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尽数退回函谷,虽然秦军败师而回,但秦国国内并没有什么改变,咸阳还是一样的繁荣,蒙骜征战归来,蒙恬自然也回到家中住了些时日,爷孙俩胡闹依旧,不过蒙恬多少也长大了些,蒙骜便也就交了他更多临阵实战的招式。
当蒙恬回到学宫之时,却发生了一些变化,吕相更加忙碌,索性便在学宫中安排了一名新的授课老师,他的名字是李斯,这个新的老师,似乎很对嬴政的胃口,李斯的授课方式与授课内容虽然并没有太多改变,可却能听出一些偏重点,而这个点正是嬴政想听的——法家学派的思想。蒙恬听了听,虽然觉得说的有道理,但是觉得还是达不到他的期望。嬴政与蒙恬不同,嬴政喜欢实用的好用的东西,在学习上同样如此,李斯讲课的过程中能够很好的讲明知识点与轮廓,而且李斯很是以嬴政的喜好为授课的方式,所以嬴政就更喜欢李斯了;而对与蒙恬来说,李斯所教习的东西达不到他理想的那种“法、术、势”集合的那种法家理论,所以蒙恬也就是在学习时听一听,却并没有真正把李斯讲的内容仔细揣摩,或者说,道理就那么多,既然懂了,明白讲授的意思就很容易,索性用更多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好了。
日子照常过,蒙恬如今每日大多数时间其实是在打发时间,不过最近甘罗这个家伙倒是与嬴政走的很近,因为甘罗是属于刻苦求学那一类的人,所以两个刻苦求学的人在一块,就是更加的刻苦学习,蒙恬觉得没必要如此苦学,很多东西更需要的是悟,把握其间道理要比埋头苦背好得多。
天有不测风云,秦王嬴异人突然病了!
这个消息严令不许外传,然而却莫名的走漏了出去,学宫自然是先停止了,诸生各回各家,此时的秦国朝堂突然变得“阴霾”了起来,嬴异人的父亲继位三个月就身死,而如今的秦王正值壮年却突然生重病,这不是好的预兆。
秦地的许多良医都来到王宫中为秦王看病,然而大家也都无能为力,因为秦王的病虽在体表,然而实质却是因为内耗过重,秦王嬴异人年轻时候常年处于高压之中,这就使得他的心力较同龄人脆弱很多,嬴异人自继位以来,不顾身体状况励志整饬国治,想大展宏图,可这更让自己的身体吃不消。
自秦王嬴异人生病以来,嬴政每天都会去父王那里问安,相比之下,成蟜的心性则贪玩很多,而且华阳太后向来骄惯着他,成蟜现在可没有什么想法,他就想怎么玩,父王还是其他都与他关系不大,而对于华阳太后来说,她此刻想的尽是如何立新的秦王,想着如何把成蟜推上去,所以也让成蟜去他父王那里例行探望,可嬴异人也不糊涂,他知道哪个孩子是真正的孝顺。
嬴异人的心里是很复杂的,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力不及,所以很早他就在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他的心里是偏向于嬴政的,但是现实嬴政却很难继位,嬴政天资聪慧,且有着常人难及的经历,(嬴异人也有作为质子的经历),所以他知道嬴政这个孩子的思虑更深沉,从继承人的素质角度来说,嬴政是最佳人选,嬴政的长处成蟜都没有,成蟜现在就像是一个纨绔少年。但是从背后的力量角度来考虑,嬴异人是由华阳太后一手扶持起来的,成蟜也是华阳太后从小看到大的,所以与其说是嬴异人来选继承人不如说是华阳太后来选继承人。另一方面,华阳太后背后有着楚国公族的势力,而嬴政的身后,似乎什么都没有,赵姬?吕不韦?似乎都不行,嬴异人到现在都无法看清赵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突然的出现,每次在嬴异人关键之时都会给出最独到的见解,嬴异人是十分爱赵姬的,但可悲的是,他不知道赵姬是否爱他,赵姬是舞女出身,可她的气质却没有一丝舞姬身上的那种风尘气,嬴异人曾经调查过赵姬,可最后什么也没有查到。
所以此刻,嬴异人只能是满满的无奈,有心爱的儿子,可这个儿子在他的思虑后却无法承继大统,甚至可以这么说,嬴异人自身都没有在秦国朝堂之上站稳脚跟,秦国的大政在很大程度上还在华阳太后手上。嬴异人想到这里,眼泪就默默的往下流,伤心完后便叫人叫赵姬过来。
“我自知时日无多了,你想要什么你说吧,我尽力给你,即便你想远离秦国,我想我现在还是可以做到的。”嬴异人无力的说道。
“你想让我走?”
“我已经要不行了,你不走,留在秦国必有杀身之患。”
“呵,我猜你就会这么想。”
“嗯?怎么讲”嬴异人很是疑惑,他甚至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赵姬疯了?
