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四强自镇定，看着眼前声色俱厉的陈芳菲，心里早把一边看上去事不关己的陆安骂了个千百遍。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时过境迁，如今已经是作协成员的他和陈芳菲身份对调，成了害怕被曝光的那一个。
陈芳菲为什么恨他，他心里有数，比起被扣上抄袭的帽子，当年安妮给的绿帽子才是真正触动陈芳菲的那根刺。
唐小四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看到楚晶晶的时候楞了一下。原因无他，这女人和安妮有八分像，若不是他刚从正主的臂弯中出来，还真的会有点恍惚，安妮来到了现场。
张三五急匆匆地跟上来，看到陈芳菲的表情，感觉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当即打哈哈道：
“那什么，陆总啊，这都中午了，程总又有事出去了。您看，是不是让大家先吃口东西，一会再继续？”
陆安打量了一下张三五，心说这人又想干什么？
刚想出言反对，抬头便看到了若有所思打量着他的杨莉，心里一惊，松口道：
“也好。那你安排下叫点外卖吧。”
陆安话音落下没几分钟，程野就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还带来了两个外卖小哥儿，仨人手里拿着三个寿司拼盘，看着十足的大手笔。
张三五心里给程野点了个赞，众人开始瓜分寿司。只有陈芳菲和唐小四站在原地不动，跟两军对垒似，大将单挑一样，将‘互瞪’进行到底。
“唐老师也吃啊。”
陆安拿过一贯鱼籽寿司递给唐小四，唐小四却并不领情，高冷地别过头去。陆安顿时有些没面子，轻咳了一声将寿司塞进自己嘴里。心里暗想：
一个土狍子，吃不惯高级货，还装矜持。
楚晶晶看出了陈芳菲的情绪，站起身柔声道：
“杰哥，先吃点东西吧，有什么吃完饭再说。别糟蹋了三五老师和小程的心意。”
这两人关系一变，楚晶晶对众人的称呼也跟着变了。
陈芳菲终于错了错眼珠，看了眼面前的寿司。
张三五和程野这样做可能就是不想让他太冲动，他生气归生气，却不应该辜负弟兄们的情谊。更何况，当着楚晶晶的面儿，他也不想显得太无礼。
“你也多吃点。”
陈芳菲坐下以后，屋里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一直贴在门板上，看起来随时要夺门而出的唐小四也终于移动进来，坐在了陆安旁边的椅子上。只是心事重重的他依旧没有胃口，生怕陈芳菲给他个临场发难。
“三五哥，你真没问题吗？”
程野吃着有些担心张三五的健康状况，偷眼看去，他似乎并没放芥末，松了口气。可能三五哥只是对芥末过敏，但是对生鱼还是友好的。
张三五边吃边点头，小心观察着场上的局势。
这边吃着，那边程凯终于解决了他的肚子问题，不过肚子里的存货，却换成了一肚子的问号。
陆安和唐小四的对话让他想起上次会后他与程野的座谈。那时候程野分明说了：
“三五哥说了是唐小四抄陈芳菲的，不是陈芳菲抄唐小四的......”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这事竟然有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程凯一边洗手一边陷入沉默，陆安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自己公司内部，还有多少他不知道内幕等着他去发掘？
程凯有些忧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发现——这厕所顶棚真的该擦了。
程凯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午餐已经到了尾声，原本满满的三个寿司拼盘现在杯盘狼藉，只剩下一两贯冷门的寿司。程凯哀叹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做绅士状解决了仅有的几块寿司，随即回到了大会的正式议题上。
“程总，抱歉我来晚了。主要是去接唐小四老师花了些时间。”
保洁还在收拾屋子，陆安就已经不失时机地站起来为自己辩白了。
程凯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陆安身边的唐小四。要不说这网络写手大部分‘见光死’呢，阿玛尼的休闲装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一股子动物园批发的气场来。虽然程凯也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了唐小四的形貌，对程野的话瞬间又多信了三分。
许是注意到了程凯的目光，陆安热情地将唐小四拉起来开口道：
“唐小四老师成名已久，这次叫他来，也是想谈谈合作的事——毕竟，现在市面上好的IP，大公司都抢，这连预定都预定不上。我就想着，要是咱们公司能直接和作者本人建立联系，走定制路线的话，肯定效率会大不一样。”
陆安在那信口雌黄，张三五眼见陈芳菲拳头上褪下去的青筋又起来了，面部表情也渐渐的严肃起来。叹了口气，心说若他所料不错，一会还是得打起来。
“想法是好想法，但小说也要过评估部和策划部两边审核，这是公司的规矩，还请唐老师理解。”
程凯这话一出口，陆安显然觉得有点没面子，他知道程凯这么说是顾及杨莉的感受。只是他也有自己的立场，唐小四是他最有信心的一张对付陈芳菲的牌了，如今打出来，自然不能无功而返。当即起身继续道：
“程总做事一向讲究公平公正，这我是知道的。只是，策划部那边——某些人和唐老师有陈年的过节，怕是在审核方面要故意刁难了吧？”
“你说谁故意刁难？！”
陈芳菲忍了好久，见陆安颠倒黑白再次拍案而起，一旁楚晶晶吓了一跳，也没来得及拉住他。
