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风恃勇战宋军~及时雨打破礼贤镇】
诗曰:
心胸志气冲斗牛,山川险峻势更雄。
林中虎豹水里蛟,相逢之日必争强。
礼贤镇外用谋奇,耄耋皇叔命该绝。
千年富贵荣华梦,不如英名至今谈。
话说方石字中玉,本是方腊的一个叔父,年七八十岁,发秃齿脱,别无他能,只是在南国颇有威望而已,方腊被俘之后,南国势力如同雪融,方石只与大将盛玖引些兵卒四处游走,却闻吕师囊、俞道安与官军在台、温两州喋血,便想在衢州大作声势,欲使宋军两面难顾,哪知吕师囊、俞道安两军瓦解之快,却将宋军引来。
盛玖字良器,本是个赌博闲汉,饶州德兴县人氏,绰号“过山风”。正在不惑之年,惯会刺枪使棒,后来跟随方腊建些功劳,官封护国军节度使,方腊败后,便跟随了皇叔方石。
三日后,“及时雨”宋江到达衢州,越过乌溪湾来到江山县境内,已是未牌十分,与吴用商议先礼后兵,使时迁到方石军中投下战书,自引军于开阔地扎住人马。
且说方石正在礼贤镇大寨观看军士操练,突闻宋军使者至,乃招盛玖共同入府坐定,两边竖立武士,各持刀枪,命传时迁进堂,时迁进门立而不跪。
盛玖怒起,在旁起身拔刀喝道:“尖嘴猴腮的猢狲,见到我家皇叔千岁,为何不跪!”
时迁抬眼见虎皮椅上坐一老者,知是方石,乃说道:“我乃宋公明先锋麾下“鼓上蚤”时迁,特来投递战书,焉能跪拜伪国之臣。”盛玖提刀上前,欲要动手。
方石急止道:“且慢动手,常言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莫要让人小看我等,且叫呈上战书。”时迁在怀里取出战书,盛玖一把扯过,递与方石。
方石打开来看,信上略写道:
宋军先锋宋江拜会方将军足下,俗语云:‘富人赠人以金,穷人赠人以义。’宋江自知无金可赠,只能以义相授。自汝方腊造反,我宋军南下以来,一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方腊被擒,东京伏诛。虽有余党未曾尽灭,却是旦夕之事,汝想方氏宗祠得保,何不束手来降,也可免去杀身之祸。如若不降,明日辰时礼贤镇外一战,生死由天,不必多言。
方石看罢大怒,将书信扯碎,指时迁骂道:“汝等前时龟缩梁山,今日随了宋庭,为虎作伥,胆敢口出狂言!左右,与我乱棍打出。”左右武士得令,将时迁一顿棍棒打出厅外,时迁被打的青紫全身,只得回归宋营来见宋江。宋江见时迁回来,满身伤痛,问了备细,让其回了本营,令军医治伤不提。
明日辰时,宋江领人马来到礼贤镇外,擂鼓骂战。须臾,方石领人马出迎,两军镇外对圆,相距一箭之地。
门旗开处,方石当先出马,披一副轻甲,悬一口宝剑,看着宋军,扬鞭骂道:“尔等愚昧无知,空把一腔鲜血报国,却不知有日回朝,何等结局?自古忠臣皆不得好死,岂不闻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韩信立功被诛,彭越见疑受醢。”
话没说完,只见宋军彭玘出马而来,用三尖两刃刀一指,大骂道:“皓首匹夫,休要胡言,待俺取你头来,立下首功。”盛玖手下偏将王卉挺一条点钢矛来迎,二人走马交锋,刀来枪往,斗了三合,王卉被彭玘寻到破绽,三尖刀拨开点钢矛,轻舒猿臂,薅住王卉勒甲绦,生擒过马,横担鞍桥,拨马往本阵便走。
