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我和王警官已经把附近的房子排查完毕。
正如风叔之前所告诉我的那样,村南的居民,已经寥寥无几,剩下的破房子,早已经无人居住。
王警官接到电话,他似乎有什么更为重要的事,得要与我就此告别。
临走前,王警官提醒我,“小李,你最近可是跟伍道风走得很近,有一个消息,我有必要跟你提一下,对于伍道风,你对他了解多少?”
“不甚了解。”
我问,“我觉得风叔他人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王警官打开他的警车门,“你应该很久没有回来了吧,你可以去问问其他村民,伍道风的杂货店,在你回来之前,都是一间废弃的房子。”
“就是说,他的杂货店才刚开张几天?”
“准确地说,是在你回来之后,才有了这家杂货店。”
王警官开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也许是王警官的职业病所致,他对于很多事情都会有某种怀疑的态度,而我,并不觉得他刚才跟我所说的话,有什么值得我去多疑的地方。
我的妻子,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我,没有像前面那样,容易失去理智。
在正常的心理反应下,我本来应该更为焦灼,可是我没有,现在的我,莫名地处于一种理智之中,我对事件突然产生某种逻辑,如果我要找到我的妻子,我需要做的,是先查明其他的事件,我妻子的失踪,与最近所发生的事情,从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但我的直觉就是告诉了我,它们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王警官多来找我,他拥有着很多的资源和线索,而我只是刚刚到这个村子里几天,我所能知道的,无非就是风叔,或者王警官告诉我的。
现在,我还有一件事可以去做,我妻子的线索,我只能期盼王警官会给我带来一些好消息,我去风叔那里打听,如何才能找到以前村子里的老干部。
对于韩凌这个人,我的心里面有着一种很难用言语去表达的感觉。
在30年前,村里还没有支书,只有生产队长,这个生产队长,他还健在,通过风叔的指引,我自己开车,来到一个地方。
我途经乡道,在去往派出所一半的路程中,拐进一条通往山里的狭窄小道。
小道崎岖,积满了雨水,对行车来说很不方便。在我的视野里,水雾弥漫,开车的时候,注意力得异常集中,不然,很可能就会把车子开到两旁的水渠里。
约莫着走了一公里,还好目的地并不算远,我来到一座小寺庙前,寺庙的门,似乎是关着的,我下了车,撑起黑色的雨伞,还记得这把伞,是图书馆里那个男人借给我的。
寺庙红色的两道木门,被上了锁链,寺庙的围墙不高,但我好像没必要非得进去。
老样子里面应该是没有人的。我有些遗憾,正当我准备离开,我听到,里面有咳嗽声。
雨,并不算大,但是雾气很凝重,这咳嗽声引起我的注意,我走到寺庙的侧边,发现有一道旁门,门是铁做的,已经长满锈迹,但并没有被锁上。
我把门栓拉开,很顺利地进入到寺庙里面。
在主庙的大门前,摆放着一鼎铜制香炉。
香炉位于一木棚底下,以遭免雨水的侵扰。
我闻到一股烧香的味道,应该来自主庙里面。
主庙的门,是敞开着的,有烟气从庙里飘出来。
我从寺庙的栈道,走到主庙门前,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座观音像。
观音像下面的木桌上,供奉着一盘苹果,再下面的地板上,摆放着三张圆形坐垫。
“有人吗?”
我喊了一声,暂时没有看到视野里有人的身影。
不一会,我便有了回应。
“谁呀?”
一位老头,从右边的内室走了出来。
花白的头发,朴素的着装,一张七老八十的脸,皱纹横生。
老头的腰,还算好使,只是步伐有些不利索,一抖一颤地正向我走来。
“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老头挨到我身旁,他的头顶,只到我的脖子处,他看我的时候,头不免要抬起来。
“老人家,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是否有印象。”
“谁呀?”
“三十年前,村里的生产队长,你可认识他?”
“哦……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您一些问题。”
老头叫我跟着他,进了内室,里面空间不大,更像是一个休息室。
老头叫我坐下。
“小伙子,你问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黑白照片,“老人家,您请看。”我把照片放在老头的眼前,用手指指着照片里右边数过来第二个男人,问道,“您瞧瞧是否对照片里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印象?”
