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慧清的心口喷射出一支血箭,随即身躯倒了下去。但在下面观战的众人谁也没有看清卓超群是如何拔剑、如何出剑的。
众人正自惊魄未定,卓超群已归剑入鞘,神情自若地从山顶走了下来。
忽然一人高呼道:“我们这些人或受过慧清大师的恩惠,或敬重他的为人,一定要为他报仇!必须让这贼子偿命!”当即有数百人齐出兵器,将卓超群团团围住。
卓超群毫无恐惧之色,言语中却露出愤怒和不屑:“当初你们以为慧清胜券在握,正好用我的性命再给他增一分威名。但我让你们失望了!”
忽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狗儿奋力杀入包围圈,所到之处如云破雾散,将严密的包围网撕开了一个口子。卓超群眼疾身快,迅速与狗儿会合在一起。随即狗儿在前,卓超群在后,往外疾冲,仿佛飞鸟之捷,恍若游鱼之滑,霎时已从缺口中冲出。然后二人足不停步,犹如离弦之箭,好似脱缰之马,飞奔向远处的一处阁子。
那阁子建于峰顶,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与之相通,另外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实在是易守难攻。
二人进了阁子,里面竟空无一人。狗儿便道:“想来建阁者的本意是观赏风景,不料竟成了我们的避难之所。这样我们就避免了四面受敌的窘境,他们纵有百万之众,亦无所用之。只要坚守到天黑,咱们就有机会逃走了。”
卓超群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狗儿的手,却没说什么。
狗儿凝视着卓超群道:“我知道大哥决不会无缘无故杀慧清的。”
卓超群沉默片刻,简明扼要地述说了慧清曾犯下的恶迹。
狗儿当即问:“你为何不将慧清的恶行当众说出来,为自己开脱?”
卓超群道:“他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生前就算犯下再大的罪恶也可用他的血洗净了,我又何必再让他死后蒙羞?”
狗儿道:“但他已是个死人,荣辱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但你却不同,说出来,你就是除恶扬善的大侠;不说,你就是杀害侠士的恶人!”
卓超群道:“我之所为,只求无愧于心,并不在意别人的毁誉。”
狗儿不由点头道:“有理。岳元帅的“尽忠报国”是刺在背上,而不是刻在脸上。”
这时随着脚步声,欧阳倩走了上来,含笑向狗儿道:“我欧阳倩自告奋勇,前来充当说客,劝你闲事莫管,明哲保身。”
狗儿斩钉截铁地道:“纵然是苏秦重生,张仪再世,舌灿莲花,口若悬河,奈何我心如铁石,非言辞所能动也。”
欧阳倩又向卓超群道:“他为了救你,奋不顾身,不惜得罪天下英雄,将一切利害皆置之度外!得友如此,不枉此生!但是,倘若他因受你连累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于心何忍?”
卓超群心中一震,当即道:“兄弟,你去吧!”
狗儿大叫道:“义兄有难,我若置之不理,岂不成了无义小人!也亵渎了结义之情!”
“果不出曹师兄所料,你二人均是义气深重!”欧阳倩笑道:“我其实是受曹师兄暗中所托,来助二位脱险的。”
“曹汉竟还惦记着我!”狗儿不禁心神大振,道:“欧阳女侠以谋略著称于世,必有妙计。”
欧阳倩笑道:“我的易容术乃江湖一绝,不妨让我来给你们乔装改扮,那样你们就可逃离此地了。”
卓超群却断然拒绝:“我宁可堂堂正正地战死,也不偷偷摸摸地逃走。”
狗儿也道:“宁可从容赴死,不可苟且偷生。”随即目视欧阳倩道:“欧阳女侠请回吧,劳烦您向曹大侠转达我的谢意。”
欧阳倩走后,卓超群一脸歉疚之色:“兄弟,这次使你受到连累,做哥哥的过意不去。”
狗儿淡淡一笑道:“谁叫咱们是结义兄弟呢。”
狗儿接着道:“与慧清的一战必使大哥名声鹊起,威震天下,也使我有幸目睹了大哥的流星一剑!那一剑刺出时的光芒,如流星划过夜空时那耀眼夺目的一刹那,一闪而过。”
卓超群却恹恹地道:“从我懂事的那天起,就万物不萦于怀,只一心练剑。我自小就尝到了寂寞、孤独的滋味,只能与剑为伴,结果熟能生巧,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练成了流星一剑。流星一剑发出,虽只是一刹那光景,却是我用全部的精神气力刺出的。为了这一刹那的光芒,我用了整整十年的光阴!”
狗儿喃喃自语:“十年寒暑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闻!”他凝望着卓超群,双目中闪出敬佩之色:“江湖相传,流星一剑非常难练,大哥竟然练成了!其中自然要经历许多常人难以承爱的艰难困苦。”
“练习流星一剑应按剑谱而循序渐进,戒急戒躁,耐得住孤独和寂寞,一颗心如老僧入定,古井无波。倘若心浮气躁,急于求成,是练不成的。”卓超群低沉地道:“昔日的辛酸和艰苦、泪水与血汗,均已成过眼云烟,我从来没向人说起过,别人当然也不会知道。但那种勤练不辍的艰苦,不为人所理解的痛苦,却时刻伴随着我。在所有的词汇中,我最崇尚的就是“孤独”二字——没有孤独,就不能专心干一件艰难的事;没有孤独,就不会有非凡的成就。我最孤独的时候也是我最充实的时候,正是昔日那种难以忍受的孤独,成就了我今天的辉煌!”
说到这里,卓超群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死如流星之迅忽。我不能忍受默默无闻、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我追求的就是一剑发出时那种势不可挡、所向披靡的璀璨和辉煌,这刹那的光华虽一闪即逝,却照耀我生命的全程,对我来说已是永恒。这一刹那既然能成为生命中永恒的巅峰,昔日的艰难困苦因此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过了一会,又有人走了上来,以平淡的声音道:“见过二位施主。”却是少林寺方丈慧明孤身前来。
狗儿便道:“晚辈扰乱了宝刹的清修,自觉愧疚。”
卓超群却厉声道:“老秃驴,小心我将你的光头劈成两个瓢!”
慧明笑容可掬:“施主言重了。老衲是专程前来恭送二位下山的。并且经老衲劝说,将不会再有人为难二位。”
卓超群吃惊地道:“难道我杀慧清正合了你的心意?”
“非也,”慧明的话中透出苍凉之意:“慧清曾是老衲的师弟,与老衲情同手足。靖康之变,国难当头,老衲虽有心杀敌,但迫于寺规,只能长伴佛卷,面壁修禅。慧清却是满腔沸腾的热血,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抗金之旅,并因此破了杀戒,被逐出了少林寺。但他的豪情壮举,却令老衲自愧不如!后来他执掌剑门派,老衲执掌少林派,我们也是互相声援,彼此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