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深夜里,天像是破了个大洞,轰隆隆下起了雷雨。
一处破旧的茅草屋中,两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正费力地翻找出锅碗瓢盆,接从屋顶哗啦啦漏下来的雨水。
“快些,别让娘身上打湿了!”
小男孩急急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大瓷碗,努力把瓷碗举高接住雨水,不让雨漏到床上那女子的脸上,另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抹了抹额头上被热出的汗珠。
“哥哥,娘都睡了两天两夜了,怎么还没醒?”小女孩稚声问。
外头闷雷滚滚,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将床上的女子没有血色的脸映照得愈发惨白。
“娘摔得那么重,疼得好些日子睡不着觉,如今终于才睡着,当然得多睡一会儿。”小男孩认真地答。
言罢,摸了一下女子的手。
酷暑时节,屋子里很闷热,女子僵硬的手却已冷如冰块。
“娘的手好凉,榕儿,你快帮娘把被子盖好。”
“嗯。”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把那三床厚厚的棉被,一层层地给女子盖严实。
盖好被子,她抬起头怯怯看了一眼被大风刮得摇摇欲坠的屋顶,伸手要接小男孩手里的碗:“哥哥,我来替你端着……”
小男孩瘦弱的胳膊明明已经累得发颤,却摇着小脑袋:“榕儿乖,先去吃饭。昨个儿徐大娘送的三个荞面馒头还剩两个,哥哥已经吃过了。余下两个,小的榕儿吃,大的留给娘。”
“哥哥骗人,徐大娘明明只送了两个荞面馒头。”
“哥哥没骗榕儿,不是两个,是三个。”
“哥哥就是骗人……”
江岑瑶被吵醒的时候,只觉得出奇的热。
怎么会这么热?
刚才她明明在捣毁一间非法实验室,实验室里冷气很足,她眼前亮光一闪,转眼就已经冰火两重天。
她睁开眼想要翻身坐起,胸口却闷闷的像是压着什么,一瞧,是整整三床被褥。
被褥破破旧旧,已经脏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耳边传来小孩细细弱弱的声音:“娘,你醒了……”
转目一看,两个小萝卜头站在自己身边,浑身湿漉漉,脏兮兮。
“娘,你好些了吗?”说话的是个小男孩,六岁上下,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一张小脸眉清目秀,五官稚气未脱,清澈的眼里却透着大人般的懂事。
这个小萝卜头,居然管自己叫娘?
一连串的疑问从江岑瑶脑海中闪过,如果自己不是在做梦的话,那么——
她狐疑地打量起了自己。
浆洗得发白的宽大衣袖下,露出的是一截纤瘦的手臂,那双手十分白皙,指如削葱根。
那显然不是一双属于她的手。
作为A国顶尖机密部队的一员,江岑瑶这些年出生入死,手上早已经满是薄茧。
怔了几秒,她不得不接受这个坑爹的事实。
自己居然在捣毁那家非法实验室的过程中,穿越了?
“娘,你没事吧,后背还疼不疼?”小女孩凑到她怀里,仰着小脑袋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五六岁的模样,小鼻子小嘴,一双大眼睛清澈水灵。
江岑瑶怔了一下,心尖上像是被人轻捏了一把。
她从不信什么命运机缘,可怀里这个小丫头的眉眼,分明像极了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她是个孤儿,没结过婚更没有过孩子,老天也不知是不是想要弥补,这次竟给她来了个儿女成双?
忽如其来的一道闪电,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轰隆一声炸雷似在耳边响起,怀里的小女孩被吓得一噤,一双小手把江岑瑶抱得紧紧。
另一个小男孩脸色有些白,明显在强装镇定,竟还拍起了江岑瑶的后背:“娘不怕,皓卿保护娘和妹妹……”
江岑瑶:“……”
这是什么神仙小男子汉?
从来都是她保护别人,还从没有谁说过要保护她。
得,这么懂事的两个孩子,这个便宜娘她当了还不行吗?
“不怕不怕,有娘在!”江岑瑶翻身坐起,一把揽过两个小萝卜头,挨个儿揉了揉脑袋。
两个小萝卜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愣愣的。
他们怎么觉得,娘一觉醒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稍稍安抚了俩孩子,江岑瑶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起了屋内的情形。
这是间破败的茅草屋,墙壁透风屋顶漏雨,两个孩子浑身都湿透了,她身上的衣裳却半点也没被打湿。
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正叮叮咚咚接着雨水的锅碗瓢盆,她心里好一阵难受。
这日子,也太苦了。
不过以后有她在,绝不会叫两个小萝卜头再过这种苦日子。
江岑瑶没继承原主的记忆,不知道两个孩子究竟叫什么,借口自己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稍稍打听清楚了之前发生的事。
这几天接连下雨,房顶破了个洞,她搭了木梯上去修,结果一脚踩空重伤了后背,在床上疼了足有半月,大抵就是在这两日才一命归西的。
至于两个小萝卜头,一个叫江尔榕,一个叫江皓卿,是对双生子。
江岑瑶从衣柜里找来两身衣裳给俩孩子换上,给他们擦干了湿淋淋乱糟糟的头发,两张小脸也擦了个干干净净。
收拾齐整了,她仔细打量起了两个小孩子。
小丫头眉毛弯弯,眼睛大大,白嫩的脸上有对浅浅梨涡,格外的招人疼。
小男孩长了两道小剑眉,五官虽稚嫩但俊俏,瞧那双黑宝石似的眼睛就知道,长大以后定是个样貌顶出众的。
明明是一对双生子,样貌却不大一样。
江岑瑶暗暗琢磨,他们的爹会是个什么人?
让这么一个弱女子独自拉扯大一儿一女,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鸟……
起了身,她头顶着一个大瓢,屋里屋外巡视一圈。
厨房里的柴都湿透了,看来一时半会儿做不得饭,桌上扣着的碗里却有两个荞面馒头,伸手一摸,硬邦邦的,也不知已经放了多久。
没法子,只能先将就了。
她把两个馒头分成两多一少的三份,两个孩子就着凉水吃得香喷喷的,仿佛那不是冷馒头,而是满汉全席。
“娘,我吃不完了,你吃……”大萝卜头特地掰出一小块,递了过来。
小萝卜头也赶忙把嘴边剩下的馒头送到了她跟前。
明明都没吃饱,却还抢着要喂饱她这个娘。
江岑瑶摇摇头,看着两张清瘦的小脸,心很酸。
“乖,你们吃。吃了今天这一顿,以后娘不会再让你们啃冷馒头!”
吃过馒头后,她费力地把床移到屋子里唯一一处暂时不漏雨的地方。
两个孩子几乎头一挨枕头就睡熟了,江岑瑶却怎么也睡不着。
生平头一次当娘,这种感觉很奇妙,看着两个孩子麻杆似的小胳膊、小细腿,她开始认真思忖日后该怎么改善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