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枪响,列采薇却知道没有命中,因为就在开枪的一刹那,有人将她的手托向天空。
“指挥官,当初大家没有丢下你,如今你却要丢下他们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竟然是衍!
“我……”列采薇来不及问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情况已经失控,我得救还没疯的人!”列采薇着急的说着,可握枪的手依然被衍举在空中,并没有反抗。
“别急,有丰卓呢。”衍并未说话,只是回头看看,身后突然窜出丰卓如山般的身影,带领一群人将围攻大家的疯癫者拉开。疯癫者此时已丧失理智,见有人来援,立刻扑了上去,或拳或脚,或掐或咬,竟如野兽一般。丰卓毫不畏惧,挥起拳脚,如虎趟羊群,在疯癫者中辗转腾挪,招招直击要害,却又能完美把控力道,只将他们打倒,并不伤其性命。其余人也个个身手矫健,手持钢索等工具,立刻跟上将他们捆缚。不一会儿,几乎所有疯癫者都被制伏。丰卓此时一手钳住一个疯癫者的脖颈,朝列采薇和衍笑笑,那二人被他勒得无法还手,只得乖乖听话。
突然一声喊叫传来,只见艾山满脸是血,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手术刀,从背后朝丰卓袭来。情急之下,列采薇和衍来不及救援,只能大喊:“小心身后!”。丰卓侧头一看,眼露寒光,先是带着两个疯癫者右移一下,接着放开左手,将左手之人向外一推。艾山此时扑来,从二人空隙中穿过,只见丰卓飞起一脚,踢在艾山背上,巨大的震动让他身体前倾,一个趔趄就趴倒在地,手中的刀具也飞了出去。丰卓稳定身形,又把刚才推出的人拉了回来,接着拽着二人上前两步,一脚踏在艾山背上,把他踩得死死的。此时的丰卓犹如天神降临,威严赫赫,大喊一声:“来人绑了!”,几个队员赶紧上前,将三名患者捆缚。
“好身手!”列采薇赞叹道,衍也佩服的点点头,自认刚才丰卓的以一敌三,他自己也做不到,惊叹之余他又回想起初见丰卓时他的眼神,似乎与刚才战斗时颇为相似,那是一种杀千万人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寒光,不知是有意隐藏还是只是机缘巧合,这样的眼神丰卓只露出过这两次而已。
列采薇这时才回过神来,缓缓放下枪,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衍见局势被控制,也放松了许多,刚要开口解释,身旁应急通道的大门“唰啦”一下被推开。列采薇以为危险再度来临,立刻把枪对准那边。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哎呦……呼……呼……累死我了……凭什么你们坐电梯,我爬楼梯?!”话音刚落,便突然捂住嘴,跑到墙根吐了起来。
确实,列采薇穿着隔离服,其他人因为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反应,但其实整个这层,已经被血腥味弥漫,还夹杂着那些重度患者未曾换洗的排泄物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列采薇认出来人是左师昭,又把枪别回腰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后背:“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呕……”左师昭边吐边说。一只手本能的握住列采薇的肩膀:“呼……采薇……我……我找到原因了。”
衍本以为左师昭如此亲昵的举动,会招来指挥官的反感,没想到列采薇一听此话,却高兴的喜出望外,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你此话当真?!”
衍见左师昭已经快背过气去,就接过话头道:“其实昨夜就有了发现,本想打电话通知你们,但他坚持确认后再说,所以一宿没合眼,今天一早实验完成,又说要当面汇报,我们就一起回来了。进大门时正巧遇到丰卓搜寻盘缙归来,于是便聊了两句。听到医院有枪声,才赶紧过来看看。幸亏来的及时,否则……”
“谢谢你们……我……”列采薇明白了经过,更有些无地自容,差一点,她就做了跟父亲同样的选择。
“别……别道歉……等我解释了疯癫症的成因,你们就不会感到内疚了。”左师昭也终于能说出一句整话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呼喊:“来……来人啊!”众人赶紧跑了过去,只见墨夷菲捂着肩膀坐在墙根,手指间汩汩渗出血液,一旁的泽门曦慕则倒在血泊中。
“曦慕!!”列采薇焦急的上去查看。
“指挥官为了保护我,被击中头部……”墨夷菲说着,眼中流出泪来。她挣扎着想站起身,可由于体力不支,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说道:“我无法工作,你们……你们快去顶层实验室……叫扶盈他们下来。”话音刚落,便急火攻心,旧伤迸发,一下昏了过去。
“什么!扶盈也在这里?!”衍刻冲向顶层。来到这里才发现,此处与下面的炼狱场景完全不同。由于是实验室,不但安全设施完善,隔离效果也特别好,扶盈和祝其嫣然等几名医生正在玻璃门的那一边有条不紊的工作着,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呼……还好没事……”衍松了口气,按下门铃。
祝其嫣然回过头,见是衍站在外面,笑嘻嘻的对身边的扶盈说:“你看,我就说嘛,他还是舍不得你,一定会主动找你的。”
扶盈一看是衍,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按下开门按钮,却不太看对方,低着头问道:“你……不是在双子鸳号上吗?来这里干什么。”
衍来不及儿女情长,急匆匆的解释道:“刚才7楼的病患集体暴走,泽门指挥官和菲姐,还有很多人都受了伤,你们快跟我下去!”
