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羽本想继续调侃几句,但看到林家三人急切的目光,他有种直觉,此刻如果说治不了,绝逼会死无葬身之地。
“能治。”声音平淡,却是信心十足。
林岳荆兄妹大喜过望,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
林震南还算老成持重,拼命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没有太过表现出来,但那双枯瘦的大手却在微微颤抖。
一名家丁压悄悄扯了扯田大福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咱们少爷还会治病?”
田大福捂着受伤的眼睛,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那家丁自觉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发笑。
田大福意味深长道:“少爷是看上林家那小娘子了,想要使些手段哄骗过来。”
一众家丁恍然大悟,脸上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还是福哥厉害,不愧是少爷身边第一红人啊。”有家丁拍马屁道。
田大福得意地扬了扬头:“那是,咱们少爷的心思,我最清楚了。”
看到林家三人激动的样子,杨小羽咂咂嘴道:“我答应给医治了?”
林氏父女三人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
林婉儿怒道:“难倒你要见死不救?你别忘了,我爹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林岳荆瞪着眼吼道:“你要敢不救,我就……”
杨小羽冷笑:“怎样?”
林岳荆也不傻,知道自家老子的性命捏在人家手上,也不敢造次,不由结巴道:“我,我……”
还是林震南镇定地多,拱手道:“犬子鲁莽,还望杨公子海涵。”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杨公子,怎样才肯出手?”
林震南心中明白,人家这是要借机提条件呢,如果杨小羽真的不想医治,刚才就不会说那么多了。
杨小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故意装作难为情道:“老爷子言重了,其实我压根就不懂什么医术。”
林震南一愣,什么意思?
林婉儿却是不信,怒斥道:“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出手相助!”
杨小羽无奈道:“林姑娘误会我了,非是我不想出手,实在是……哎呀,我……”
这货拿捏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婉儿无视他的表演,冷嘲道:“编不下去了?”
杨小羽屈起食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过来一些。
林婉儿瞧见这厮挑逗性十足的动作,顿时柳眉倒竖,立刻又要发作,但一想到爹爹的病,只得强忍怒气,极不情愿地往前凑了凑。
堂中其他人也很好奇,纷纷竖起了耳朵。
张顶天暗自摇头,杨小羽抢救溺水之人的手法老练,措施得当,绝无可能不通医术。
在他看来,杨小羽分明是在故意推辞。
杨小羽压低声音道:“我在太原府的时候,八岁那年遇到过一名屠夫,那屠夫见我骨骼精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屠宰奇才,他说与我有缘,就传了我一门手艺,叫做手术。”
“知道什么是手术吗?”
林婉儿摇头,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
杨小羽假装压低声音,但实际上音量可一点都不低,公堂上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货可不傻,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呢,若是他给林震南治病的消息传了出去,连张神医都治不了的病,他却能药到病除,那日后岂不是有无数的人找他看病?
人怕出名猪怕壮,杨小羽可不想顶着一个神医的名号过日子。
上辈子看的病够多了,这辈子只想当个纨绔,最好是混吃等死的那种,再娶上三十房娇妻美妾,每天让她们轮流侍寝,这样一个月都不会重样,反正这个时代又不限制男人娶妻数量……
那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杨小羽继续道:“手术就是手工屠宰技术,简称手术。”
林婉儿冲他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
其他人也被这厮雷的不行,你丫还能再无耻些吗?
一个杀猪的本事,也能被你吹上天。
杨小羽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说起这手术啊,可真是了不得,庖丁解牛你听说过吧?我能用一柄小刀将一头大黄牛从头到尾拆解完,心肝脾肺都能完好无损地摘下来……”
林婉儿有些恼怒,你把我勾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这还不止,我曾将一头牛的内脏完好无损地移植到了另一头牛体内,将一个人的肺摘下后接到……”
说到这里,他佯装失言,急忙捂住了嘴巴。
林婉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骇然。
其他人也被这厮瘆得不轻,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靠,堂堂节度使府的大少爷,居然有这么变态的嗜好,这是有悖天理人伦的啊!
公堂之上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杨小羽心中暗暗得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张顶天却是不信,质疑道:“杨公子,五脏六腑怎么能移植呢?这,这根本就行不通嘛!”