“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只有依靠你才能生活。”
“不,我知道你应该有很深的背景,不过秦宫的这趟混水不是你能淌的。”
“你这么想?”
“不然呢,纵使吕不韦能帮你辅佐你,可是秦国……你要对抗的是那庞大的公族啊!”
“凭心而论,你想传位给谁?”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吧……”嬴异人叹了一口气。
“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传位给政儿。”
“嗯……可想归想,实际上却做不到的,即便现在立政儿为太子,也难保太后在我死后不会对你二人出手。”
“只要你想把政儿册立为太子,我就有方法保他继承王位。”赵姬一脸的平静。
“你疯了?”
“当然没有,这并不难?”
“嗯?”
“即便我想走,我也走不了,闹不好点给你陪葬,政儿是我们的儿子,我不过分疼爱他自有我的道理,但不代表我不在乎他,与其以后唯唯诺诺的在秦国过活,不如拼一下,你说是不?”赵姬倒是很自信。
“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你死了,政儿没有继承王位,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思路一条,华阳太后是不会放过他的。当然我虽然能走,但可惜了我的经营,我并不想这么做。”
“你说的对,不过你的……经营?你在做什么?”嬴异人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自有我的方法助政儿登上王位,而我所希望的只是你册立政儿为太子,当然这是在计划实施之后。”
“我不想政儿去冒险,我想政儿好好的渡过这一生。”
“那你是妄想,每个人都有他该走的路,而我能够助他走好这条路。”
“你……你这么自信么?”
“当然,毕竟到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嬴异人此刻只有满满的疑惑,“虽然我不知到你要做什么,可能够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么?”
“我并不想。”
“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了……”
“我是一个私生女,但我的父母皆十分显赫,我只说这么多。”赵姬依旧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你是平原君之女?”
赵姬只是笑了笑,并无多言。
“我就当你是吧,我也希望你是,我也知道如果政儿不为王,他的后半生定不会好过,索性你们娘俩就去搏一搏吧。”嬴异人再次叹气“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有想好。”
“你已经有了计划了吧,几成把握?”嬴异人知道赵姬不会在这里叙说。
“七成。”赵姬说的很平静。
“那你们就去做吧,我累了,你走吧。”
一番关切言辞之后,赵姬离开了嬴异人的住处。此刻只留下了嬴异人自己无尽的迷惑,她在想赵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他真的是平原君之女?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看来吕不韦也并不单纯,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不过有一点嬴异人可以肯定,那就是嬴政是他和赵姬的孩子,嬴异人毕竟不傻,就算是再危难之时他也并不会在子嗣这一方面犯糊涂。
赵姬知道了嬴异人的想法,便着手准备实行她的计划。自入秦以来,赵姬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了结交各方权贵之上,而现在正是使用这复杂的关系网的时候了。
赵姬先秘密找了吕不韦,她知道吕不韦是完全值得信任的,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他们都将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赵姬现在最急切的是想听听吕不韦的建议。
一番礼仪过后,赵姬便让奴婢退下。
“王上的意思明确了?”吕不韦先开口问。
“是,王上欲立公子政为太子”赵姬是信任吕不韦的,所以也就不多废话。“我想知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想夫人已经有了主意,臣定为夫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姬自信的笑了笑,“军中如何了?”
“秦军将领无意干涉朝政,秦国军队仅奉王命。”
“公族如何?”
“公族嬴腾手下有一支军队,这是最要紧的。”
“华阳太后手上有什么势力?”赵姬虽然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她还是想从吕不韦这里听到回答。
“华阳太后背后有楚国的势力,而且世代联姻,与秦国公族关系密切。”吕不韦顿了顿接着说,“公子政为太子,此事难成,即便事成,难保秦国不会生乱。”
“哼,若是不难,我何必苦苦经营。”赵姬想了一下接着说,“华阳太后在秦国可有什么兵势?”
“大概是豢养了一些死士吧!”
“那这就好办了,现在就要依凭金钱的作用了。”
“招募死士?杀掉华阳太后的人?”
“是,不过不用招募吧,你手上不就有着一批人?”