老头也没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小伙子,我年纪大了,如果你要向我打听别人,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有些无奈,但我并没有放弃,我再问他,“那您是否对韩凌这个名字有印象?”
老头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情突然一愣,然后他拿起照片,仔细地端详着照片里的四个人。
老头的眼神,慢慢从寻常变得凝重,他用一种几乎只有自己能听清楚的语调说,“原来是他们……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这是一场灾难……”
老头盯着照片,看了良久,无论我怎么叫他,他的精神,似乎已经沉溺在一些陈年的零碎记忆里面。
直到他回复正常,他好像又变了另外一个人,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跟照片里,或者三十年前的事件有关。
老头说,“近段时间,社会环境都比较紧张,这个寺庙都已经封了好几个月了。”
老头接着说,“我守着这个寺庙已经有20个年头,以前,这里还只是一块空地。”
老头从橱窗里拿出一包茶叶,不紧不慢地给我倒了一杯茶。
他坐下,抿了一小口,然后看向我,“小伙子,有些事情,它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我真的没搞懂,老头到底在跟我说什么,从他刚刚所说的话,到现在,都好像并不是我想要听到的内容。
但鉴于他年纪很大,我也能体谅,我并没有急于问他,或者表现得很急躁,说来,我也有些口渴,我便喝了一口热茶,茶水甘醇,我眼睛一亮。
“这茶不错。”
“是吧。”
老头继而给我倒满。
“小伙子,你跟我走一趟。”
“好咧。”
我随着老头,离开主庙,经过栈道,来到附庙里头。
老头叫我让开,然后把门关上。
室内,光线不是很充足,里面的摆放物不多,在尽头,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很多木雕刻佛像,正中间,放着一个铜箱子。
老头走到铜箱子前,然后把箱子打开,他让我看里面的东西。
一颗黑色珠子,不大,我一个手掌刚好能把它握住。
老头说,“这东西可了不得。”
“这珠子怎么了?”
“它是六祖的法宝!”
说完,老头走到窗边,把黑色的窗帘拉上,这样一来,室内就变得更为昏暗。
我不知道一个寺庙的房间里,为什么会装上窗帘,也许其用意,就是为了掩盖某些秘密。
房间里,虽然不是完全的漆黑一片,但我也只能大略的看得见老头的表情,至于房间里其他的物件,我已经很难判断是什么。
“最近,这颗珠子变得非常不安定。”
老头话毕,我忽然看到一道耀眼的紫光,从铜箱子里闪闪发光。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紫光应该是箱子里的黑珠所发出的,我叹为观止,心里又相当困惑。
我连忙问,“老人家,这珠子到底怎么了?”
由于紫光异常耀眼,老头感到难受,他叫我把窗帘拉开,我马上拉开窗帘,紫光瞬间消失,房间里恢复平静。
老头咳嗽着,把箱子合上,我最后一眼看到里面的黑珠子时,它只是很普通的一颗珠子。
我随老头来到主庙,他跪坐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我不明所以,虽然我很想知道刚刚的景象到底是为什么。
我站在老头旁边,我感觉这样跟他说话很是不妥,我便在旁边的圆毯上跪下,我才问,“老人家,你说那珠子是六祖的法宝,能跟我具体地说一下吗?”
寺庙的大门之外,被浓重的雾气掩盖,雷声,不时地回响着。
老头沉吟了片刻,然后把整件事的经过向我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那时候的海边,并没有像现在这么的远,当时海边没有被泥土掩埋,还是一片覆盖很长一段区域的红树林,距离村子很近,天气冷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候鸟在红树林里过冬。”
“有一个村民,在海边捕鱼的时候,天气突然骤变,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村民收拾他的工具,准备躲避这一场大雨。”
“殊不知,这恶劣的天气说风就是雨,倾盆大雨只在转眼间的功夫便从天上倾泻而来,大雨冲刷溃烂的淤泥,宝珠,便是在那个时候从淤泥里跑了出来。”
“当时,村民看到,一道紫光大放异彩,瞬间把整个天空照亮,村民很是惊讶,并且把珠子收了起来……”
我连忙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说这是六祖的法宝,拥有着通天的神力,于是村民发起筹款,在这里建造了寺庙,而我,从建庙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做住持。”
“珠子,只要在黑暗的环境里就会发光?”
