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斗司里,他是不受欢迎的人。
文曲总是说他,鹰视狼顾、天生反骨。
他就是看起来脸瘦了点,看起来爱笑了点,看起来感觉什么都有趣了点。
事实上?
这世界什么有趣?
为什么他经常无聊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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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感到无聊了,每一次出任务都得优先下意识的判断,有趣?无聊?有没有什么可以加强它的独特性,还能怎么样才能让它变得更华丽,在增添一点刺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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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是艺术家,就像那些拍电影的、制作游戏的,可以操弄着人们的情绪,只是别人是虚拟现实,而他却可以让人们百分之百亲身体验。
他喜欢将人们看做实验品又或者是他创作里的一个小小角色。
眼看人们身处在自己的创作里起伏挣扎,经历震惊、扭曲、绝望,让他感觉到充满着喜悦与兴奋,像是一种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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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一点小意外的死亡,多无聊,无声无息的活着更是令他难以忍受。
塞冰柜,如果有天有人发现这么美的女孩,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座冰雕,那该多有趣?
用整列轻轨的人一起殉葬,咻~崩~~爆炸就如庆祝往生的烟火,这样不是很华丽吗?
结果,这两个小朋友都没有了解自己的好意,非要~非要苟延残喘,让自己再杀他们一次。
你说说,做好人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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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很偶尔很偶尔,他会想起小时候那些时光。
虽然连他自己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原本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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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多年以前,高谈市郊一个纯朴的村落里,诞生了一个白净无瑕却不被祝福的男孩,他的名字叫做什么……?
呵,就说连自己都不记得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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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亲怀孕的时候,丈夫跑了,她一个人回到村落将孩子生了下来,却遭到父母跟其他邻居的闲言闲语,说她是勾搭到不三不四的人,遭人遗弃了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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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为了生存,只得硬带着着孩子曝光在众人眼光底下,活得畏畏缩缩,只为了讨口饭吃。到处借钱,搞得所有的人看见他们母子都像遇到瘟神一样,狗憎人厌。
是,狗憎人厌,在他还没学会写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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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长大了,瘦弱的身子总套着宽大的衣服,一件衣服本来就是拿人家二手的,不算新,还得穿上几年,等到慢慢穿到合身了,衣服总是变得又旧又脏,还因为被洗过太多次,早已经变得薄透,很容易就磨损、破洞,以致老是一身破破烂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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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龄的小孩们总会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看他,不管他母亲前一天晚上多努力的帮他把衣服洗干净。
跟脏东西玩,会生病的。
所以上学的时候没人肯坐他旁边,每个人看见他总是掩着鼻,刚开始老师还会劝其他小朋友不应该这样,但其实他也看得出老师也不是多愿意靠近自己。
他也想过辩解。
但他的靠近,换来的永远都是路边的石头、喝完的饮料罐,还有吃剩一半的馊饭团。
就像丢垃圾一样的,丢在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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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自己一个人玩,自己在外面拿着石头画画,久了也就习惯不说话,他喜欢画画,或用石头排成许多人,将班上那些人的样子都画在了石头上,成为他的朋友。
他用画就可以画出一个世界,将自己的生活都放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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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时候,他用画画隔绝外在的世界。
老师也尽可能问问题点名不点他,因为他每次一站起来,其他同学都一副彷佛看见他身上抖落出许多灰尘般,一阵刻意的惊慌惨叫,然后哈哈大笑,好像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久了,他在班上也像是个透明人,老师、同学都像看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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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桌椅,也逐渐脱队,每天上课的时候,他都发现自己的课桌椅一点点的被搬离开所有人的桌椅旁,而被搬到离教室后面垃圾桶越来越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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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垃圾是同类,跟垃圾们一起坐刚好。』其他的同学总在他面前这么毫不避讳的讥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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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师也渐渐懒得理这些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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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随着他越长越大,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而开始疏远起他来。
母亲成天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人生的一个污点,所以老是故意避开他,每次将饭煮好,自己就窝到房里去。
他们俩人在家形同陌路,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能不惹母亲生气,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才能让母亲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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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在外头捡了几个石头,认真地画上了母亲的样子,开开心心地拿回家想当作礼物送给母亲。
他走到了正在厨房里忙着切菜的母亲身旁。
『妈…我有一个礼物要送妳。』
「礼物?你哪来的钱?」母亲连头都没有转向他看上一眼。
「这个,我自己做的。」秀明小心翼翼地将石头娃娃放在手心往母亲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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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终于转头,却没有预期的温馨笑容,更没有关爱的拍着他的头,她皱了眉,满脸嫌恶,冷冷地说:『成天捡这么脏的东西回家,你还嫌我们家不够脏,不够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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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母亲一手挥开了他的手,石头散落一地。
他正要捡,母亲就索性拿着那些石头,通通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你害我害得不够吗?」母亲边砸边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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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任由母亲疯狂的殴打他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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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他12岁左右,已经很能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还年轻的母亲,开始又打扮起了自己,一天比一天晚回家,假日才回来一次,接着慢慢就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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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外公像是接到了烫手山芋般,被迫收留他到了他们家住。
由于他的孤僻寡言,大家仍然像是对待一个透明人一样,几乎忘了他人就在家里,却老是在他面前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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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就不该让她生下来,现在,还不留给我们两老的养吗?」
「孽种啊,跟谁生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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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多余的,是垃圾,是大家眼中的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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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喜欢自己玩游戏,他将石头组装成好多个人
上面画着他讨厌的人,然后手里拿着石头练习投掷,一个一个敲掉将那些石头做成的脑袋。
看着那些石头掉落在地上翻滚着,五官不停地颠倒旋转,他觉得实在是好笑极了。
也只有石头,会陪他笑。
因为他只是个人憎狗嫌的垃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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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还总是保存着最完好的一组石头娃娃。
上面是妈妈。
在梦中那个会温柔的摸摸他的头,而不是嫌恶的当成没看到他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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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他相信母亲当初选择生下自己是因为爱他,而离开,只是因为生活困顿,所以不得不另外到城市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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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努力读书,他想,只要他出人头地,只要他成绩优秀,只要他能够帮忙上母亲,而不再只是拖油瓶,那么,他就能和母亲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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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好并没有让他变得有人缘,他在学校仍然是那个人人眼中孤僻的怪胎。
谁看见他也都厌弃他,也都想欺负一下他,但他没关系,他早习惯了,每次他心情不好回家去总是会刻意去玩家里那些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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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只壁虎紧张的断了尾巴。
剩下的那一段尾巴却仍在原地抖动着,就像自成一个生命一样,他着迷的看着那个像极了正在挣扎的尾巴,然后用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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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时,他学会了用福尔马林做标本,他将一只青蛙做成了标本。
后来他抓了好多只的青蛙,将心脏取出来,一一涂上福尔马林。
在毕业那一天当作礼物悄悄的送给每一个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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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的生命的心脏,被福尔马林永恒的保留下来,那是多么美好的礼物不是吗?