吕不韦一时语塞。
“再招募些也好,同时也要收买些人,上下多打点,既要杀掉华阳太后的人,也要保护号我们自己,公族那里我自有办法。你尽心办事,以后定会让你名扬天下,流传千古。”
谋虑已定,吕不韦便退下了。
接下来赵姬反而有些焦虑,因为她要去见的是,秦国公族背后的势力。
说起秦国公族,明面上当权的是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国派系,这是秦宣太后时期打下的格局,然而秦国本身的公族力量却不可忽视,只不过他们的光芒被楚国派系压制住了,索性嬴姓公族转而经营着横亘中原大地的情报网,同时也维护着秦国原本的势力,只要明面上的掌权者不过分,那么嬴姓公族便也不生事。这支力量由秦孝公时期的嬴虔所组建,嬴虔被处以割鼻之邢后,并没有闲下来,而是组织了这一势力,后来陆续发展,使嬴姓公族势力深入到了秦国国家治理的各个方面,虽然说宗法制在一点点被破坏,然而每次打下土地,一些执行的官吏却往往出自这支公族势力,所以可以说,只是换了个方式罢了。
如今秦国内楚国派系的公族力量的影响力实际上下降了不少,华阳太后虽然有一定手腕,但毕竟她没有子嗣,她重用着她的侄子已经引发了一些嬴姓族人的不满,这就使得赵姬觉得这里有文章可做。
赵姬定了定心,便出了王宫,去了咸阳最大的馆舍——元华阁,去拜访公族的当家人——嬴蒙,当然更多的人称呼其为元华夫人。
赵姬为了见这位夫人,倒也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当然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的那种,随行也只带了一个自小的贴身侍女盈儿。当她来到元华阁前,便嘱咐盈儿在门口等待,若许久未出就去找吕相。
赵姬进了元华阁,让阁内领头女倌传了话,这时一个与嬴政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走了出来道:“请随我来。”
赵姬看着这个姑娘的气质不一般,索性也不说话一路跟随她来到了阁内密室,密室中元华夫人正坐在一方案前。
“赵国平原君长子幼女赵姬拜见老夫人。”赵姬显得很是拘谨,毕竟前面坐着秦国嬴姓公族的掌权人。
“平原君的孙女,哈哈哈,长子幼女,你的父亲倒也是个厉害人物,养出了吕不韦这样的大商人。你的事我大体上也都知道,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元华夫人已经很年老了,所以说话的时候有些含混。
“太子之位。”
“呵,丫头,你不觉得你的野心太大了么?”元华夫人倒是很是不屑。
“丫头的野心确实是大,不过也是为了您考虑的啊。”
“为我考虑?怎个考虑法?”
“当然是为了老祖宗与嬴姓公族的利益了。”
“我嬴姓公族岂容的你来评述?”老太太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怒色,她大体知道了赵姬来要做什么。
“切听丫头慢慢道来”
“唔嗯”
“其一,公子政要比公子成蟜更有天分,更适合做秦王。”元华夫人并没有反驳,点了下头,赵姬便继续说。
“其二,扶持公子政可以让公族的利益最大。”
“你细说。”
“如今的秦国,人人都以为华阳太后势力正盛,可惜华阳太后并没有子嗣,便认了异人为义子,自打成蟜出生,华阳太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成蟜身上,为什么?因为他要培养一个新的秦王,一个真正亲近楚国的秦王。”
元华夫人似有似无的点着头。
“若是公子成蟜继位,您想,这秦国中嬴姓公族还能安宁的呆着么。您是一个智慧的人,我想您早就筹谋好了。”
“若是我支持公子成蟜,我也并没有什么不利的,这秦国之中楚国的势力早就不行了。”
“丫头有句话略有不敬,还望老祖宗见谅,这旁边的女孩应该也是您的孙女吧,你想想,若您在的时候,您能够掌控大局,可是毕竟您已经青春不在,那么以后呢,十年以后,成蟜成人,这个小姑娘手上的力量真的能够制衡的了其他人么?”
元华夫人陷入了沉思,是啊,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她也担心着一旁的这个女孩子的安危,赵姬说的话很对,十年后,元华夫人自己在不在世不知道,孙女怎么办,如果没有秦王的支持,或者说如果秦王是亲楚国派的,那么这嬴姓公族的势力将很容易就被人分化掉。
元华夫人思量了一会道:“那你有什么资本值得我去合作?”
“贤臣良将,金钱无数,赵周势力。”
“你有这么大的能量么?”
“丫头不敢欺瞒老祖宗,我的父亲在赵国并不受待见,但是他却心系天下,索性培养了许多门客,这里面就有着贤臣良将,当然他们都还未入仕,只要公子政登上王位,就是他们的大展宏图之时;至于金钱,吕不韦富可敌国,他的钱尽可为我用;至于赵周势力,父亲是平原君长子,母亲又是周的公主,自然我有我的能量。”
“唔嗯,看来是笔很不错的买卖。丫头你真的很聪明。”元华夫人此刻的目光也柔和了很多,我现在要问你,若是以后要你的这股势力去进攻赵国,你怎么想?
“宣太后也未曾全顾楚国。”
“哈哈哈哈,丫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哈哈哈”
元华夫人倒也并没有再深问,她知道,赵姬已经算好了她会帮助她了,两个人又亲切的交流了一番,赵姬便离去了,赵姬走后,元华夫人对旁边的小姑娘说:“以后,一定要当心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