老头摇摇头,“它是最近才开始这样的,这几天,只要到了晚上,它就会变得异常不安定。”
老头艰难地站了起来,“小伙子,我年纪大,不中用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请回吧。”
我离开寺庙,开车刚走出小径,王警官给我打来电话。
我发现,他一般打电话给我,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消息。
派出所里,王警官已经恭候多时。
虽然我知道从他的嘴里并不能得到一些我想要听到的消息,但是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心里反而踏实得多。
这几天下来,我感觉我都快要变成一名侦探,我要追查的案件,主要就是关于我妻子的下落,本来,关于我父亲的事,我是不太愿意去接触的,但由于他牵扯了很多事件,他的谜团很大程度的充斥了我的好奇心。
蝙蝠杀人事件,仍然一筹莫展,两具被蝙蝠所杀的尸体,从王警官的口中得知,他们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处理,尸体已经不在局里。
负责调查此事的专案组,已经开始工作,其中不包括王警官。
王警官告诉我,他主要负责的,还是关于两具干尸的案件,30年前的失踪案,当事人——李毅,韩凌,王秋波,宋涛。案件里,除了李毅,其余三人都失踪了。
如果,风叔当时告诉我的情报没有错,王警官是王秋波的儿子,那事件的突破口,就变得简单很多。
我只要分析王警官的DNA与两具干尸的DNA,便能得知他们其中的关联。
王警官的DNA不吻合其中的任一具干尸,但它们,无疑就是来自30年前我父亲的队伍里面。DNA不吻合,也算是一件好事,我相信没有一个儿子希望,自己父亲的尸体,变成了一种难以解释的东西。
我当时从干尸的身体采样中得知,他们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人类的身体,在他们临死前,或者死了以后,他们肉体组织,似乎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完全地改造过了。
但有一点,我其实可以直接问王警官,王秋波到底是不是他的父亲,他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村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王警官并没有要进去里面的意思,他说,“小李,两具干尸,我们已经送到其他合适的地方。”
“我叫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王警官,你请说,如果我能帮上忙的,我自然答应。”
“我们上车再说。”
我上了王警官的车,路上,他点上一根烟。
“小李,实不相瞒,我们之间,其实算是半个同乡。”
“如果你对你父亲的了解足够多的话,在30年前的失踪案里面,有一个男人叫王秋波,我是他的儿子。”
“自从他失踪以后,我便随我妈去到了城里过日子。”
“我这一次回来,时隔整整30年,我的目的,相信你也知道,为了调查30年前的失踪案。”
王警官告诉我这些,我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但从王警官的口述里,我对失踪案的印象尤为深刻。
我问,“王警官,你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认为30年前的失踪案并没有那么简单?”
