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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卡登妮亚坐在父亲身旁,

等待成为大帝。

父亲巴特林去世前的那个星期,卡登妮亚·吴—帕特里克一直守在他的床边。医生说他的病情已经超出了医疗救治能力的范围,现在他需要的仅仅是缓解临终前的痛苦。父亲决定死在家里他最喜欢的那张床上。卡登妮亚意识到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于是清除了日程表上的所有事项,在父亲的床边放了一把舒适的椅子。

“你除了坐在这儿就没更值得可做的事情了吗?”巴特林拿女儿开玩笑,这个女儿是他唯一还在世的后代。她在父亲床边坐下,开始每天上午的陪伴。

“暂时没有。”她说。

“我很怀疑。我非常确定,你每次出去上厕所,你的部下都会拦住你,要你签字或者什么的。”

“不,”卡登妮亚说,“这会儿所有事情都交给执政委员会处理。在可预见的未来内,所有事情都会进入维持模式。”

“直到我闭眼。”巴特林说。

“直到你闭眼。”

巴特林虚弱地哈哈一笑,现在他无论做什么都非常虚弱。“非常抱歉,这个也未免太可预见了。”他说。

“尽量别多想。”卡登妮亚说。

“你说得容易。”两人陷入宁静而友好的寂静。过了一会儿,巴特林听见一个声音,默默地做个鬼脸,扭头问女儿:“那是什么?”

卡登妮亚稍微侧了侧头:“你是说歌声吗?”

“有人在唱歌?”

“外面有一群人在为你祈福。”卡登妮亚说。

巴特林不禁微笑:“你确定是在祈福?”

巴特林·吴,卡登妮亚的父亲,帝号埃塔维奥六世,诸侯与商业公会互惠神圣帝国的大帝,中枢星及联合盟国的君王,互惠教会的领袖,地球和万物之父的继承者,吴氏门阀的第八十七任大帝,血统可追溯到先知大帝雷切拉一世,也就是互惠帝国的创立者和人类的拯救者。

“非常确定。”卡登妮亚说。这里是布莱顿宫,大帝在中枢城的居所,中枢城是中枢星的首都,也是她父亲最喜欢居住的地方。帝国的官方首都西安,位于重力井以上数千英里处,这个庞大的太空站悬停在中枢星上空,从中枢城望去就像一块被扔进黑暗的巨型反光板——更确切地说应该很像,只可惜中枢城的主体离地表还有一段距离。中枢城和中枢星的其他城市一样,也是先炸开这颗星球的岩石地层继而挖凿建设的,只有一些供维修和服务用的拱顶和建筑物点缀在地表上。拱顶之上是永恒的暮光天空,等待着这颗被潮汐力锁定位置的行星永远不会见到的日出,假如真的等来了那一天,中枢星的居民会在惨叫中被烤焦,就像烧烤架上的小土豆。

埃塔维奥六世痛恨西安,除非有绝对的必要性,否则连一秒钟都不会多停留。他当然不可能想死在那儿。布莱顿宫是他的家,一千多名臣民聚集在大门口祈福,祝他安康,时不时唱起帝国国歌或《你怎么说》——皇家足球队的拉拉队歌。卡登妮亚知道,这些祈福者全都经过严格审查,所以才能来到布莱顿宫大门一公里和大帝耳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其中有些人甚至不给钱也会来。

“我们要付多少人的钱?”巴特林问。

“没几个人。”卡登妮亚说。

“为我母亲送行的那三千人可全都是我付钱雇的,而且费用相当可观。”

“你比你母亲受爱戴多了。”卡登妮亚从未见过她祖母则天三世,但历史传说足以吓得她心惊胆战。

“随便捡块石头都比我母亲更受爱戴,”巴特林说,“但你不该自欺欺人,我的孩子。互惠帝国的大帝从来都不受爱戴。岗位描述里没有这一条。”

“至少你比大多数大帝都更受爱戴。”卡登妮亚反驳道。

“所以你只需要付窗外那些人中一部分人的工钱。”

“要是你不喜欢,我可以解散人群。”

“没关系。不知道他们接不接受点歌。”

