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活佛给我的指示十分模糊……他说过你必定会到学院,所以我一直在这儿等着你来。”
“活佛?”星辰心中十分疑惑。上师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星辰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我叫萨迦达,你可以叫我迦达上师。我的老师是嘉木详仁波切活佛,你将要到五明来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
“我可以见见嘉木详活佛吗?”星辰心中有了些许猜测,梦中所见到的“干尸”可能就是他。也许他并没有圆寂,只是身体枯瘦,星辰误认为他已成了干尸。
“现在不行,”迦达上师摇摇头,说道,“老师去冈仁波齐转山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星辰露出失望的表情,却是无缘面见活佛。
“老师临走前曾托付我三件事,”迦达上师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从夹层里取出一本小册子,说道,“第一件事是在游客中把你找出来;第二件事是测试你的慧根;第三件事就是把这本册子交给你。”
说完,他将小册子递给星辰,并嘱咐后者好好保管。
“谢谢!”星辰接过册子,躬身作揖。这本册子很薄,表皮已经泛黄,目测只有二三十页。纸张是用剧毒的狼毒草浆水做的,这种纸百虫不侵,千年不腐。
“这本书原文本是梵语,我怕你看不懂,便自作主张将其翻译成汉语,附在后面,你可以参考一二。”
“谢上师。”
“之前给你制造梦境,一来为了验明身份,看你到底是不是老师所说的那个人;二来利用环境检测你的慧根……结果是你慧根通透,若能加入佛门,必能得道升天。”
“上师谬赞了,我俗世牵挂太多,现在是万万割舍不下的,望见谅。”
“不必挂怀,我也没指望你能现在醒悟。”
星辰对上师用催眠套出自己秘密的手段颇有不满,但他也收了别人的一本小册子,也不便再计较。他想,任凭谁也会对进入别人梦境的方法感兴趣吧。
……
“上师是如何知道我名字的?”星辰依然对之前的梦境耿耿于怀,问道,“我是说,在之前的梦境中。”
“客人健忘了,进门要刷身份证的,从你刷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名字了。陈星辰,星辰大海,你父母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
告别迦达上师,星辰准备启程回学校。
二人聊了很久,但都默契地没有提到星辰进入别人梦境的方法,星辰也没有提及迷雾世界的事情。
他心里有些奇怪,明明是自己的梦境,怎么会有一个活佛出现?“难道我和他共享了一个梦境?还是说他进入了我的梦境?”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活佛在梦中是“醒着的”,能看到自己,并记住自己的样貌。现在所有的疑问就像一个个珠子,只需要用一根线把他们串到一起。
“算了,先看看这本小册子写的什么吧。”
他回到客店,故作神经地测试了一下,现在是否是梦境。“是现实,那没事了。”在经历过上次被催眠后,他越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双膝盘腿坐在床上,午后光线透过木格窗户,在墙上留下了一道薄薄的影子,似扎巴在打坐参禅。
直接翻到翻译部分,作者赫然是写《未来预言》的“多珠根桑银彭”!书名叫做《禅定》。
整本书内容言简意赅,“迦达上师的文言功底不错,”星辰想道,“十几页的梵语,翻译成汉语只有四页。”
刚开始他还有些不解,后来想通了:如果将经书翻译成白话文,必定会失其意境,且佛家讲究法不可言,文言之多重含义却也十分契合佛法的奥义。
“入定开慧,心地法门。修心中心者,金刚持也……唇动而无声,祛妄念,坐而入定,视为禅定……禅定则心空,心空则六根清净,然后入妙法莲华世界矣……若妄念生,不可睬之,不可怒之,亦不可抑之……如此,妄念尽除。”
星辰只看了一小段,便觉得头昏脑胀,佛家之言太过深奥,虽然能看懂,却不知道自己当真懂没懂。
“所谓的妙法莲化世界,当真存在吗?”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道,“如果活佛当真是梦中所见之‘干尸’,那他为何要将此书赠予我呢?”