王警官笑了笑,“在这里头,不简单的事实在太多了。小李,我相信时机到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关于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从目前来说,你得好好帮我做一件事。”
王警官带我来到一个博物馆外面,我知道这里,这座建筑,在整个偏僻的乡下角落里,实属罕见。
——桥梁博物馆。
馆内,所展示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关于桥梁的资料,图片,模型。
它并非是一座摆放历史文物的博物馆。
这是我所知道的。
下车之前,王警官告诉我,今早,一批从事历史文物研究工作的队伍抵达这里,并以这里作为基地,准备开展一项考古研究工作。
再具体地说,近段时间,由于雨水不断,洪水泛滥,把沉于河底的某个朝代的历史文物冲刷出来,最终被打捞的渔船发现。
这里我得具体讲一下,我现在所在的桥梁博物馆,在半山腰之中,博物馆后面,是山林,前面,放眼望去直线距离两百米的地方,有个小码头,沿码头过了河,有一个古炮台,古炮台由蒙古军队所建,于公元1279年,南宋军队在此江河流域遭到元军伏击,最终,南宋海军全军覆没,船只沉于河底——阴峪河,南宋王朝彻底灭亡,元朝实现全国统一。
我和王警官进到博物馆内,这里,由于其位置偏僻,一般很少会有游客前来参观。
进门之前,王警官有事拜托于我,对于他的请求,我并不觉得过分,便答应了他。
馆里,我看到几个几个人。
他们应该是早上赶到这里的考古人员。
带头的,应该是他们的领队,一个中年男子,头发,看起来还很茂盛,油亮发黑,没有变白的迹象。
高鼻梁,黑框眼镜,脸瘦,下巴很尖,相比之下,他的肤色,要比其他的成员稍显黝黑。
“张博士,您要的人,我您带来了。”
王警官把我引荐给张博士,并且对我说,“小李,张博士是历史专家,而且多年从事文物研究工作,经验丰富,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向张博士请教。”
张博士与我握手,他对我说,“我听说小李同志在化学领域有很深的造诣,日后还得指望你的出手相助啊。”
我说,“张博士,您言重了,我听说您需要我的帮忙,可是我实在想不到,我区区一个从事化学实验工作的人,到底能给你帮上什么忙。”
张博士开始向我逐一介绍他的团队成员。
除了张博士,他的团队,有其余四名从事历史文物研究的成员,他们,本来互相都不认识,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们被迅速召集在一起,可以这样说,每一个成员都是相当有资历的专家,由以张博士辈分最大,功绩最多为队伍之首。
张博士告诉我,研究所相当重视这次行动,从当地渔民打捞到古文物,到他们被召集并且赶到这里,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
我们来到博物馆的藏馆室里,这里摆放着很多玻璃柜,或者是研究用的桌子,一些先进的电子设备。张博士带我们看到那些刚才河里捞出来的古文物,都是一些破瓷器,我暂时还没有看到有完整的。
张博士说,“我们一致认为,这些瓷器碎片,其历史年代可以追溯于南宋时期。我听说小李同志是这里出生的,你可知道一些周边的历史事件?”
然后,我把我听说的,关于南宋末期,南宋的十万海军,与元军在河上展开的战争说出来,最终元军以少胜多,大败南宋军队,南宋军民为了尊严,纷纷跳河自尽。
张博士点点头,“从历史事件来考究,这些陶器无疑是当年宋军船上的货物,但是考古研究这份工作,不能有任何的马虎。小李同志,我们正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给这些历史文物做更为科学的分析。”
从文物中抽样分析,对我来说并不难,而且鉴于王警官的拜托,他想要我加入到这个考古队伍之中,他需要让我作为他的眼线,给他提供某些他想要了解的情报,至于是什么情报,我不得而知,只能在后续里面,密切关注考古队伍的情况。
在我看来,一个从事历史文物研究工作,对历史进行解释的这么一支队伍,有什么值得王警官去关心。
王警官,以身有要事为由,先离开了博物馆。
我留了下来,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我妻子的事,王警官也一直在密切关注,他没有理由不替我着急。
张博士话很多,讲起关于历史的东西,他的嘴巴,似乎就很难收得住。
我不厌其烦,让张博士在我的耳边,一直讲着无数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他的一些研究心得。
好像除了我,他完全忽略了其他的考古成员。但也无妨,他们在此之前,应该都是不怎么认识的,虽然在同一个领域里面,大家都互相的听到过对方的名号,但总的来说,他们的关系都只是很一般。
其他的考古队员,慢慢地从我的视线中不知去向,张博士的语速,也缓慢了下来。
我和他,一直在藏馆里面,未曾离开过半步,这里,即将要变成他们工作的研究室,整体的氛围,让我感到熟悉,因为我以前的工作,也经常需要在研究室里面。
对我来说,我找到了一种良好的熟悉感,我心里喜欢这种氛围,各种先进的电子设备,工作台被摆满的药剂,五花八门的文件夹,白炽灯,胶带手套……
终于,张博士觉得嗓子有些干渴,他顺带给我倒了一杯咖啡,我们喝上一口热咖啡,感觉良好。
张博士对我微微一笑,他似乎很喜欢与我交流,或者说,他喜欢这样的聆听者,不厌其烦,不会打断他的自我对话之中。
“小李同志,你今年多大了?”