盛玖命偏将李洛去救,李洛使一杆袁达大斧,策马来追彭玘,林冲飞马挡住,蛇矛起处,李洛洞胸死于马下。彭玘归阵将王卉扔下,军士一拥绑了。方石见首战失利,令鸣金收兵。宋江也后退数里,时已至午,虽已深秋,然江南炎威尚在,宋江乃命军士放马吃草,不远有一溪流,军士望见,争先而往,行至溪中卸甲洗澡。
再说方石收兵回镇,使人打听宋军,没过半个时辰,探马将所见如实回报。方石听后大喜,与盛玖商议,欲偷袭击溃宋军,使其不敢复来。
盛玖说道:“千岁春秋高寿,不宜骑马颠簸,当留守镇里,我去便可。”
方石说道:“我若不往,军卒谁肯尽力?”便不听盛玖之言,令盛玖引两千兵为前军,自统四千人马随后接应,余下偏将守镇。
盛玖领人马来袭宋军,行约两里,越过山坡,果见宋军溪中放马,传令道:“生擒宋江者,赏黄金百两;斩宋江头者,赏女子两名,进爵一等。”令下,引军裹杀而来。
宋军兵士见敌军从山坡冲来,不及穿衣披甲,赤条条上岸奔逃,盔甲、兵器散落满地,马匹四处散放,方军见了大笑,无心杀敌,只顾抢夺宋军遗物、战马,盛玖喝止不住,只得领着几员偏将和数十人马追逐宋军,眨眼宋军不见,盛玖正在四下张望,只听一声鸣镝之音,四周尽是宋军旗帜、军马,蜂趱蚁聚,围拢杀来。
原来这正是宋江和吴用等人设计,放纵部分健卒于溪中,只引贼军来袭,而以劲旅伏于四周,张网以待,此为“请君入瓮”之计。
盛玖见中计,急退时,已被宋军围于圈内,好似没头苍蝇,领兵乱撞,不得突围,死伤无计。正在着慌之时,方石驱动后队人马从山坡杀下,将宋军冲散,与盛玖里应外合交战宋军,两边人马混杀起来。
宋江与吴用在对面土坡上看见方石,令花荣、朱仝等马军将校去捉,方石见了惊慌,慌忙策马奔走,盛玖急来护卫,方军兵士见主帅已走,皆无战心,抛戈弃刀而逃,宋军如决堤之水,穷追不舍,一仗直杀到未时,斩杀方军四千余人,方石、盛玖九死一生逃归镇里,免战高悬,坚守不出。
宋江见方石逃回镇里,也把军马收回,在原处安营。清点人数时,折了七百余人,兄弟之中不见了彭玘。宋江问众人时,呼延灼道:“彭玘自从跟随于我,战功颇多,今日求功心急,独身匹马追赶方石,不想马蹄崴入泥坑,掀落马下,被贼军刀枪攒杀,只寻得尸首回来。”
宋江听后,面有愁容,众将各各悲伤不已。宋江令砍伐树木,做了棺榇,将彭玘殡殓,只等打破礼贤镇后下葬。
是夜,宋江辗转反侧,难以安睡,直至天交五鼓,令军士造饭吃过,然后将昨日彭玘所擒王卉,杀之祭旗,拔寨都起,再打礼贤镇。
大军来到礼贤镇外,用竹竿将王卉人头高高挑起,擂鼓叫阵,方石早被杀得怕了,哪敢出迎。盛玖与方石说道:“我军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坐困于此,不攻自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与宋军拼个鱼死网破,也好过做缩头团鱼!”方石没个主意,摇头不语。盛玖见了,自出门而去,披了双层甲,将战马备上鞍辔,紧了三条肚带,提长杆刀,引兵出战宋军。
须臾,两军镇外再次摆开,宋江左右相顾,问众兄弟道:“谁可出战?”话犹未了,一将早已离阵,其势如风,其猛如虎,众人视之,正是“大刀”关胜。但见其人:
丹凤眼,卧蚕眉,面皮枣红,美髯二尺有余,身高九尺开外。头裹一顶绿色幞头,身挂一副黄金宝甲,外罩一领青丝绣成山西绿战袍,半披半挂。宝蓝色麻丝褶裤,一双战神金靴护腿。骑一匹火炭也似大宛国赤兔宝马,握一杆偃月样青龙吐舌长刀。仪表犹如天神,更兼文武超群。