大致浏览了整本书,大部分篇幅都在讲“入定之法”。关于入定,星辰还真了解过一些知识:
一般来说,普通人的脑波范围在1Hz~100Hz之间。其中25~100Hz为“愉悦之波”,即人在心情愉快的时候,大脑电波的频率;而14~30Hz则为“日常之波”,平时生活的脑波就在这个范围;
以此类推,8~14Hz为“昏睡之波”,4~7Hz为“梦境之波”,1~3Hz为“熟睡之波”。
但有科学家做过实验,他们以喇嘛为研究对象,发现,喇嘛在入定后脑波竟然只有0~0.5Hz!如果不是仪器测出来,看上去和死亡没有区别。
此时,他们的身体机能被抑制到了最低,很多实验者竟然不能自行醒过来,需要外人强行唤醒。否则,可能会一直处于入定状态,直到死亡。
“所以,嘉木详仁波切活佛给我这本册子,就是要让我学习入定之法吗?那就试一下吧。”
于是,他拉上窗帘,锁上门,戴上睡觉用的眼罩耳塞,嘴里念着反复“末法亿亿人修行,罕一得道;唯依念佛,得度生死”这句话,是从册子上面摘抄下来的。他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反正顺口,便念了。
刚开始,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很重,就像要入睡时的状态。但是,渐渐的,注意力开始不集中,一会儿再脚趾上,一会儿又跑到胳膊上,一会儿觉得肚皮痒,忍不住用手去挠,一会儿又觉得坐得腿麻,便换了个姿势。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迦达上师说我有慧根,怕是看走眼了吧。”
又反复尝试了几次,无一不以失败告终。重新打开经书,突然,他看到之前忽略的一句话:存自然于心,则心无旁骛。
“入定不能将自己关在封闭的屋子里,要到自然天地里去,听风看雨,接触着大地……也许这样才能做到存自然于心吧。”
披上风衣,戴上毡帽,星辰冒着细雪,从客店走到山坡上。
这条路曾在梦里来过,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依旧是那个山顶,可以俯瞰佛学院全貌,在群山间,饶是佛学院也不过指掌之间,蕞尔须弥,渺天地于一粟。
随意盘坐在碎石上,冰冷的石头有些硌屁股,星辰笑了笑,放松臀部,将尖锐的石头融入到肌肤凹凸之间。“自然是冰冷的,我将温暖他。”
如沙的碎云从天空轻轻飘过,顺着风的方向,却出人意料不知所从。冰冷的雪砂贯注在风里,磨过嶙峋的山尖,星辰一鼻子都是风的味道。
“或许这就是自然吧。佛家说,要封闭五感六识,非字面意思——封闭与外界交流的通道,而是要屏蔽五感之杂念、六识之污秽。”
星辰缓缓闭上眼,奇怪的是,他虽然双眼合上,却似乎能“看到”远处的山峰、脚下的房子,这些景象没有颜色,只是一团光亮的影子。
风依旧在吹,却不再那么急躁,变得温顺,像驯服的羊羔,在耳边低声吟唱。屁股下的石头也变得圆润,不再磕碜。
他处在山尖,却仿若置身于大海,懵懵懂懂,如混沌初开,万物无形……
是的,星辰入定了,向老树一般,扎根于山巅。
他的身体随着海水下沉、下沉,沉到了意识最深处,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感觉,失去了五感六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倏尔,也许有一百年,他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所有的景物都是虚影,五颜六色的光芒,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远近高低,纷乱交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脑海中回响。整个意识如同浸泡在温泉中一般,流光溢彩,杳霭流玉,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中。
星辰的思维像陷入泥沼的蛟龙,奋力挣扎却迟滞不前。可能是风,可能是水,将他慢慢推到了世界边缘。
那是一层泛着七彩光芒的薄膜,星辰努力向外看去:无数个小泡泡忽明忽灭,迷雾遮掩着外面的世界。
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如果没看错的话,他看到的,正是——迷雾世界!而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大气泡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