“25。”
“年轻有为啊。家中父母可还安好?”
我尴尬一笑,并且保持沉默,我不大愿意向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去说起任何有关于我家人的情况。
张博士把他手中的咖啡放在桌子上,“小李同志,我跟你讲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在我来这里之前,我额外做了一些功课,我在一本野史里面,找到了一条关于这里的历史记录。”
“说了什么?”
“内容很有意思,你可以当成是一种传说。”张博士推了推他的眼镜,接着说,“记载里讲述了当地的一个村民,在1279年4月初,即崖海战役结束不到半个月后,这个村民,在一天晚上,看到了一个让他一生难忘的景象。”
“什么景象?”
我很好奇,张博士继续讲,“这个村民,以捕鱼为生,夜晚经常会到河边捕鱼,有这么一个晚上,他看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景象,当时月黑风高,他发现有一道紫光,从河边某个地方发出,并且照亮了整片乌云密布的天空。紧接着,他看到不远处的河里,竟然爬出一个庞大的军队,在紫光的照耀下,村民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士兵,身披铠甲,手拿兵器,从浑浊的河里成群结队地走了上岸,最后向着深山里头奔去,再也没有了踪影。村民以为他产生了幻觉,事发第二天早晨,带着一伙人前去河边查看,他们发现,河边的泥土,就是那个庞大军队上岸的地方,留下了无数脚印。”
“后来呢?”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张博士说,“记载里只写到这么多,小李同志,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一个骇人听闻的传说,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它并没有任何可以实际去考究的地方,也许写这段记录的人,只是为了纪念当时跳海殉葬的十几万宋军,作者用一种恐怖的手法,来警示世人,宋军宁死不屈的精神。”
我也明白,张博士所说的道理,但听完张博士刚才给我讲的传说,虽然它不可能是真的,但我的心里,依然觉得骇人听闻。
因为那种画面,实在是过于诡异。
而且,我忽然想起来,从张博士刚才的口述中,我听到一段关于紫光大放异彩的话,当时我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特别有画面感,紫光,跟我在寺庙里面看到的那一道紫光,是一样的光吗?
这两者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联系。我前面去过寺庙,看到了从那个黑珠子里所发出的紫光,异常耀眼,我的印象尤为深刻,寺庙的住持说,它是六祖的法宝,我甚至相信,如果那颗珠子它不是法宝,它怎么产生这么让人叹为观止的景象?
然而,正因为我看到过珠子放出紫光,这一个经历,加深了我刚刚听张博士给我讲那段相当诡异的传说的印象,让我感到尤为的真实,至少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是真实存在过的。
“小李同志。”
张博士,把我从思绪中叫了出来,“张博士,您请说。”
“小李同志,你现在随我来一趟,我带你看两样东西,也许,你对它们并不陌生。”
我随着张博士,走到这个已经快要变成研究室的藏馆深处,在最里边,有一道门,我们进了这道门,眼前,是一条通道,密不透风,外面的光线难以进来,但好在两边的墙壁上,有白炽灯。
通道,将近五米长,我们沿着通道,又拐进一道门里面,走过这道门,我们又来到另外一个空间里,这算是一个储物间,本来应该是存放一些重要的东西,现在已经被清理一空。
房间的中心,摆放着两张手推床,这种工具一般应用于医院里面。
张博士走到其中,掀开其中的一张白布,床上,安然地躺着一具干尸,我前不久就已经见过它,所以并不感到意外,相比另一具干尸,就躺在张博士的身后面。
“小李同志,你来看看。”
我挨过去,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也许,张博士作为考古研究方面的专家,有他独到的见解。
我问,“张博士,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张博士用一种看着珍宝的眼神来打量着这具干尸,他说,“小李同志,我曾经也遇到过干尸,但都是些年代相当久远的尸体,造成干尸的因素,条件其实并不多,但是现在在我们眼前的这一具,包括我身后的那一具,它们形成干尸的原因,很不寻常。”
“哪里不寻常?”