“陈老师——陈芳菲老师，我又没指名道姓，你何必这么急着跳出来认领？”
陆安见计策已经得逞，得意地挑了挑眉，摇头耸肩道：
“在座的都是文化人，就我——我是做生意的，说话可能有不恰当的地方，但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道理我还是懂的。陈老师这么急着反驳，莫不是心里有鬼？”
“陆安我CNM——”
陈芳菲绕过桌子，大步流星地走向陆安，拽过他的领子就要揍人。程凯看了赶紧起身准备劝架，可他一个将将一米七的瘦弱男人夹在两个练过的，一米八、一米九中间，就像小孩上去拦住吵架的父母一样不和谐。两人的目光越过程凯头顶在上空交汇，周围人都能感受到对视中的‘噼里啪啦’——
“陈老师有话好好说啊——”
杨莉装模作样地站起身，却装成一副小女生怕怕的感觉，躲在会议室一角，煽风点火。她和陆安积怨已深，但又有着割不断的旧日姻缘，此刻看他吃瘪，杨莉别提心理多痛快了，但程凯也在，表面的劝阻还是要做到位的。
程野是真的着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陈芳菲身旁，小细胳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愤怒的陈芳菲拉开半步，反而自己腿脚不稳差点跌了个趔趄。
陆安昂着头一副‘你不敢把我怎样’的神情。在他身后是有些瑟瑟发抖的唐小四。
陈芳菲是不是比当年又壮了点？
他感觉要是陆安倒了，就他这小身板，打起来估计抗不过陈芳菲一拳。
一屋子人神态各异，张三五看了看这出闹剧，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来，眼一闭，向口中倒去。
五分钟后。
“三五哥！”
程野扑过去，看着躺在会议室转椅上口吐白沫的张三五，一把握住张三五颤抖的手。
“陈，叫陈芳、菲，去医院。”
程野看了眼因为张三五忽然即兴表演口吐白沫而呆滞的一屋子人，忽然灵光一现，嚎啕道：
“三五哥，你怎么了三五哥！！陈老师，三五哥有话跟你说——”
陈芳菲看看面前从小人得志转化成一脸懵逼的陆安，犹豫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赶到张三五身边。
报仇这事不着急，日子还长，兄弟身体更重要。
“陈、陈、芳菲，医院——”
张三五口吐白沫，翻着白眼，用仅存的力气，紧紧拽住陈芳菲的手，继续自己的发言。
“好，去医院。程野，开车！”
陈芳菲二话不说蹲下身子背起张三五就往外跑，程野跟着两人冲下楼梯。三人离开会议室好一会，陆安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不是，他精心设计的陈芳菲因打人诽谤被开除的戏码，就这么莫名其妙结束了？
“程总——”
陆安越想越憋屈，看向一旁还有些发愣的程凯。程凯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开口道：
“把前台小何给我叫进来，这怎么办的事？怎么还食物中毒了？谁买的寿司？”
何静进到会议室的时候，场面一度尴尬。程凯、陆安、唐小四、杨莉，楚晶晶，所有人一时间都盯着何静看。何静难得获得了关注，却觉得这关注有点瘆人，当即有些紧张地走向程凯道：
“程总，您找我什么事？”
程凯清了清嗓子，伸手点了点曾经放着寿司拼盘的桌子中央道：
“今天中午的团餐是你定的吗？”
何静闻言一愣，摇了摇头有些茫然，盒子已经被保洁阿姨利落地收走了，何静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过了一会，才一拍脑袋道：
“中午时候我问来着，要不要买团餐，程野说，他来买——”
程凯有点尴尬，事情涉及他亲侄子，他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样啊，那没事了，你出去吧——哦对，再给老师们买点咖啡过来。”
何静一头雾水的出门去了，剩下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杨莉最先反应过来打圆场道：
“这个，小野也是看今天客人多，才买了寿司。这也是不凑巧，张老师就食物中毒了——”
“哎，这孩子做事情，也不太动脑子。不好意思啊，唐老师，害您白跑一趟。”
唐小四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真要和陈芳菲打起来，他和陆安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恨不得这事就这么了了，但侧头一看陆安强忍着不悦勉强微笑，就知道今天这事怕只是个开端。
另一面，陈芳菲半抱着张三五坐在奔驰后座上，程野一边开车一边抱怨道：
“你说三五哥你也是，不能吃芥末你逞什么能啊，还让我买寿司——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
程野说者无心，陈芳菲听者有意，握着张三五的手紧了紧。想想确实是千钧一发，若不是张三五忽然口吐白沫的晕了，此刻他应该已经因为和陆安打起来被劝退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张三五也不是那种把漂亮话挂嘴上的男人，不管是楚晶晶还是唐小四，他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他挡去了危机。
想着，陈芳菲颇为感慨地看了张三五一眼，张三五一边吐着白沫一边瞥着他，俩大老爷们‘深情对望’，下一秒，张三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程野——还有多远？张三五撑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