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是什么？那些自诩高等的文明，终日尔虞我诈，争论不休，为一己私利，把同胞和其他生命推向火坑，这怎么看都是傻的表现。
远在九宇的北殷隆，此刻正坐在豪华餐厅——明堂的私人包厢里，思索着一会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客人。自从上次结识乐忆萱，她答应帮忙把自己引荐给导师妙建飞以来，他便一直期待这这一天。
“北殷公子，你是有些紧张吗？”一旁的乐忆萱看着他不断摩挲的手指问。
“有点儿。”北殷隆答。
“上次在我们公司，面对大总经理朗思德和董事会的柏洁夫人，你都谈笑风生，怎么今天反而紧张起来了？”乐忆萱半开玩笑的问。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妙老师不会同意与我们合作。”北殷隆道。
乐忆萱听到平日里自信无比的北殷隆竟说出这样的丧气话，很是震惊，于是安慰道：“我确实跟你说过，曾经有大公司为了打压我们，用了些卑鄙手段，使得妙老师不太喜欢你们这样的大企业。但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大可不必如此灰心，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没问题的。”
北殷隆纵横商场，一直都是孤军奋战，虽然有父亲的帮助，但他对自己要求严苛，很少发出赞许。眼前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女孩儿，竟对自己如此鼓励，他感到内心升起一阵暖流。“谢谢你的安慰，我一定加油。”说着，他把拳头放在胸口拍了拍，这是九宇孩子们经常做的、表示自信满满的手势。乐忆萱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北殷隆竟然如此，不禁莞尔，刚想说点什么，房门却开了。目光转移，导师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姿依旧挺拔，头上却更添几丝白发，身上的衣服简朴而实用，只是与以前一样，不懂得穿搭，斑杂的颜色甚至显得有些邋遢。
“您就是妙老师吧，幸会幸会。”北殷隆赶紧迎上去，先行了个礼。一旁的乐忆萱也起身引荐道：“妙老师，好久不见了，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北殷隆先生。”
“好久不见啦。”妙建飞先是问候了一下忆萱，然后才向北殷隆点头示意：“你好。”接着自顾自坐了下来。
乐忆萱看出他对北殷隆似乎有些不屑，一方面示意北殷隆落座，一方面开腔调解尴尬的气氛：“妙老师，我上次通话时也跟您说了，北殷隆先生对星际飞船的研发和生产十分感兴趣，得知妙飞公司和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特地让我引荐。”
“哦，不敢不敢。”妙建飞道：“忆萱啊，你离开咱们妙飞科技已经有几个月了吧，在新公司还适应吗，同事有没有欺生啊？”
忆萱见他丝毫不接自己的话，也有些奇怪，但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她不敢造次，只得乖乖的回答：“谢谢老师您的关心，我在新公司一切都好。欺生嘛……之前有那么一点，不过就像您教导的，要用努力和成绩让别人闭嘴，所以我对工作加倍认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嗯，好啊，你是那一届的学生中最有灵性、最聪明的，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妙建飞欣慰的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道：“只是我希望你能专一一些，任何领域，要想做出成绩，都需要潜下心来，朝三暮四可不成啊。”
乐忆萱听出老师话里有话，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离职，赶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说：“妙老师，自上学时您就给了我很多帮助，毕业后我无处可去，您又主动邀请我去妙飞科技，我万分感激。离职一事……我……”
“诶，坐下坐下。”妙建飞打断了她：“你误会了，我不是在计较你离开公司。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还年轻，当然不可能在我这里干一辈子。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无可厚非。”
“那您的话……”乐忆萱有些不明就里了。
北殷隆则听懂他真实的意思，说道：“妙老师，您误会了。我跟忆萱其实是朋友，这次跟您见面也纯属私事，并非工作。”
“朋友？”妙建飞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北殷集团掌握九宇一半以上的资源和矿产，又涉足能源、重工、武器等多个行业，你身为集团少当家和国会议员，每天交往皆是名流。忆萱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在哪里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呢？她适才说你对星际飞船颇感兴趣，而她现在所在的迅捷环宇就是个中翘楚，她不把你介绍到自己公司，却要来见我。开始我以为是她在公司受到排挤所致，可她说没有。那她背着自己的公司给以前的老板牵线搭桥，似乎就不妥当了吧。”
老师的话正戳中她的软肋，乐忆萱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北殷隆却很淡定的说道：“妙老师果真厉害。面对您这样的聪明人，我就直说了，之前我与迅捷环宇洽谈过一个新型星际飞行器的项目，就是忆萱所在的部门负责，可惜因为各种原因没能谈成，我无奈之下，只得寻找其他合作伙伴。在众多公司中，我发现您的妙飞科技是不二之选，在做背景调查时又得知乐忆萱跟您认识，所以才托她代为引荐。起初她也觉得这有为职业道德，但架不住我软磨硬泡，才终于答应了。”