我之前,从干尸的身体组织里抽样检查中已经发现了问题。
张博士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双蓝色手套,并且套上,然后触摸干尸上的躯干,他说,“我可以这样跟你说,这具干尸,从细节上看来,要与正常的干尸不一样。你看这些肌肉纹理,如果你有足够丰富的经验,你应该能一眼看到,这并非是正常肌肉干枯后的纹路,我跟你打个比喻,你现在所看到的,可能是一个骸骨,而骸骨上,被依附着某种组织,它们与骸骨紧密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模样。”
“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想,小李同志,你应该已经知道。”
要查清楚,这种依附在尸骨上的东西,它们的结构,其实并不难,而且在我之前的研究里面也已经得出结论,其结构是一种纤维状的东西,其纤维的结构密度相当大,远远大于植物。
纤维是一种无机盐,无法被微生物分解,这就形成了这两具干尸不腐的原因,但是纤维怕火,一旦拿火去烧,就全部变成灰。
关于两具干尸的一些具体信息,比如它们被发现的地方,死去的年份,死者当时的年龄,张博士已经从王警官口中知道。
而我不明白的是,两具干尸,极有可能牵涉到30年前的失踪案,而且跟王警官之间,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主要负责调查这个案件,而两具干尸,是他的关键证物,且尸体也不属于历史文物范畴,对张博士的团队而言,他们似乎没有理由去管这两具干尸。
我知道的是,王警官,在张博士的要求下,才把两具干尸送到这里来。
我问张博士,“张博士,我想知道,这两具干尸,跟你们的考古研究工作,有什么联系吗?”
张博士把遮尸布盖好,正当他要张嘴说话的那一会功夫,我竟然看到,他的身后,有异样。
我发现,躺在张博士身后的干尸,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地坐了起来,那张白色的遮尸布把干尸盖住,或者说,那具干尸,把遮尸布顶了起来。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快出来!”
我连忙拉住张博士的手,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我也没空跟他解释那么多,我一个劲地把他从两张床中间扯了出来,把张博士拉到我的身后,张博士,也很紧张,他从我的身后探了出来,然后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
他问,“小李同志,你看到什么了吗?”
张博士这么一问,我突然回过神来,我定睛一看,刚才坐起来的尸体,它安然地躺在床上,遮尸布,盖得好好的。
我们离开储藏室,在博物馆的大展厅里,外面,天色已晚。
张博士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李同志,我听说关于你妻子的事,对此我深表同情。你回去好好休息,相信王警官和他的同事们,会尽责任帮助你。虽然我很想让你继续留下来,但我相信,我们便会再见面。”
跟张博士握手道别,我才想起来,我当时随王警官来这里的时候,坐的是他的车,我正想给王警官打电话,好让他来接我,但似乎张博士看出我的难处。
“小李同志,不介意的话,我拜托我的队员送你一程。”
然后,负责开车送我回家的队员,应该是他们里面最年轻的,这个考古队员有着一头还算长的头发,脸比较大,但由于他留中分的缘故,脸颊两边的头发可以让他的脸显得稍微小一些。
他发动引擎,顺带告诉我,他姓许,名安。
许安的个子颇高,而且骨架子粗,看着蛮壮实的。
他最让我在意的,应该是他左边脸上的那道疤,从挨着鼻子的地方,一直划到耳朵的下面,我很想问他这一道疤痕是怎么来的,但是这种揭人伤疤的八卦,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博物馆到派出所,大概五分钟的车程,我的车停放在派出所外面,许安只需要把我送到那里。
许安看了一眼车窗外面的天气,他说,“这种鬼天气很烦人不是吗?”