巴特林又打起瞌睡,卡登妮亚等到确定他睡着了,从椅子上起身,走向父亲的私人办公室,这个房间目前由她暂时借用,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属于她。离开父亲的卧室时,她看见一组医学专家在御医奎·德里宁的带领下走向她父亲,他们会为他清洁身体,检查生命体征,确保他尽可能地舒服。他罹患的是一种极其痛苦的绝症,永远也不可能康复了。

纳法·道尔格在私人办公室等她,卡登妮亚不久前任命她为幕僚长。卡登妮亚走到办公室里的小冰箱前,取出一瓶软饮料,坐下打开饮料,喝了两小口,然后把瓶子放在父亲的办公桌上。纳法耐心地等待着。

“杯垫。”纳法对她的上司说。

“什么?”卡登妮亚说。

纳法指着办公桌说:“这张桌子曾经属于都灵二世,已经有六百五十年的历史了。它是吉纳维芙·恩顿的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吉纳维芙·恩顿成为他妻子之前——”

卡登妮亚举手认输。“够了。”她从桌上抓起一本皮革装订的小册子拖到面前,然后把饮料瓶放在上面。她看见纳法的表情,问道:“又怎么了?”

“哦,没什么,”纳法说,“只是你的杯垫是《雷切琳教典》的《晁氏集注》第一版,也就是说它有近千年的历史,珍贵得难以想象。光是想到把饮料瓶放在上面,大概就已经是最高等级的亵渎神圣了。”

“唉,我的天哪。”卡登妮亚又喝了一口饮料,把瓶子放在写字台旁的地毯上,“高兴了?当然,除非这块地毯同样珍贵得难以想象。”

“事实上——”

“就这么说吧,除了你和我,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有数百年历史,都曾经是某位无比显赫的历史人物送给我某位先祖的礼物,不是无价之宝就是比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能挣到的钱更珍贵,对吧?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不符合这个描述吗?”

纳法指着冰箱说:“我觉得那只是台冰箱。”

卡登妮亚总算在桌上找到了一张杯垫,她从地毯上拿起饮料瓶,放回桌上。“这张杯垫多半有四百年历史,是终点星大公的礼物,”她边说边望向她的助手,“就算真是也别告诉我。”

“我不会的。”纳法取出平板电脑。

“但你知道,对吧?”

“你收到了执政委员会的一些请求。”纳法说,没有理会上司最后那句话。

卡登妮亚举起双手:“那还用说?”执政委员会由三名公会代表、三名国会议员和三名教会大主教组成。在其他情况下,委员会是大帝与互惠帝国的三个权力中枢的直接联系人。目前他们的任务是在大帝任期的最后阶段维持政府正常运转。他们逼得卡登妮亚有点发疯。

“首先,他们希望你在媒体网络上露面,按照他们的说法,‘安抚帝国因你父亲情况而起的忧惧’。”

“他快死了,而且没几天了,”卡登妮亚说,“我不确定这么说能不能安抚民众。”

“我觉得他们更想听一些比较激励人心的消息。他们发来一篇演讲词。”

“安抚帝国民众毫无意义。等我的演讲传到终点星,他去世都已经九个标准月了。连不来梅星都有两周时差。”

“但还有中枢星、西安太空站和本星系内的各个联盟国呢。最远的离我们也不过五个光时。”

“他们已经知道他快死了。”

“重点不在于他的死活,而是在于存续。”

“吴氏帝国已经有一千年历史了,纳法。没有人真的担心存续问题。”

“他们担心的不是帝国的存续,而是自己的日常生活。无论谁继承大统,情况都会改变。本星系内有三亿帝国臣民,卡登妮亚,你是继承人。他们知道皇权不会改变,重点是除此之外的一切。”

“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站在执政委员会那边了。”

“钟表停止转动,一天也有两个时刻是准确的。”

“你读过演讲词了吗?”

“读过了,很差劲。”

“你重写了吗?”

“当然,已经重写好了。”

“还有什么?”

“他们想知道你对阿密特·诺哈玛佩丹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我对什么的想法?见他还是和他结婚?”

