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菲和楚晶晶赶到的时候，张三五和程野正相顾无言，两个男人中间是难捱的沉默，两碗见底的面，还有一碟子没怎么动的生蒜。
陈芳菲从这凝重中感到一丝成年人特有的萧瑟。楚晶晶则是觉得自己选择跟过来，可能不是什么好决定。
两人有些尴尬地拉了椅子坐定，各自点了面，陈芳菲要了牛肉面，加了一份肉；楚晶晶跟着要了一样的，在服务员探究的目光下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陈芳菲的目光在张三五和程野之间兜了两圈，清了清嗓子道：
“明天开会，评估部也来，我看你，下午不太舒服……没事吧？”
陈芳菲着实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事实上，他要是不开心，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只得装作公事公办，捎带着关心下张三五。
好在张三五总是‘领情’的那个，闻言竟也露出一丝微笑来，伸手拍了拍陈芳菲的肩膀，道：
“没事儿，放心。会是几点的？”
“下午两点。”
饶是陈芳菲再怎么没有情商，也觉得自己这话题转得生硬了，说完这话便假装无事发生，开始白嘴儿吃蒜。
“蒜不错。”
陈芳菲边吃边说，这突如其来的‘爷们儿’让一旁的程野和楚晶晶都看呆了，就连罕见沉默的张三五都有点脱离忧郁了，一桌人只是盯着陈芳菲，看他表演独角戏。
“我们，我们买了水果，要不，要不我让后厨洗了，吃点？服务员——”
楚晶晶眼见陈芳菲从一脸坚毅吃到眼眶发红甚至泛着泪花，不知为啥有点“心疼”这个不太善于表达的男人，赶紧将买好的水果拎上桌，招手叫来的服务员。
这还真不是套路中的一环，只是在她光辉的行骗史中确实没有见过陈芳菲这样的‘汉子’，她是真的被这反套路惊到了。
“谢谢。”
陈芳菲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苹果时已经有点哽咽了，再没有比这声‘谢谢’再真心的了。陈芳菲心怀感激地看了一眼楚晶晶，伸手帮她拿了个梨。
这要放在平时，楚晶晶的实力，肯定得趁机演一波什么‘分梨’是‘分离’，我不要吃这个的戏码，但这会儿，已经彻底被陈芳菲绕进去了，接过长得有点歪瓜裂枣的梨，啃了一口。
在陈芳菲、楚晶晶的带动下，张三五和程野也各自拿了水果，一桌人在面馆里就这么吃起了水果。服务员来上面的时候有那么一丝尴尬，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使自己不至于过于谴责这些‘这点便宜也要占’的所谓都市白领们。
眼见一桌子水果都成了核状，就连桌子中央的那一碟子蒜都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徒留蒜皮。面馆服务员调整着自己嘴角的角度，力争笑出强大，笑出爱。
‘那可是两头蒜啊！’
服务员撂下面离开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他们知不知道现在蒜有多贵啊！
陈芳菲和楚晶晶的面来了，不出所料，两人都是一吃惊艳。陈芳菲边吃边竖大拇指，楚晶晶也罕见地不在意身材了，竟也吃了个盆干碗净。
“有家里的味道。”
楚晶晶吃完了眼眶也有点发红，不知是面的热气熏的，还是想起了在老家的日子。
得益于两人的突然到访，张三五似乎从过往的感慨哀伤中缓了过来。程野也从张三五似乎‘拒绝’了姐姐的迷阵里缓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张三五招手道：
“服务员，加两碗茄丁面——”
“我也尝尝——”
陈芳菲复议，服务员走过来加单，张三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再拿头蒜来——”
四人吃的肚子涨得溜圆，就连一向注重形象的楚晶晶都打了个饱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陈芳菲。没想到一向严肃的陈芳菲居然对她笑了笑，让她有点不知所措，耳朵发红，别过头去。
两人的互动张三五看在眼里有些感叹。
他是知道实情的，这要不是‘仙人跳’该多好？
不知情的程野却看得有点懵，心说陈芳菲什么时候和楚晶晶关系这么好了？张三五和姐姐有暧昧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也就罢了，楚晶晶和陈芳菲就坐他旁边，这么明显，他也没看出来，这‘万事通’的称呼怕是要换人了。
楚晶晶家在北边，走了一段路，便表示要回家去了。三个男人把楚晶晶送到大路上，帮她叫了车，送走了人。大马路上顿时就剩下三个男人。
“说说明儿的事？”
张三五提议，在附近找了个公园，仨人在树林里随便找了个椅子。张三五躺椅子，程野靠树，陈芳菲单脚踏着马路牙子，都有点中老年健身的感觉。
“陆安应该还会重提娇娇的事。”
陈芳菲沉吟了一会，开口道，程野一看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就真的到一边撞树去了，将中老年健身进行到底。
张三五半躺在长椅上，一边望天一边道：
“上次程总已经明确表示不考虑了，他就算再提，应该也不会太露骨。这么短时间再开会，也不能又有新作品了，他想干嘛？”
陈芳菲也是纳闷，张三五说的没错，照理说短时间内局势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也没有让楚晶晶抓到什么所谓的‘把柄’，陆安为什么忽然又想开会？到底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底牌？