关胜来到阵前,用青龙偃月刀指方军厉声道:“愿求一战。”
盛玖提刀欲出,偏将葛布飞马抢出阵去,使长杆锤来战关胜。二将交马过处,关胜手起一刀,“咔嚓”一声,将葛布连人带马斩作四段,两军见了无不惊骇。
盛玖怒起,亲来交战,关胜看了来人,相貌装束非比凡俗,只见:
面似生铁一块,眼如寒冰两点。狮眉倒卷,鼻如擎天之柱;嘴角常怒,须似铁针满腮。头戴曜日兜鍪,锁子甲护身雕花,内穿一件绣金龙团花紫征衣,踏一双虎头銮金铁靴。抡一把錾花纹铁杆大砍刀,骑一匹飞天入地骅骝马。好像后汉马武,更比秦朝王翦。
二将阵前大战起来,盛玖果然好武艺,竟与关胜大战三十余合,未分出胜负。三十合后,盛玖终不敌世代将门的关胜,刀法渐弱,虚晃一刀,拨马而退,关胜随后追来,盛玖怕冲了自家阵脚,绕阵而逃,关胜紧追不舍。
这边宋江见了,急令步军冲杀过去,抢夺镇门。鲁智深、武松等将,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儿郎,直向对面杀去。那方军剩下的偏将兵士,哪挡得住这般气势,被宋军风卷残云一般,杀的四分五裂,各自乱窜逃命去了。
卢俊义见步军冲进镇里,指挥马军大进。方石听闻,急忙领兵从西门逃出礼贤镇,半路与盛玖会合,关胜孤身追来,见方军人多势众,全不畏惧,挥刀来杀,盛玖令兵马将关胜围住,关胜苦战之时,两将引军溃围而入,来助关胜。
却是林冲、呼延灼引军杀到,南军大乱,方石与盛玖只得一路败逃。关胜等人追了一程,自身兵少,不敢强逼,只得让探马追踪方石去向,三人回见宋江。
宋江攻下礼贤镇,整饬一番,安抚了百姓,将彭玘下葬,又派人到江山县请人接管礼贤镇。自先提军追赶方石,行不上数里,探马回报:“方石人马向信州玉山县而去,路上逃兵甚多。”
宋江笑道:“此贼不足为虑。”乃催军速行,于路满地都是南军旗帜刀枪。
宋军追行三十余里,才见方石人马,宋江命军急攻,两军搅杀一处。方石军马死伤逃亡过半,哪堪一击,被宋军杀的人仰马翻,方石必竟年老血衰,逃脱不及,正入花荣彀中,被花荣一箭射翻马下,众军上前一顿乱刀剁了。
盛玖见方石已死,兵卒死伤散尽,孤身力战梁山群雄,得方便处,一刀劈“没羽箭”张清于马下,众将救时,张清已死,宋江见了嚎啕大哭,众将各有悲声。
张清曾娶琼英为妻,将要征方腊时,琼英有孕未能随行,可怜飞石将军竟然战死江南。
宋江招安为忠义,随军南征戕壮士。
到头却被奸人算,徒叫英雄增怒气。
盛玖劈死张清,趁众将救时,拨马而逃,没行三百步,只见步下撞出两个和尚拦住了去路。右边这个正是有拔树擒龙之力的“花和尚”鲁智深,左面那个却是有抛石打虎之勇的“行者”武松。
鲁智深、武松齐声大叫道:“泼贼哪里去?”各挥兵器上前,盛玖见二僧凶猛,不敢来斗,欲拨马时,后面追兵已到,待回过头来,鲁智深已跑到马旁,跳身用禅杖来砸,盛玖横刀隔时,如何隔的住?被鲁智深打死马下。
宋江见全军大胜,想将张清择地安葬。吴用说道:“此处离着玉山县不过数十里,不如将张清葬去县里,它日琼英问起,也好有个说辞。”宋江依允,提军直去了玉山县,在县里为张清做了法事,众将挂孝,用檀木棺椁安葬。一切妥当,宋江清点兵马,共计折了两千余人,准备回师缙云,听候调遣。
正是:
若不来此征贼寇,如何得知前世因?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