“我认为他们希望前者能导致后者。”

“我见过他一次,所以我才不想见他第二次。我绝对不可能和他结婚。”

“执政委员会大概预见到了你的不情愿,他们希望能提请您注意,你的兄长,也就是已故的皇储,原则上答应了和娜达莎·诺哈玛佩丹结婚。”

“我宁可和她结婚。”

“执政委员会也预见到了你会这么说,他们希望能提请您注意,各方应该同样会接受这个解决方案。”

“我也不会和她结婚,”卡登妮亚说,“我也不喜欢她。他们家的人都很差劲。”

“这些差劲的人所属的门阀在贸易公会内正炙手可热,他们与吴氏门阀结盟的意愿能够让帝国在公会内得到一个数百年来前所未有的代言人。”

“说这话的是你还是执政委员会?”

“八成是执政委员会。”

“所以你也占两成?”卡登妮亚的震惊大部分是装出来的。

“那两成的我很清楚政治婚姻这种事经常发生在人们身上,尤其是你,即将登基称帝,而且尽管有延续千年的皇朝给你撑腰,依然需要盟友来约束公会。”

“然后你是不是要告诉我,过去这一千年里,吴氏大帝基本上是公会利益操纵的傀儡,对吧?”

“然后我必须提醒你,你让我坐这个位置不仅出于私交和宫廷政治方面的经验,还因为我拥有吴氏皇朝历史的博士学位,比你更了解你的家族。”纳法说,“不过,假如你要我说前面那句也没问题。”

卡登妮亚叹息道:“但我们不需要担心会沦为公会的傀儡。”

纳法默默凝视她的上司。

“你开玩笑的,对吧?”卡登妮亚说。

“吴氏门阀本身就是一个商业家族,垄断飞船建造和军用武器制造,”纳法说,“另一方面,军队的控制权归大帝所有,而不是公会。因此,各个公会或控制公会的任何门阀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夺取吴氏家族或帝国的控制权。然而话说回来,你父亲在管控商业家族这方面非常懈怠。他允许包括诺哈玛佩丹在内的几个家族建立了自己的权力中枢,这在过去两百年内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当然了,教会是个例外,他们本来就有自己的权力中枢。你能预料到他们都会企图夺取更多的权力,因为你被公认为会是一个弱小的大帝。”

“谢谢。”卡登妮亚干巴巴地说。

“无关个人。没人想到你会坐上帝位。”

“谁说不是呢。”

“没人知道该怎么看待你。”

“除了执政委员会,他们想把我嫁出去。”

“他们想留住一个已经存在的潜在盟友。”

“和一群可怕的家伙结盟。”

“好人通常得不到权力。”

“你是说我有点格格不入。”卡登妮亚说。

“我不记得我说过你是好人。”纳法答道。

晚些时候,巴特林对卡登妮亚说:“这些都不该成为你的问题。”她回到了他的卧室里,坐在那把椅子上。趁他睡觉时在他身上忙碌的医疗人员已经回到了隔壁房间。此刻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堆医疗设备。

“我知道。”卡登妮亚说。他们已经谈过这些事情,但她知道他们还会再谈一次。

“这些事情本来都是你哥哥的责任。”巴特林继续道,卡登妮亚点点头,听他絮絮叨叨说下去。她哥哥雷纳尔德·吴和她同父异母。他的母亲是王后格伦娜·科斯图,而卡登妮亚的母亲汉娜与大帝只有一段短暂的情缘。汉娜·帕特里克是一名古代语言学教授,在带领大帝参观中枢城大学的斯波德图书馆时与大帝结识。两人在此之后经常写信讨论学术话题。王后突然逝世后过了几年,大帝先送了汉娜·帕特里克一本《天方诗经》的罕见版本,然后没过多久,出乎双方意料地,汉娜怀上了卡登妮亚。

雷纳尔德已经成为皇储,汉娜·帕特里克思前想后,认为她宁可打开飞船气闸跳出去,也不愿意变成帝国宫廷的一个永恒吉祥物。因此,卡登妮亚的童年过得很富足,但远离真正的权力。卡登妮亚被认可为大帝的子嗣,定期但不频繁地谒见她声名远播的父亲。同学们会拿她开玩笑,叫她“公主”,但只是偶然为之,而且没什么坏心眼,因为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一位公主,保护她的皇家卫士对怠慢颇为敏感。

