西不顾他们的脸色,不顾他们的威胁,不顾他们是她自己的父母,她阴着脸沉着声道,“猪狗不如的东西真是配一对。”
父亲顺手拿过一根铁棍恐吓她,仿佛她再说一句,他就要一棍敲爆她的头。沈容西的眼神充满戾气,内心装满狠意,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像恶魔一样。她的步伐没有慌张,她无比冷静地拿起放在门口的砍柴刀,同样指着父亲,“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杀了你。”
沈容西往后一步一步地退出大门,直至退到小街道上。她扫视了左右两侧看戏的邻居,他们对上那双地狱的眼神都吓得躲回了家。
沈容西带着砍柴刀跑到小溪边。小溪的水位不深,只是水流冲劲很强,她还是从下游找到中游,但都没发现对她而言非常珍贵的戒指。
田野上刚刚春意盎然,她却刚刚枯萎蔫掉。沈容西坐下倚靠在高高的谷堆旁,内心的愤怒,丢失戒指的心伤,对父母的恨,这些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她已经哭不出来,眼泪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想自己干嘛要活在世界上,也许是疲倦了,她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照到她的身上。她抬头的一瞬间,眼睛还不适应光亮,猛地偏过头,错过那束光。眼睛眨了眨,看着地上的那道光,脑海里闪过林柏文的笑容,那是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沈容西仿佛听见林柏文在耳边说你要勇敢啊,不开心就去打球。
是了,她还有林柏文,还有一群好伙伴,她的处境还没有很糟糕。思考了一会,她决定不告知林柏文今天自己发生的事情,以及……戒指是找不回了,他应该不会怪她吧。
时间流逝的非常快,月亮挂在了天空上。沈容西的父母没有出来找她,他们吃完饭洗漱好就去休息了。沈容西没有再感到失望,她对他们不抱希望了。
只是自己的父母居然连门都没留,沈容西大力地敲门踹门,被吵到的邻居纷纷来警告。即使这样,父母还不出来给开门,她干脆不闹动静了,直接坐在家门口。
风有点凉,隔壁家的土狗正守在门口,沈容西无声地望着这一只小狗。
她恐怕,连一只时常博得主人爱抚的看家犬都不如……
月色柔,心渐冷,眼泪在夜色的笼罩下,这才敢夺眶而出,表现出来的坚强终究溃不成堤。
沈容西此刻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然她可能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压抑到窒息而死……或许变成一个疯子也说不定。
于枫晚就是在这时接到的电话,她不知道怎么安慰沈容西。其实她本人一直觉得安慰是最没有用的,因为怎么安慰都改变不了事实。
沈容西诉完苦,心情好了很多。于枫晚想去到她身边陪着,却有心无力,她自己是自责的。
于枫晚也已经泪流满面,“小西,明天你让我跟你的父母见见面,可以吗?”
沈容西愕然,她清楚于枫晚的性格,慌忙道:“现在疫情,你可别乱跑了!”
“可以视频啊!”于枫晚抹了抹泪水,“我想跟你父母谈一谈。”
在这个夜晚,沈容西依旧看见了太阳。她们才认识半年多,于枫晚对她是掏心又掏肺的。沈容西已然把于枫晚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妹妹。
于枫晚对于她而言是另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