杨小羽瞪了他一眼,听不懂我说话的重点吗?就你事多!
“怎么不能?华佗的青囊经中不就有记载吗?”
张顶天身躯猛然一震,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杨公子见过青囊经?”
传闻华佗临死前将毕生心血著成一部医书,称为《青囊经》,他将此医书传给了看管他的狱卒,不料那狱卒的夫人不识货,将《青囊经》当成柴禾烧了。
嗯,那个时代的书是竹简,当柴禾倒是极为合适……
那狱卒发现时,只抢下了最后一章,就是记载阉割法门的那一章。
后来太监净身的手法,就是从青囊经中传出来的。
可以说青囊经是每一名医者梦寐以求的一部医书。
杨小羽当然知道青囊经早就失传了,这么说就是为了唬住张顶天。
他并没有回答张顶天的问题,而是质问道:“张大夫还没回答我,青囊经中是否有相关记载?”
张顶天连连点头道:“确有记载,只可惜如此宝贵的医书却失传了,只留下了些许微末之术……杨公子所说的的手术,难道,难道是出自青囊经?”
杨小羽无视他的询问,转头看向林震南道:“老爷子现在明白啦?”
林震南嘴角微微抽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娘的,弄了半天,这厮是个屠夫啊!
就算他学过一点医术,顶多也就算个兽医。
我靠,难倒我要让一个兽医看病?那我岂不成了牲口?
哎呀,就算豁出老脸去当一回牲口,可这厮说的手术那么瘆人,又怎知他确有把握?
杨小羽看向林岳荆,笑得不怀好意。
林岳荆刚听他说完那变态的嗜好,感觉这厮的目光有些瘆人,忙问道:“你看我作甚!”
杨小羽道:“令尊的病能否治愈,就看林少爷孝不孝顺了。”
林岳荆怒道:“俺是出了名的孝子,扬州城谁人不知?”
杨小羽鼓掌赞道:“好!那麻烦林少爷割下一个肺,接给老爷子。”
林岳荆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
看到林岳荆惊愕的样子,杨小羽心中一阵畅快,让你丫再恐吓小爷。
杨小羽故意揶揄道:“怎么,不愿意?刚才是谁说自己是孝子的?”
他这是故意吓唬林岳荆,敢威胁我?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林岳荆脸色惨白,干咽了两口唾沫,迟疑道:“我,我要是割下一个肺,还能活吗?”
“能活!”
林岳荆松了口气。
“但是寿命会折损一半,顶多也就能活到三十岁吧。”
林岳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还有,那方面能力可能也会受到影响,以后你很可能就做不成男人啦。”
这厮说得轻巧至极,好像这完全是件无关紧要的之事。
林岳荆两颗眼珠差点掉出来,我靠!这,这咋还影响那方面啊?
我可是今天才成亲啊!洞房还没入呢……
杨小羽见他吓得脸色惨白,又添了一把火,连声催促道:“怎样,想好了没有?”
林岳荆嘴唇哆嗦个不停,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却是不敢表态。
做不成男人,那简直比死还要可怕。
林婉儿银牙一咬,看向杨小羽道:“用我的!”
杨小羽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钦佩她的胆气,林岳荆这货看着五大三粗,可胆子却还不如他妹子。
“哎,这可不行,男女有别,须是同性别,有血缘关系的才行。”杨小羽断然拒绝。
林岳荆听他这么说,再也坚持不住了,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额头之上已是冷汗涔涔。
你这样说,岂不是只能用我的肺了?
林震南摇头道:“万万不可,老夫宁愿现在就死,也不会拿儿子的命去换!”
更何况,他本来就觉得杨小羽的法子有些匪夷所思,此时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厮是不是故意在消遣他林家。
张顶天插嘴道:“肺主气,肾主精,即便是少了一个肺,又怎会影响到房事呢?”
杨小羽随意敷衍道:“哦,可能是我记错了。”
林岳荆闻言,仰头,眼眶发红,他已经快要哭了:大哥,这种事能随便乱说吗?