她的童年和青春期还算正常,但只是身为已知宇宙权势最显赫者的女儿的那种正常,也就是说卡登妮亚能近距离但并非零距离地感受到“正常”是个什么样子。她就读于中枢城大学,取得了现代文学和教育学的学位,毕业后认真考虑过成为艺术相关项目和弱势群体教育计划的职业资助人。

然后雷纳尔德玩赛车把小命给玩没了。他在慈善表演赛中与一群真正的赛车手同场竞技,开着他漂亮的复古燃油汽车撞上一面墙,脑袋和身体在这过程中分了家。卡登妮亚一直不肯看现场录像——那毕竟是她的哥哥,她为什么要看?——但事后读了尸检报告,调查排除了蓄意谋杀的所有可能性。报告提到那辆车具有完备的安全设施,事故本来不至于致命,更不用说脑袋和身体分家了。

卡登妮亚后来得知,在赛后的慈善拍卖会上,雷纳尔德本来要公开宣布他和娜达莎·诺哈玛佩丹订婚的消息。从此以后,这两件事在她脑海里就牢牢地结合在了一起。

卡登妮亚和雷纳尔德始终不怎么亲近。她出生时雷纳尔德已经十多岁了,两个人的生活圈子也没有重合之处,但他对她很好。她小时候远远地视他和他的玩伴为偶像,随着她渐渐长大,见到王室成员的重担如何与她擦肩而过,落在雷纳尔德的肩膀上,不禁暗自庆幸还好有他来承担那些东西。他似乎挺乐在其中,而她似乎永远做不到。

但他去世了,帝国忽然需要另一个人来继承大统。

“你好像听得心不在焉。”巴特林说。

“对不起,”卡登妮亚说,“我在想雷纳尔德。真希望他还在。”

“我也希望。尽管原因也许不尽相同。”

“要是由他继承帝位,我会高兴得多。很多其他人也是。”

“那是当然的,我的孩子。可是,卡登妮亚,听我说,由你继承我的位置,我一点也不感到遗憾。”

“谢谢。”

“我说真的。雷纳尔德会成为一名完美的大帝。他生下来就是为了扮演这个角色,我也一样。但你不一样。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卡登妮亚承认道。

“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巴特林说,“区别在于你知道这一点。假如雷纳尔德面对你这样的情况,他同样会毫无头绪,但比你更有自信。这也是他出了大门就会一头栽倒的原因,我和他差不多,还有我母亲,还有我外公。也许你能打破这个家族传统。”

卡登妮亚被他逗笑了。

巴特林稍微歪了歪脑袋。“你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看待我,对吧?”他问。

“对,”卡登妮亚承认道,“过去这几个月,我们增进了彼此的了解,这我很高兴。但是——”她摊开双手,掌心向上,“还有其他的所有这些呢?”

巴特林微笑道:“你想了解你父亲,但你必须集中精神学习,为统治宇宙作好准备。”

“听上去很可笑,但确实如此。”

“都怪我。你知道你是个意外的产物。至少就我而言如此。”卡登妮亚点点头。“所有人,包括你母亲在内,都说我应该和你保持距离。我乐于遵从他们的建议。”巴特林说。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责怪过你。”

“是啊,你没有过,但你必须承认这很不寻常。”巴特林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但生活得一点儿也不像。我不得不说,换了绝大多数人,都会很憎恨这个处境。”

卡登妮亚耸耸肩:“我喜欢有选择。八岁的时候我还稍微有点怨恨,等我再大一点,明白公主意味着什么,我很高兴我基本上全都错过了。”

“但现在你还是不得不面对了。”

“是啊。”卡登妮亚赞同道。

“你还是不想继任,对吧?”

“是的,我不想。我更希望你能交给某个表亲、侄亲或者其他什么人。”

“要是雷纳尔德早点结婚,生下孩子,那么你的问题就解决了。可惜他没有。另外,假如他娶了诺哈玛佩丹家的那女人,她生下王储,那她就会成为摄政王。任由她无人监管地乱来,这恐怕是个坏主意。”

“是你逼他娶她的。”

“是政治。我猜现在也有人逼你和她弟弟结婚了。”

“对。”

“从政治上说有好处。”

“你要我和他结婚吗?”