众人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随衍来到7楼,未及寒暄,便开始救治伤员。经过检查,泽门曦慕除了头部受伤,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墨夷菲则肩部伤口崩裂,左腿被折断;其他人员的也都伤痕累累、断骨伤筋。祝其嫣然年纪最小,受不得如此惨烈之景,几欲崩溃。她握紧双拳,眼中带泪道:“为什么……大家都是一起战斗的伙伴,为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其他人看着她的样子,也都有些愤恨。
这时,左师昭轻轻拍了拍祝其嫣然的肩膀,然后对大家说道:“各位先不要生气,千万别被疯癫症所控制。”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知所谓。“被疯癫症控制,什么意思?”列采薇问道。左师昭则进一步解释道:“无论八荒还是九宇,生命都是由细胞构成,而细胞内又有很多细胞器,像器官一样,维持其正常运转。按理说,细胞死亡,细胞器也无处可活。而元水中的葛球藻,它的一种细胞器在细胞死亡后依然有活性,并且由于它跟我们体内产生能量的细胞器十分相似,所以可以绕过我们的免疫系统,在细胞中大量繁殖。但由于环境改变,它在我们体内会代谢出类黄酮素。这种激素会让我九宇黎族产生神经亢奋,而在长期兴奋状态下的大脑和神经中枢会产生损伤,进而出现幻视幻听,而这种幻觉又会加深我们的恐惧,做出更偏激的行为,最终走向疯癫。”
“这就是疯癫症的成因吗?”扶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怪不得我们给患者服用抑制类黄酮素分泌的药物不起作用,因为药物只作用于产生激素的服脏,但这种细胞器却遍布全身,等于我们整个身体都在分泌激素。”
“没错!”左师昭点头道。大家听完,顿时议论纷纷。此时的丰卓提问道:“那为什么他们的症状不尽相同呢?”
“激素作用于神经和大脑,调节这我们的行为举止,而由于我们的教育、生活、家庭、信仰等背景不同,发病后的行为也就千奇百怪。就如同有人生气时不言不语,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则会寻衅打架一样。这也同样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会看到不同的幻觉。”
“可是……为什么你、我、衍还有身边这些人会没事呢?难道是我们天生免疫?”丰卓又问道。
左师昭摇了摇头:“唉……虽然不敢确定,但如果我的理论没错的话,恐怕我们所有人都已被感染了。”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左师昭则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每个人对类黄酮素的耐受程度不一样,所以我们没有发病,或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又或许已经表现出来了,我们没意识到而已。参与了盘缙那次挟持事件的很多人我都认识,他们平日里虽然勇武,但绝不是不法之辈,跟着盘缙铤而走险,很可能就是疯癫症的作用。还有那天淳维夏早起唱歌,平日里胆小怕事的那茸竟然第一个出头;素来最有分寸的衍,面对那茸遇刺,却差点将淳维夏打死;丰卓与盘缙并不熟络,却对他逃离基地一事耿耿于怀,从未放弃搜寻;甚至是列指挥官刚才开枪,都可能都是疯癫症造成的,而我们根本不会察觉!”
这时一名队员喊道:“好像是的,我的室友最近不睡懒觉了,天天起得特别早。”
“诶……你这么一说,我这些天也觉得脾气暴躁了好多,跟室友吵了好几架。”另一人说道。
“没错,而且疯癫症会放大我们的弱点和恐惧,而这种恐惧会出现在幻觉中,从而加重病情。”左师昭点点头道:“团建当日,面对阔犱都能无畏应战的盘缙,为何会被自残者吓得屁滚尿流?这很有可能与他身负基地安全,又对列采薇的严厉心有余悸有关。再比如淳维夏,他对创灭七天这七位神明信仰颇深,而对疯癫症又十分恐惧,可能就会出现创世天降世,说他是天阳帝君转世,带领大家克服困难、征服八荒。从这个角度去看,他们,不,是我们,我每个人,谁都没有做错。”
左师昭见众人终于克服了对疯癫症的恐惧,就又说道:“虽然原理已明,但这种病的治疗方法和其他一些疑团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大家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动怒,更不要恐惧。请相信我,八荒与九宇一样,是茫茫宇宙中的一员,而我们黎族的足迹,绝不会在这里止步,而是将遍布寰宇。”
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让所有人心潮澎湃,听左师昭讲完疯癫症成因,大家心里如拨云见日般透亮,原来他们败给的不是疯癫症,而是误会、恐惧和猜忌。此时的大家已不再怕那些病人,反而纷纷报名,愿意照顾他们。
待众人散去,一旁的列采薇若有所思:父亲当年杀死队员,是否也是疯癫症的影响呢?
这是,左师昭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别想太多,宴队长也是受害者。”
列采薇被猜中心思,竟面露娇羞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对宴队长的事也很在意,所以第一时间就在复盘当年的经过。”
“那……你又如何确定我父亲一定得了疯癫症呢。”
“我刚才说了,过多的类黄酮素会让大脑和神经持续兴奋,进而造成损伤,长此以往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它们再也兴奋不起来了,也就是……抑郁。”
“所以他才会自杀……”列采薇自言自语,眼神中难掩落寞。
左师昭见她伤心,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我相信这次,历史不会重演的。”
列采薇看了看面前男子的深色眼眸里满是鼓励,也露出笑容道:“谢谢你!了却了我心里最大的遗憾。”
左师昭突然抓住她的肩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列采薇闻言一个白眼,说道:“我没事……我是感谢你解开了当年的疑团,让父亲在天之灵可以安息。”
“哦,哦,”左师昭傻傻的答应着,赶紧松开她的肩膀,尴尬的只剩傻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