杨小羽眼巴巴看着林氏父女三人,三人俱都沉默不语,这让他微微有些尴尬。
你们倒是继续问啊,该不会是我说得太夸张,把你们吓住了吧?
气氛很压抑。
好在张顶天又问了一句:“难倒就别无他法了吗?”
杨小羽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眉道:“那倒也不是……”
林氏父子三人猛然抬头,齐齐看向杨小羽:那你不早说!
林婉儿被这厮恨得牙根痒痒,她隐约意识到,刚才他很可能是在故意吓唬大哥。
“杨公子请说。”
张顶天兴趣异常浓厚,杨小羽所说的手术,让他隐约感觉触碰到了医学的另一个领域。
杨小羽道:“也可以用注射器将肺腔中的积液抽出来,不过,此法需经多次手术,而且不好根除,比起换肺来,还是差了些啊。”
说完他好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林岳荆,一副惋惜的样子。
林岳荆急忙看向他方,佯装没有看到。
其实这厮纯属胡诌,积液抽取是治疗肺水肿的不二法门,而且就算稍微留存些积液,也无甚大碍,依靠人体的新陈代谢,慢慢就能排出。
张顶天皱眉道:“杨公子说的方法,听着简单,但要付诸实施却是难上加难,要在肺腑动刀,位置可是要把握地极其精准,稍有不慎,就会伤及经脉、血管,乃至丧命。”
他稍一停顿,又道:“即便是侥幸找对了位置,可一旦伤口化脓生疮,再引发高烧,恐有性命之危啊!”
“额,还有,什么是注射器?”
这一番话说完,已经令杨小羽对他刮目相看了。
看来张顶天也不是浪得虚名,这个时代的医者能考虑术后感染的问题,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尽管他可能并不知道这叫感染。
这两个问题,在张顶天看来,那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可在杨小羽这,却根本不算问题。
现代西医的第一堂课就是人体解剖图,杨小羽作为一名博士生,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精准地找到肺积水的位置。
如何防止术后感染,就更不是问题了,只需做到术前消毒、术中无菌,自然就能避开。
张顶天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林氏父女的心更是凉了大半。
感情是空欢喜一场啊。
林婉儿的眼神已经能够杀人了,她恨恨盯着杨小羽,真想把这个说大话的家伙狠扁一顿!
她仔细将杨小羽的话,想了一遍,顿时觉得这厮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报复!
杨小羽并没有急于解释,他知道就算回答了这两个问题,张顶天还会有其他疑问,一直这么解答下去,以西医知识体系的庞杂,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不过,张顶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倒是提醒了他。
这是大宋朝啊,哪里去找注射器?
如此一来,倒真是有些棘手了。
杨小羽的皱眉,令众人都以为他被张顶天问住了。
林震南的眼神顿时又黯淡下来。
张顶天叹了口气,还以为杨小羽真有法子,看来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注射器呢,就是……”
杨小羽详细地解释了注射器的构造,想着有没有可能找到替代品。
张顶天听完他的描述,若有所思。
“注射器,老夫没见过,但那个……哦,针管,老夫手上倒是有一套针灸用的大号银针,唤作中空针,跟你说的针管颇有几分相似。”
杨小羽大喜,中医的确有一种中空针,就是早期针管的雏形。
有了针管,就能刺入肺腑之中,导出部分积液,虽不能一次性治愈,但却可减轻大半病情,剩下的再想办法慢慢治疗。
张顶天道:“杨公子,那手术的细节,可否详细些说与老夫听?”
他话一出口又觉有些不妥,忙又解释道:“老夫绝无觊觎杨公子医术的意思,我只是……”
杨小羽明白,他这是还是不相信自己,便笑道:“张大夫无需多虑,我手术之时,还需你在旁协助,到时你自然就知晓了。”
张顶天一听还要他协助,吓得连连摆手,这要是出了人命,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牵连?
杨小羽也不管他说些什么,只是连声催促他回去取针。
林震南有心阻止,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刚才开口相求的人也是他。
但不说吧,又觉得有些膈应。
毕竟杨小羽这厮,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林震南此刻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说起来,还是自己贪生怕死啊,怎会想到让杨小羽这等纨绔给自己看病呢?
唉,一世英名尽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