巴特林咳嗽了很久。卡登妮亚倒了一杯水,拿到他嘴边让他喝。“谢谢。不,娜达莎·诺哈玛佩丹是个铁石心肠的恶毒女人,但雷纳尔德也不是吃素的。他在那方面让我想起我母亲。他会好好约束她,会享受这份挑战,而她反过来也一样。但你和雷纳尔德不一样,阿密特·诺哈玛佩丹也没有他姐姐的长处——聪明。”

“他是个傻狍子。”

“这个形容更简明扼要。”

“但你刚刚才说这场结合从政治上说有好处。”

巴特林微不可察地耸耸肩:“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你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任大帝。”

“然后就没人能对我指手画脚了。”

“哦,不对,”巴特林说,“所有人都会对你指手画脚。但你未必每次都要听嘛。”

“他还有多少时间?”卡登妮亚在饭桌上问奎·德里宁。事实上,卡登妮亚正在布莱顿宫的私人餐厅吃饭,这个房间装饰的奢华程度只到荒谬这一级,还没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与宫殿内的其他房间形成令人愉快的对比。德里宁没在吃饭,而是站在一旁等候报告情况。卡登妮亚问过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但他以闪电速度婉言谢绝,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打破了某条王室规矩。

“我认为顶多一天,女士,”德里宁说,“他的肾脏已经基本衰竭,尽管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但那个器官只是快其他系统一步而已。肺脏、呼吸系统和其他系统都处于危重的临界点。你父亲知道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激进措施,然而至多也只能将生命再延续几天。他选择不那么做。我们目前只是在尽可能让他感到舒适。”

“他的意识还是清楚的。”纳法说。她同样没在吃东西。

德里宁点点头,转向卡登妮亚:“但你不能期待情况会一直这样,女士,尤其是有毒物质正在他的血液内持续积累。恕我说得直白一些,假如你有什么重要的话对你父亲说,那么应该抓紧时间了。”

“谢谢,医生。”卡登妮亚说。

“不用客气,女士。允许我问一句,您感觉如何?”

“心情还是身体?”

“两者,女士。我知道你几周前安装了网络元件。我想确定它没有造成任何副作用。”

卡登妮亚抬起此刻没拿餐具的那只手,摸到后脖颈颅骨基部的位置,帝国神经网络终端的种子就植入在那里,它会在一个月左右的过程中生长融入她的大脑。“植入后一周我有点头疼,”她说,“但问题不大。”

德里宁点点头:“非常好。根据历史记录,头疼并不罕见。假如你出现了其他副作用,请立刻通知我。它现在应该已经扎根了,但没人能打包票。”

“谢谢,医生。”卡登妮亚说。

“那么,女士。”德里宁点点头,准备告辞。

“德里宁医生。”

德里宁停下,转过身:“女士?”

“王权转移后,我希望你和你的团队能留下,继续为大帝服务。”

德里宁微笑,深鞠一躬。“非常荣幸,女士。”他说,接着转身离开了。

“你知道你用不着请求服务大帝的每一名人员留下的,”纳法等他离开后说,“你把第一个月全用在这上面了。”

卡登妮亚指了指医生刚出去的那扇门。“接下来的几十年,他将为我检查身体,”她说,“我觉得亲自请他留下似乎很正常。”她抬头望向她的助手,“感觉很奇怪。现在你不和我一起吃饭了,而是拿着平板电脑站在旁边,等着向我汇报情况。”

“幕僚不和大帝一起吃饭。”

“大帝下令,他们就要一起吃。”

“你要命令我和你一起吃你正在吃的恶心玩意儿?”

“才不恶心呢,这是黑双锯鱼做的马赛鱼汤。不,我不会命令你。我的意思是,要是你愿意,不妨坐下来和你的朋友卡登妮亚一起吃点东西。”

“谢了,卡妹。”纳法说。

“现在我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你只当我的幕僚。我依然需要朋友,不会被我的身份吓住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不把我是个公主当回事的孩子我只认识你一个。”

“我父母是共和主义者,”纳法提醒她的朋友,“要是我因为你父亲的身份就对你另眼相待,他们会和我断绝关系的。我来为你做事,他们到现在还有点觉得难堪呢。”

“这就提醒了我,等我当上大帝,就有能力给你一个贵族头衔了。”

“你敢?卡妹,”纳法说,“那样一来,我连节假日都不能回家了。”

“女爵,听起来朗朗上口。”

“你再说下去,当心我把鱼汤倒在你头上。”纳法警告道。卡登妮亚不禁微笑。

再次醒来后,巴特林说:“我看了你录制的视频。”卡登妮亚注意到德里宁说得没错,他父亲已经开始精神恍惚。“就是你议论我的那个视频。”他说。

“觉得怎么样?”卡登妮亚问。

“很好。不是委员会写的,对吧?”