张三五和陈芳菲在这边聊工作，程野则是一边撞树一边琢磨姐姐的事。姐姐现在应该很受打击吧？她从小要强，被张三五拒绝了，一定心里不好受。当然不是三五哥不好，没资格拒绝姐姐，只是他想不通，以姐姐的性格，怎么就能喜欢上一个认识了也就半个月的人？
想不通的不光是程野，还有程澄本人。
张三五走后，程澄站在窗户前发呆了好久好久。往事纷至沓来。
她无法把面前这个明哲保身甚至有些怕事的张三五，和八年前救了她的那个英雄少年重叠在一起，但依然，她必须得承认，她对张三五，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有感觉的。说不上是好奇多点，还是欣赏多点。
漫威文化衫，沙滩裤，人字拖，程澄对张三五的第一印象真的说不上好。但这个名字起码让这新面试的人在她这多了点加分值。后来就是程野，弟弟总在她面前说三五哥这个好，那个好，或许是这些年太累了，能有个人帮她管一管程野，她总是感激的。但也就是感激而已——
往日的回忆和眼前的记忆交叠在一起，程澄有点混乱。
张三五的不承认让她失落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那个人有天会回来，她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要怎么面对他。
“程总监，在吗？”
程澄还在发愣，听到外面有敲门的声音。程澄拉开门惊讶地发现来人是前台何静。
何静很少来找她，上次来还是为了财务调岗的事情。两人中间有点不愉快，毕竟单位职务调动不是想调就调的，最后还是陆安来了，用权力压下了这事，完成了调职。
“小何啊？还没下班？有事吗？”
程澄迅速调整到职业工作模式，冲有些局促的小何笑了笑，示意她坐在对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关于楚晶晶，有点事，我想和您说说——”
XX酒店。
陆安站在落地窗前盯着楼下小如蝼蚁的行人，不禁感叹，人还是得在高位，看到的风景都会不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就在他感慨人生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来人正是之前声称要回家休息的楚晶晶。
这是两人第一次私下会面。
上次和娇娇通话后，陆安觉得自己有必要改变下策略。娇娇显然信不过，这楚晶晶又不知是什么路数，万一她‘反水’，自己后患无穷。不过这种女人也好办，大多虚荣，凭自己的外貌、口才和床技，搞定她们这样的人，是驾轻就熟。
“陆总好。”
楚晶晶有些公事公办，其实她并不想和陆安有过多接触。他这样的男人，楚晶晶也见多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有魅力，认为只要撒钱，任何女人都会趋之若鹜地黏上来，殊不知，那些女人也只是为了钱逢场作戏罢了。
“晶晶啊，不用这么客气，来坐。我点了香槟，一会到。”
陆安亲切地示意楚晶晶坐下，当然没有忽略她左手腕上那卡地亚的手镯。娇娇够下本的，这一个镯子，若是真品，怕是要五六万。
楚晶晶也是老江湖了，顺着陆安的视线注意到了手镯，心里便有了计较。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公司。杨莉和陆安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是这手镯。她其实是故意的，从心理学的角度讲，通过观察一个人的视线尽头，就能看出来他在乎的是什么。这话一点不假。
她和陈芳菲、张三五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手镯。该说他们没见识，还是说他们不为外物所累呢？
“陆总有事直说吧？娇娇姐交代过了，您有什么想法，我们都可以沟通。”
楚晶晶也是有职业素养的，她无意和陆安做过多纠缠，她的老板是娇娇。而娇娇和陆安，也不过是权钱交易，至多有个走肾，一点‘心’没有。
“该说的她都跟你说过了，我没什么要补充的。就是，一起办事，总得加深下彼此了解，你说对吧？”
陆安上前一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健身房私教的得意作品，经典的白色衬衫，在一米七几的楚晶晶面前倒也显得不出丑。只是这调笑的一瞬，楚晶晶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出那一晚陈芳菲给她披衣服的一幕。
当晚，张三五和程野声称临时要去医院看脚，顺便奉上一段‘脚’演技的时候，她是真的差点笑出声来。之后就剩陈芳菲和她吃饭，全程他都很‘绅士’，甚至在她喝醉假装体力不支，要求陈芳菲送她回家时候也一样。
怕她冷，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背着她往楼上走，开门把她放在床上。就当楚晶晶以为一切都该发生的水到渠成的时候，陈芳菲居然转头给她泡茶去了，又找醒酒药，那么一个大个子蹲在床前面，等她说：
“好多了，就是有点困了。”
才出去，而且是真的扭头就走，连着关了几道门，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本是个小小不言的插曲，不知道为什么，楚晶晶却总想起来。
“晶晶？”
陆安已经使出壁咚大法了，但见眼前这女人既没有心跳加速的脸红，也没有欲拒还迎的娇嗔，只是盯着地面出神。这让他稍微有点挫败感，三万块的PUA课程仿佛打了水漂儿一样。
有些腻人的呼唤让楚晶晶回过神来，自己太不专业了，竟然在‘工作’时间想起一些有的没的。想到娇娇的嘱咐，当即拿出职业微笑道：
“陆总，别这样，要是让娇娇姐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