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章前尘往事4
“有一天,一个男人突然闯进我们的生活,把一切全搞乱了。那时我在长江中建桥,瑶瑶才两岁的样子,我因为有点文化,会识图看图,也会点施工预算,就当了个施工员兼小包工头,她妈妈跟她姑姑,其实该叫小姨,丁桂兰也就是墨馨她堂妹,就在岸上租了几间房子,平时为我们洗衣做饭,遇上工地上忙,赶工,我们平时七、八天,十来天吃住在江上也是常事,她们就在岸上带着瑶瑶一起玩,丁桂兰还谈了个男朋友,听说男方还挺有钱的,对了那男人叫,叫马秋安来着。”
包天青忍不住啊的一声,孙志刚的舅舅不就叫马秋安来着?难道是同一个人?这世界真有这么巧的事?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收集孙家的材料,马秋安才从他的视线中浮出水面,才知道那是个四处招花惹草招遥撞骗的太岁。包天青看向沈大江,沈大江也看着点点头,沉声道:“没错,这个马秋安就是孙佑才的内弟,孙志刚他舅舅!”沈大江的声音象是从地底下飘来:
“马秋安与丁桂兰相识不过一个月,俩个人就成天粘在一起,墨馨有一天对我说,马秋安每次看他都怪怪的,感觉他不怀好意,我又好几天连着不在家,所以她想带瑶瑶回家去住段日子。”沈大江懊悔着“我他妈的真混啊,我只对她说,媳妇你长得好看,是个男人都会巴不得多看你几眼,你可别凝神凝鬼的,再说你又有了,(那时她已经怀上娃已有两三个月身孕),我可真不想下班回来就见不到你,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啊,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该死的混帐话啊……。”沈大江双手抱头,手指使劲的拉扯着头发,面孔扭曲狰狞,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沈雅瑶双肩抖动,泪流满面,可她倔强的擦也不擦,一任泪水流淌,一双白皙小手也在桌面上紧握成拳。包天青伸出双手,左手握着沈雅瑶的右手小拳头,右手抓着沈大江的左手腕,轻声问:“后来,后来呢?”
“后来呢,后来啊”沈大江喃喃着,眼神变得迷茫空洞。“后来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墨馨一个人摸黑走了几十里路,从江边走回家里,她撑着伞不敢带着瑶瑶,她是趁着瑶瑶睡熟一个人出门的,她一路跌跌撞撞一直走到小南河,离家不到两里地了,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意外,还是因为对我太失望,我也一直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小南河的河堤上还在小南河的桥上,一头栽进小南河,这么多年了,我做梦都想搞清楚,可是越想反而越是想不明白,我好几次做梦梦到墨馨,我问她为什么要去跳河,可是她从不回答我,总是一转身就走,一转身就走啊……”包天青说,“那她为什么突然要回家?而且是这么个风雨交加的深夜没人又没车的?那天白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没事吗?”沈大江咬牙切齿道“那天那个混帐王八蛋又来找丁桂兰鬼混,吃晚饭时他突然说不见600块钱,屋里就他跟丁桂兰、墨馨和瑶瑶,他成天跟丁桂兰腻在一起,自然不会怀凝丁桂兰,那言下之意就是墨馨和小瑶了,600块钱相当我那时一个月工资,但墨馨不是贪财的人,平时她也从不跟人争吵,不是她笨,有些话除了会跟我说,她连她爸妈都不会说的,她当时一定是觉得冤,只是想等我回来,把事情都告诉我。”包天青点头道:“那您又是怎么知道那下午发生的事?”
“当然是丁桂兰,第二天出事之后,丁桂兰的精神一下子跨了,说话疯疯癫癫,一时明白一时糊途,前言不搭后语的,事情的经过只是根据这些猜出来的。我找了几个月,马秋安个王八蛋象是凭空消失了,丁桂兰半疯不疯的也跳了江,连尸身也没找到,可怜我岳父岳母,两老一辈子心慈仁厚的老人,经此一难,双双倒床不起,几个月后就相继辞世,而我竟没有在床前尽过一天孝,我他妈混啊,我那时只有一根筋,把马秋安那王八蛋找出来,杀了他!”虽是六月,包天青也觉着一股凌厉杀气,透骨的冰寒。
“那瑶瑶呢,雅瑶那么小,谁带她?”
“我把她送回沈家了,我这辈子是沈家人,更是丁家人,丁家有事我不能不管,我欠墨馨的今生今世还不清。我是真想不明白啊,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河呢?”沈大江低下,无助的喃喃。
“她不是要去跳河这肯定就是个意外。”包天青冷静的分析着,“她如果要跳河不会走那么远的路,舍近求远。一个弱女子,在那样个天气恶劣的夜晚走了那么远的路,而且还怀有身孕,挨到小南河时,她一定会耗光体力,随时可能倒地不起,这是一;二,你们夫妻这么恩爱,阿姨她一定想把那个孩子生下来,把他扶养成人;三,那么黑的夜孤身一人走那么远的路,阿姨心中一定会想着你,想着雅瑶,想到她肚里还没出世的孩子,想到她父母,否则她撑不到那么远那么久,她一路都不知摔过多少跤,流了多少汗,也流了多少泪,她是要用行动告诉您,告诉所有人,在她心中这个家有多重要,一个可以拿命去爱你的女人,她怎么会去轻生?四,那么个大风大雨之夜,小南河河水一定会暴涨,也许是河水漫过堤岸,也许是河水淹过河桥,可当时阿姨根本就没留意过这点,或者根本就没想过洪水的因素,她一心就只想早点到家,当然也盼望你能早点回来相见,就算心中再大的委屈,见到你她就会心安气顺,所以就算是明知过桥会很危险,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要冒险一试,可事实是她已体力耗尽,已经是强弩之未了,她连自己的身体恐怕都控制不了,又怎么能够抵挡住洪水水流?所以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个意外,而决不是阿姨想不开,想要自杀。”
沈大江沉默不语。这些年丁墨馨的去世就象一副千斤重担压在他心上,他不是个不开朗的人,可是这人生中最悲惨最屈辱也最令人愤恨的往事只能压在他心底,他不可能也没勇气向人倾诉,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今天竟在女儿和一个晚辈面前,坦陈尘封的往事,泪虽没停过,心下却是轻松畅快许多。俞是情智卓越之人,俞是会陷进自己情感或知智的囚牢,他们有比普通人更多个理由或思维缠丝,因而更容易被这些理由或思维缠丝包裹,钻进去了,被缠住了,就怎么也冲不出来,就象钻牛角尖,俞钻俞尖而不能回身。包天青给的四点理由,每一条都听在耳里,映在他心上,就象一缕阳光,照进他心底最深处,开解了他纠结了十几年的心结。良久良久,他抬起头真诚的说:“天青,孩子,谢谢你。”
包天青却道“后来呢,后来你怎么从这段往事中走出来的?”包天青给三个茶杯加上水,忍不住问。沈大江这么重情的人,要让他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