“对,不是。”执政委员会对纳法重写演讲词表示不满,直到卡登妮亚最后说,要么用纳法的演讲词,要么干脆不发表演讲,他们才作罢。这是她与反制帝权的三股政治力量交锋的第一次胜利,她对此颇为愉快。她不打算给他们留下假象,等她掌权以后,这种情况还会屡次出现。

“很好,”巴特林说,“你应该当一个独立自主的大帝,我的女儿,而不是其他人的傀儡。”

“我会记住的。”

“一定要记住。”巴特林闭了一会儿眼睛,似乎打起了瞌睡。他再次睁开眼睛,盯着卡登妮亚:“你选定你的帝号了吗?”

“我想保留我的本名。”卡登妮亚说。

“什么?千万别,”巴特林说,“你的本名要留给你的个人世界,你的朋友、配偶、后代和情人。你会需要你的本名的,不要把它献给帝国。”

“我母亲用哪个名字叫你?”

“她叫我巴特林,至少在有意义的那段时间里如此。你母亲怎么样?”

“她挺好。”三年前,汉娜·帕特里克接受了圭尔夫理工学院的教务长职位,那颗星球与中枢星相距十周的星河航程。她大概刚刚收到大帝病危的消息。她会在女儿登基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卡登妮亚很清楚,母亲对她继承帝位抱着非常矛盾的心情。

“我考虑过和她结婚。”巴特林说。

“你告诉过我了。”卡登妮亚从母亲那里听到过另一个版本,但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帝点点头,换了个话题:“我能给你个建议吗?我是说你的帝号。”

“当然,请说。”

“格雷兰。”

卡登妮亚皱起眉头:“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死后你去查一查,然后来和我说说感想。”

“我会的。”

“好,很好。卡登妮亚,你会成为一个好大帝的。”

“谢谢。”

“你必须如此。说到底,帝国会需要一个好大帝的。”

卡登妮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好点点头,她伸手握住父亲的手。他似乎有点吃惊,然后非常无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我看我现在要长眠了,”他说,“等我睡着了,你就要成为大帝了。没问题吧?”

“那当然。”卡登妮亚说。

“好,很好。”巴特林握了一下卡登妮亚的手,轻得几乎难以觉察,“永别了,卡登妮亚,我的女儿。非常抱歉,我没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爱你。”

“没关系。”卡登妮亚说。

巴特林微笑道:“记得来看我。”

“我会的。”

“很好。”巴特林说,接着失去了意识。

卡登妮亚坐在父亲身旁,等待成为大帝。

她不需要等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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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化之塔之取舍战争

    “舍弃自由!愿意永生永世留在进化之塔中,交换获得与进化之塔时间同步的能力!舍弃剩余寿命,交换和进化之塔生死同步的能力!舍弃肉身,交换能够控制元素能量的能力!舍弃亲情、友情和……爱情!交换获得能够短暂开启进化之塔出入口的能力!”“不要啊~!”沈绛在地面上哭得撕心裂肺地看着在天空中和最后第九层守塔人进行最后的对峙,最后却将他仅剩的东西都舍弃时,已经连声音都要喊哑了!成晓玲虽然没有开口,心里却已经万念俱灰!张明伟最后看了沈绛和成晓玲一眼后,舍弃了既是他最不愿舍弃,也是仅有的东西。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送他们离开进化之塔。就像张善清说的那样,张明伟钻了进化之塔的空子,在被进化之塔认可的情况下,先是舍弃了自己的自由,与进化之塔交换了时间同步的能力。再用自己剩余的寿命交换了更加强大的力量,进化之塔不想让张明伟死,同时也不想让张明伟离开这里。所以这两样都被进化之塔认可了。也就是说今后只要进化之塔存在,那么张明伟就是不死不灭的,但同时也是永生永世都无法再逃脱进化之塔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