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依靠在洞壁上坐着，神态黯然秃废，垂头叹气间尽显委靡，说话时不由更加苍老了几分。
这样的笃大夫是楚忘忧从来没有见过的笃大夫，是从前那个和善可亲最喜欢给人讲故事的笃大夫，而不是现在这个悲伤憔悴老人。
楚忘忧现在也明白了笃大夫为什么不愿提及往事，原来是有这样一段令人伤心的过往。
只是他很好奇后面发生了什么，既然笃大夫活了下来为什么不回到扬州城，而是选择来到了这里。
火光照射在笃大夫脸上呈现出一副懊悔和感伤的表情，似乎回想起什么伤心的往事。
“师父，你没事吧，要是不想你就不要继续讲的。”楚忘忧走到笃大夫身旁手放在他肩上安慰道。
笃大夫感觉到肩膀上的温暖，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关心，这一幕很是让他欣慰，心里感觉有一股暖流冲过数载未有人踏足的寒川。
“没事我还好，既然有了开头就不能没有结尾，坐下来吧听我把故事最后一段说完。”笃大夫说道。
“嗯”楚忘忧听话的坐到笃大夫身旁，作一个安静的听者。
“在我坠落悬崖的时候，我只记得崖壁上有一颗树干，我用尽仅剩的力气紧紧抱着树。
后来，树干支撑不住断裂，我又一次坠下悬崖，我紧抱着树干不放，好在悬崖下方是一条河道。
掉落进河道后我就彻底昏迷过去了，醒来后已经是几天后了。
昏迷时我紧紧抱着树干随波逐流，直到被冲上了河岸才捡回一条贱命，醒来已经是几天后不知身处何处。
醒来后身上除了一些擦伤之外没有什么大碍，至于我中的毒我想是因为我常年以身试药终日与药为伴，所以一般的药物对我效果大大削弱，所以那吕不泊的毒药只是让我失去了意识昏迷了几天要不了我的命。
此时我出门已有六个月有余，与那扬州城距离更有千里之遥。
虽然那吕不泊一直在欺骗于我，更是诋毁细幸，但我知道细幸喜欢的是我，她只是和我一样被吕不泊所欺骗。
醒来后我最担的不是我而是细幸，我怕那吕不泊心怀不轨对我祖上家产早已窥视已久，我这么一跳他一定会认为我已死，怕他伤害细幸。
所以当时我最想的是回家，在见细幸一面。
可我身上已无分文我所在之地距离扬州城千里，这一趟奔波我艰险两个月后才赶回扬州。
扬州城中，我一身褴褛衣衫如同大街上的乞丐一般无二，一路遮掩不想让熟人见到。
我走到药堂前只见围满了人群络绎不绝，药堂紧闭大门门，一旁还挂着白绫和扛幡。
门口站着一排武士似乎在保护药堂，也像是在监视着药堂。
我向人群打听才知道，原来吕不泊那无耻之徒活了下来，拿着摘星令得到仙人器重收为弟子，他跟人说我们两在寻仙途中遇到妖兽，我没能逃出生天被妖兽杀死死骨无存，我临死让他照顾细幸和药堂。
而现在药堂中祭奠就是我，而这些人大多数是为了瞻仰仙人弟子来谄媚阿谀，还有少部分是我曾救助过的人听到我死了特来讣告。
我本想上前在众人面前揭穿那吕不泊的丑陋面目，可看到药堂门口的护卫我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今我与那吕不泊身份如同云泥之别不说，他是仙人弟子前途无量，我不说已是半个死人更是凡尘俗世之人。
如若想揭穿他，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定然会恼羞成怒杀了诋毁他的人。
从那摘星令的事情上看得出，在仙人眼中凡人命如草芥，只在乎是什么人拿到它，至于多少人为了它家破人亡，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
药堂一直紧闭，我就在外守着，只想在见细幸一面，确认她是否安全。
几天后药堂终于开门，细幸也出来了。
只是，吕不泊也来了，所有人看见他来之后蜂拥而至围了上去。
细幸怀中抱着襁褓，给吕不泊开门让他进去药堂，可笑的是那吕不泊竟来祭‘我’的。
最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最不愿看到的一幕，那吕不泊接过襁褓中的孩子一副慈爱的表情，而另一只手则抱着细幸。
看到这幕时只感觉心里如万蚁噬心般绞痛，心如死灰寂灭，浑身麻木如同行尸走肉离开了扬州城。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细幸和扬州城。
在那之后我走遍了万水千山只为拜寻传说中的仙人，修的仙法向那吕不泊报仇。
走了太多地方见了太多事，原本心炙热的心也就冰凉了，直到再也走不动时也就在天虞村落了脚。
也就成了现在的我……”
笃大夫说完话后，一时间山洞中内寂静无声只有材火燃烧的噼啪声，谁都没有在讲话。
听完笃大夫的故事楚忘忧心里有些伤时感事，总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上一样。
这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他不知其中滋味。
你最信任的人在你背后捅了一刀，还报不了仇最后只能遗憾一生。
楚忘忧现在才知道真正的笃大夫，他叫笃子归，家住扬州城，他是一位医术精湛大夫，他曾半生游历天下……
“你……就没有想过在回扬州城去看你的妻子吗？”沉默了一会后，反而是狐妖最先打破平静说道。
“想啊，做梦都想，离家数十载无时无刻不念想着。”笃大夫声音激昂的说道。
“那你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回去呢？”狐妖问道。
“那吕不泊天生多疑，如果我一但在扬州城被人看到，他知道我活着的话，不仅在杀了我还可能连累的许多无辜的人。
我本想在走一段路就回去看看，才发现回头路太难太遥远了。
来到南荒回想间恍惚一世我已然花甲，才发现有太多愁楚，南荒与那扬州城三千里路，我这幅行将朽木的身躯也走不动路了……”哀叹一声笃大夫说道。
“我靠你是不敢面对你妻子吧！”狐妖直言快语说道。
“我……”本想辩驳的笃大夫一时语塞绝舌。
“呵，我说对了，你怕她如那吕不泊所说的变了心，一直在欺骗与你，所以你不敢面对于她吧。”狐妖对于自己猜对了很开心说道。
“不我相信她不会骗我的，她我只是不想拖累她，她一直把吕不泊当做兄长，如果她知道是吕不泊想杀我的话她一定会很为难。
