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的信已构成了我的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并且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读信、写信让我感到充实。我只是对慧慧的小名感到费解,我想,难道慧慧小的时候叫申婕吗?另外,什么事情会让她受不了呢?她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因不从属于任何一个部门、一个单位、一个集体而自食其力而颇为自豪,因为这种生存方式使我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但也有失落的时候,比如有时独自逛街,会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这个城市的游离者,无人理睬,无人注意,无人关怀,似乎被人群所抛弃。我向陆庸提起这种感受,他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然后一笑了之。
只有我自己沉迷于对“被遗弃”的理解。有两件事开阔了我的理解思路。
一件事是我在一天下午去买杂志,在一处公路拐角,一辆出租车撞到一位骑自行车的老者。司机下车后,不但没有赔礼道歉,反而上前大骂不止,阵阵威吓,厉声斥责。是否让老者“赔偿”,结果如何,我都因无法看下去而无从知晓。
另一件事是我去一家药店买药,一女服务员手拿药盒,朝柜台上一扔,结果药盒掉在了地上。
我总觉得,“递”这个动作是很有礼貌,很有修养的。退而求其次,“摆”这个动作也不错,把药摆在柜台上,很大方,很得体。而没有。是扔。的确是扔。
过后她也没有道歉,而且笑个不止。
我想真正的“被遗弃”,真正的值得悲哀的“被遗弃”是文明、文化、道德和人xing的被遗弃,一旦这些被遗弃,那么遗弃这些重要事物的行为者也就被扔出了人的行列。
我又想起了白塔很有名的一篇杂文《伤感》,里面批判了伤感这种时髦情绪。白塔写道:这种缺失生命力的小情调疯狂滋长,并成了许多人生活的情感基调。也许这就叫做无病呻吟吧。白塔笔下所知的那类人被蓬勃、健康的生命力所遗弃,却自认为别具一格,走在了时代的前沿。
白塔最喜好的词语是“自救”和“救赎”。遗憾的是,白塔没有实现完全的额“自救”,他选择了“告别”。
我最喜欢的词语是“澄明”。我很喜欢这种境界,对这种境界心存向往,我想,那一定是一种真正的安静,蕴含着一种内在的流动,一种貌似安详的不见踪迹的思想奔突。
宁静的生活,在在这个喧嚣的年代,也可以构成一种信仰。这种信仰主宰了我的生命的相当长的一段历程,包括在虹城。
信仰是一种力量。
有的人活得没有意义,精神上已经死亡;有的人活得悲壮,活得绝望,活得不见天日,活得苟延残喘却不放弃哪怕一丝的可供求生的人间亮色,即使仅仅是一场虚无的美丽幻想。他们没有肉体的快乐,只有精神的疼痛和创伤,但是他们活着,因为他们还有信仰。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然而,我们常常忽视它的力量,亦或从未找寻过它的力量。可是生活自有其运转的定律,不会因任何事物的缺场而紊乱。
最近琳的情绪稳定多了,她回到了良好的写作状态,只是原来的写作计划都废弃了,她重新安排自己的写作,主要写一些短篇小说和随笔。而我和陆庸同时致力于长篇的写作,饱尝其苦,暗自艳羡琳的悠然与轻松。相比之下,琳有更多的喝咖啡,看休闲杂志以及胡思乱想的时间。
这一时期,琳学会了吸烟,这是我和陆庸所没有料到的,琳吸得很凶,她常常打开阳台的窗子,站在阳台中间接连吸上三四支,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她见到我们时的兴奋源于她的寂寞,我这样想。
琳告诉我们,她晚上睡觉要一直开着台灯,那微黄的光可以给她足够的安慰和温暖,否则无法入睡。
我们只字不提白塔,因为我们任何人都无法完全面对一些事实。那些事实与我们想象中的秩序背道而驰,这让我们既恐惧又愤怒,这样的情感比悲伤来势猛烈。
“琳,多出去走走,天暖了,不要总呆在家里。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对身体有好处。我说。
“就是。”陆庸附和道。
“谢谢,我只喜欢呆在家里,阅读啊,写作,只有这些会让我充实和快乐,我的精彩只有沉静的时光才能带来。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琳平静地说,表情十分恬淡,这与她的生活态度十分吻合。
陆庸半开玩笑地说:“你天生就是个搞文字的人。”
琳说:“也许是这样,文字是我生命的意义,特别是我用文字完成的表达。”
陆庸问:“《风的夜语》卖得怎么样?有没有预想的好?”
琳说:“完全超出预想,现在已再版了三次,可能还会再版。有些读者反馈说,非常喜欢这本书,尤其是一些青年女xing读者,有人说我用温暖的文字展示温婉的内心,我很满意这样的评价。只是这本书距离我想探讨的一些问题还有一步之遥,我发现作品永远都是未完成的,所谓的终极探讨永远只能在下一部作品里进行,这可能是一个写作者的宿命,是他们的悲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