“从我到这里开始,雨就没有停过。”
许安又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我们也不会碰面。”
我看着倒后镜里的许安,似笑非笑,确实,没有这场雨,可能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我也笑了笑,总感觉,这一切的背后,就是这场喋喋不休的雨所搞的鬼。
我忽然想起那两具干尸,我问许安,两具干尸跟他们的考古研究,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许安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出自张博士的一个猜想,张博士认为,两具干尸的死因,异同寻常,从他的研究里,他怀疑南宋王朝的灭亡,并非我们了解的那么简单。
就是说,张博士可能有一些间接的证据表明,在两具干尸出事的地方,那重重的深山里头,有历史遗迹,至于历史遗址的归属朝代,可能是南宋末期遗留下来的。
而且,张博士非常想要找到一些直接的线索,来证明他的推断,就此,许安提到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与他30年前为伍的另外三个人,可能在深山里发现了历史遗迹,由于某种变故,导致最终只有我的父亲活着回来。
许安把我送到派出所,王警官,没在局里。当班的同志告诉我,仍然没有我妻子的下落,我的手机,除了王警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我妻子的电话,还是无法打通,给她发的短信,也都没有回复。
她至今是死是活,我不敢多想,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一旦胡思乱想,我估计我就得疯掉。我尽量控制,或者我通过做其他的事来转移我的注意力,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对我来说,失去了玉儿,我也便失去了对生活的动力。
死,我已经不足为惧。
开着车回去,我又来到这座阴森的老宅。
它,还是我当年的那个家吗?
我很陌生,我推开老宅厚重的木门,把灯打开,我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摆在神台上的白色坛子,白,也不是那种很白的白。而坛子的旁边,是我放上去的玻璃罐,里面的幼虫,竟然吐满了蚕丝,把玻璃罐里塞满,我估计,它现在正是处于第三个阶段,变成了蛹。我很期待想要看看,到时候从蛹里面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走上楼顶杂物间,我把煤油灯点亮,那台摆放在墙角的老摆钟,它的摆锤依然在晃动,可是,上面所显示的时间,还是9点15分。
它可能已经坏了,我这样想着,我忽然注意到,在老摆钟的顶部,好像放着一张纸条,我以为我看错了,我走近,发现确实有纸条。
我记得,我昨晚并没有从老摆钟的顶部看到有这么一张纸条。
它可能是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才出现在上面的,到底会是什么人,把纸条放在老摆钟上面呢?
我举起煤油灯,把纸条放在眼前,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左9右3。
很普通的一行字,我不知道其表达的意思或者写这一行字的主人,用意是什么。
我仔细端详着这一行字,我思来想去,终究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含义。
我看向老摆钟,9点15分,左9右3,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看来,纸条上传达的内容,可能是这个老摆钟现在所显示的时间,纸条所要表达的是,要看到纸条的人去关注时钟的时间,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光从摆钟上显示的时间,我毫无头绪,这在我此刻看来,无非就是9点15分,时针指着9,分针指向3,摆钟由于坏了,它的指针,就一直报着9点15分这个点数。
不对,我可能还忽略了什么细节。
我在仔细打量老摆钟,我的注意力具体停留在时针罗盘表上,在罗盘表的两边,分别有两个插孔,这两个插孔,是拿来上发条用的,从左边的插孔进去,里面的发条是给下方的摆锤提供动力,右边的插孔,控制的是敲钟。
插孔有专门的钥匙,这把钥匙,正放在老摆钟的底部,我把钥匙捡了起来,我看着两个插孔,我的脑海里面,忽然联想到一件事。
王警官,在那个技术专员死后,用技术专员的电脑设备给我做手机定位,当他需要解开电脑的锁屏密码时,他只需要把屏幕下方的所显示的时间输入到框里,密码锁就会打开。
对此,我心中忽然间有这么一个猜想,我想,这是不是也是某种密码呢?
我也不再多想,我把手中的钥匙,先插进左边的孔里,按顺时针的方向,转动了9圈,然后把钥匙插进右边的孔里,顺时针转动3圈。
几乎在我完成这个过程的同时,我发现,我身后的地板上,竟有奇怪的动静。
我迅速转身,打量着眼下的地板,我发现,有一块地砖,居然松开了,从地砖的缝隙中,我隐约感觉到地砖的下面,好像有一个通道!
与此同时,我手中的煤油灯忽然熄灭,我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我感觉到一股阴风,从刚才脚下的那块松动的地砖里钻出来,让我浑身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