他现在过的很好，比和我在一起还好，只要她过得好就行。”笃大夫说道。
“这就是你人间的情吗？可以为了所爱的人舍弃一切。”狐妖茫然若失的说道。
“你也不是吗？”
笃大夫傍靠在洞壁长思，一会后突然开口对楚忘忧说“忘忧你怎么看？”
楚忘忧在一旁则是听得不知所云，不懂世事的他对这于情还是一窍不通。
不明白笃大夫既然如此爱着那人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是他一定会回去找自己喜欢的人，那怕最后一起浪迹天涯不在乎。
所以他说道“师父，我不知道情是什么，既然你相信她，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回去。
但，我的话我一定选择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不顾一切也要在一起，相濡以沫相守白头。”
“相濡以沫，困境中两个人用着微薄的力量帮助彼此，延续生命。
但水终有干涸终有的一天，两条鱼也终究会死。
你只知相濡以沫，却忘记了下一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相濡以沫太难，生活太多劫难，路太过漫长遥远巉岩不可攀，浪迹天涯也要知道天高无崖。”笃大夫话中语重心长的说道。
听完笃大夫的话后楚忘忧心里不知怎么变得惆怅失意，也许是因为他发现想象与现在差异太大，他的确是有很多事没有考虑到。
笃大夫那时孩子以出世就要他们这么一辈子浪迹天涯，谈其容易。
就这么舍弃几代人的基业每日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过着朝不保夕日子。
他只站在以自己为中心考虑，没有在乎过对方的意见，就算自己愿意，对方又会愿意吗？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笃大夫为什么会这样做。
“浪迹天涯去，南荒必动情。早思归故里，华发等闲生。”笃大夫心有所感般念叨出一首诗。
“老头要是我能让你回到扬州城，还能帮你把那什么叫吕不泊的人杀呢。”狐妖在一旁说道。
“什么？”笃大夫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我说我能帮你回到南荒城，还能帮你把那个叫吕不泊的杀死。”狐妖依旧是不平不淡的说道。
“你想要什么，为什了要这么做？”笃大夫没有相信狐妖的话，因为他的经历告诉他天上不会有掉馅饼事，狐妖不会因为被他的故事触动而帮他。
“很简单，这些日子相处中我发现你是一个有趣的人，我见识过太多人，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不仅救了我，面对我的还威胁你没有感觉到害怕，居然还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
以往见到我的人立马就惊慌而逃或是不断求饶，最后还不是被我……
我要你做我的奴仆，只要你愿跟我回到青丘，我还可以许诺你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跟着我给我讲故事就行。
我就帮你把那吕不泊杀了，怎么样很不错吧。”狐妖含笑说道。
笃大夫没有丝毫考虑开口说道“这事我要考虑一下，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明天在回复你吧。”
狐妖还有些吃惊，她没想到笃大夫会这样的回答，她觉得自己的条件对于人来说还是很诱惑的，是一个人都会犹豫一下。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自己好好珍惜吧，小鬼奉劝你晚上别耍花样，不然这回我下手可不会留情了。”狐妖说话间眼神凶狠望着楚忘忧语气中充满威胁的说道。
今天一直待在山洞里，天色不知不觉中也黯淡下来已是深夜，狐妖说完话后就靠在石阶上闭眼睡了过去。
楚忘忧被狐妖盯得心里有胆战心寒，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要是笃大夫不选择的话就要杀了他吗？
那自己又怎么办狐妖没提怎么处理自己，楚忘忧还记得狐妖警告自己的眼神，是想杀了自己吗？
狐妖是让笃大夫明天做出选择，如果不跟着她回山的话就杀了他，而且看狐妖的眼神似乎都很想杀了自己。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楚忘忧慌乱的在心里一直不停念叨着。
楚忘忧靠着洞壁上则是久久不能入眠，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手楚忘忧转身看去正是笃大夫。
笃大夫示意楚忘忧不要出生，然后楚忘忧手上比划着。
小半晌后，楚忘忧猛然睁大了眼睛，眼中不由泛起泪花。
祈求般的眼神望着笃大夫轻摇头，苦涩的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像似在说“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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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濡以沫典故出自《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xǔ)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泉干涸了，鱼共同困处在陆地上，用湿气来相互滋润，用唾沫相互沾湿，不如在江湖里彼此相忘而自在。
2，浪迹天涯去，南荒必动情。唐代·李中《送人南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