然而,每一个同学分别从抽屉里,从看见礼物盒子的惊喜,到拆开后看见一颗完好的心脏,各个露出惊慌失措、恶心想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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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奇异的感受到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他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的情绪变化。
怎么?收到礼物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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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越是激动,他越感觉到一阵兴奋,那些人都是因为自己而有了这些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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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如愿的考上城里了大学,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能够摆脱这个村落。
他想,是时候招唤母亲回来带上自己到城里生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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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偷偷在家里制造了一场小爆炸,他看着房子爆炸起火的那瞬间,当外公外婆像破布一样的躺在路边的时候,他突然开心的笑了。
或许母亲还会感激自己呢,他想,
毕竟他是从那么小,就看着母亲被外公外婆念着、碎念着,现在,他帮母亲解决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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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完完全全打错如意算盘了。
母亲回来是回来了,却带着另一个男人还有另一个孩子。
原来母亲早就在外头结了婚,有了幸福的家庭,甚至有了另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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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起来多么和乐美满,而自己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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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场葬礼他都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凭吊,他等待着心爱的母亲会对自己露出喜悦的表情,拍拍自己说:『你做得很棒,以后一起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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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不解,母亲在丧礼时哭天喊地的悲伤…
这时,不是应该要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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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过后,他如愿以偿的跟着母亲到了城市去。
他们说:『你可以来暂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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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月,他得以重温有着母亲的生活。
但没多久他却清清楚楚感觉到母亲和那名男子对他的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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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下午,他带着他们那个六岁的男孩一起玩他独家搜集的拼图。
那是一只不幸吃到消毒水而死掉的鸽子,他曾埋葬了牠数个月后,再将牠的尸体挖了出来。
那些骨头遗骸捡了回家清洗消毒后,就能像玩拼图一样,重新建立起骨架。
他还搜集了不少其他动物的,还没能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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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母亲用惊骇的神情,彷佛他是什么怪物一般看着他,一把将六岁的男孩抱了起来护在怀里。
而母亲的丈夫,就护在他们面前,好像他们要合力驱逐他这个外来侵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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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隔几天,母亲就塞给了他一些钱。
『你到学校附近租房子吧!小丰他还太小,你们不适合玩一块儿。再说了住这么久,他爸也说话。你体谅妈妈,搬出去住吧!以后,我再多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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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裂嘴笑了笑,将珍藏已久的石头娃娃送给了母亲。
隔天他拎着行李离开,发现那些石头散落在外面的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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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从来没有实现过诺言,连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后来他毕业前想去找母亲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却发现他们早已经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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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游魂似的走在路上,不幸被一辆疾驶而过的货车撞上,整个人近乎支离破碎。等他醒了过来,
一个老人淡淡地看着他,然后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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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憎恨,这个世界吗?」
「你想要,毁灭掉他吗?」
「你想要,让全世界都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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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
他想,他好想,他好想让所有人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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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有了崭新的称号:廉贞。
廉贞:廉贞若见诸煞曜刑,则主死于非命,不测之灾祸、刑戮之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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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为即将被他终结的人们编写剧本,就像小时候他画出了一个世界,用那些石头人们演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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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们,对他来说就像是小时候玩的石头娃娃。
「碰」他又敲掉了一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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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出任务时,使用变形术变成了一个公司的总裁,招开秘密会议,邀请了许多重要人士。
他下了药将每个人都迷昏,然后捆绑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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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他们苏醒,看着自己扮演的脸,恐惧、害怕、不解、指责,他扯开喉咙大笑。
每个人都说他疯了
他说的每件事情,他们都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他拿着枪指着他们彼此,要他们互相攻击,他们都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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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在他们精疲力竭近乎失控时,他一一轰掉了他们,像那些石头脑袋一样。
完美的演出,下台一鞠躬。
他对着那些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反应的人们鼓掌拍手…….感谢他们的演出,他玩的实在很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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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世界吗?
他知道,他找到了这辈子最热爱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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