一旁的忆萱听到北殷隆替她抗下责任，还是十分感激的。妙建飞则对各种缘由没那么感兴趣，却对其中的一个关键词情有独钟。“新型飞行器？有意思……”他思索了一下，问道：“迅捷环宇在领域内数一数二，他们都不做的项目，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有能力完成？”
“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贵公司是否有这个能力，所以今天才把您约出来谈谈。”北殷隆说着，亲自为妙建飞斟茶。而对方似乎对他的殷勤有些反感，只是简单点点头，并未言谢，甚至都没正眼看他。连乐忆萱都觉得太过失礼，可北殷隆却毫不在意，说道：“不过，贵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每年研发的专利已经可以比肩甚至超过很多大公司了，假以时日，必然异军突起。”
“哦……专利，原来是这样。”妙建飞心里想着，似乎明白了北殷隆的想法，没好气的回答：“好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我也听得出来，你是看上我们的专利了。跟你明说吧，我们的专利不卖。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大公司的排挤了。”
“哈哈哈，妙老师玩笑了。我不是要买你的专利。而是想和您一起研发新型飞行器。”北殷隆笑着说。
“哦？你比那些没文化的土豪确实聪明些。”妙建飞态度恶劣依然：“不过你们北殷集团要搞飞行器，肯定要有利润可图吧。我们公司不是上市公司，你们没那么多金融手段可以用。所以我猜你们是想资助我们搞研发，然后对研发成果享有全部或部分专利权，对不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成立公司，不是为了把专利转换成钱，而是真心希望这些科技上的进步，能推动九宇的发展，给九宇黎民带来实惠。”
北殷隆闻言不禁肃然起敬，但还是不露声色的说：“妙老师您很聪明，可您的聪明对上我的单纯，就反而变得有些……不那么聪明了。”
“你就说我傻就行了。”妙建飞直言不讳的说：“看来我猜错了，你就跟我说说到底想怎么样吧。”
北殷隆佩服妙建飞的快人快语，于是直截了当的介绍道：“我九宇发展到如今，各种问题纠缠交错，让文明陷入了僵局。我以议员的身份，提案重开天外开疆计划，外界都以为我是为了自家生意，但其实我们是想开发第二个宜居星球，缓解九宇的压力。而这个计划成功的关键，离不开快速往返于两个星球的飞行器，这就是我找到您的原因。”
妙建飞听了北殷隆简短的介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抱负生出些许敬佩，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喝了口茶，说道：“北殷家族果然志不在采矿。”
北殷隆听到他如此说，也来了兴趣：“听妙老师的意思，您已经猜到我们有殖民计划了？”
“呵呵，前些日子，你在媒体上大肆宣扬天外开疆计划是造福九宇的大事，可我粗略算了一下，从九宇到八荒，以目前的科技，必须使用时空行者号或巡天环游号两艘量子飞船。它们启动一次所消耗的能量我不得而知，但能带回的资源，在180亿黎民面前可谓杯水车薪。指望采矿解决九宇目前的危机，根本就是空谈。所以我料定采矿只是个切入点，毕竟那是你们最熟悉的行业。从采矿入手，派志愿者去打通路径，然后将八荒打造成如九宇一样适合我们居住的文明世界，到那时，必然有大批黎民迁居，使九宇的人口与资源再次达到平衡，到时所谓的危机，便烟消云散了。”
“唉呀！”北殷隆闻言站了起来，向妙建飞行了个大礼：“妙老师真是当世奇才啊！当今九宇，能明白我们良苦用心的人寥寥无几。迅捷环宇是空间飞行器的翘楚，他们的高层却对我的计划毫无兴趣，也难怪我九宇文明如今举步维艰。”
“你也别太激动。”妙建飞示意他坐下，然后接着问：“也不是他们目光短浅，只是依眼前情况看，能往返于八荒的空间飞行器，实在难度太大。时空行者和巡天环游两艘飞船使用的加速原理，虽然有理论支持，但真正的实现仍然保存在军方手中。我们若想有所突破，没有个十来年是不可能的。你说想让我们开发这样的飞行器，短时间内，我恐怕无能为力啊。”
“听您的意思，似乎是不反对与我们共同开发新型飞行器了？您不怕我私吞您的专利？”北殷隆试探道。
“你不会的。”妙建飞答道：“就像我们乘车去一个地方，重要的是到达目的地，而不是坐什么样的车。一旦飞行器研发成功，你们在八荒有的是发财机会，没有必要垄断交通工具。更何况，越是垄断交通，去的人就越少，自然你们也就没什么可赚的，不是吗？”
“哈哈哈哈，妙老师，我真是太佩服您了。”北殷隆从来没有打心底里说出过这句话。在妙建飞面前，他的一切商业手段，一切谈判计谋，似乎都无所遁形，在这种情况下，开门见山反而成了最好的方法，他又给妙建飞把茶倒满，然后说：“如果您同意合作，两艘量子飞船的引擎原理我可以告知，当然，您必须同意保密。”
妙建飞一听这话，立刻眼睛都圆了：“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北殷隆绝无戏言。”
“那刚才的话，你可跟迅捷环宇的人说过？”
“唉……”北殷隆叹了口气道：“如果迅捷环宇在那次会议上，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合作意愿，我便也如实相告，可惜他们没有您这样的眼光，也没有为九宇造福的觉悟。不过我还要谢谢他们，否则我不可能见到妙老师您的。”
“夸我的话就不必了。也不是他们不想造福九宇，经历了当年的好高骛远，现在的九宇黎民对天外之事不那么热衷了，我们就算要造福黎民，也得给他们时间消化。”妙建飞说完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来问你，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九宇，那这量子飞船的实现原理又为何让我保密啊？”
“这……您是知道的，技术是柄双刃剑，可以造福，也可以为祸。军方信得过我，我信得过您，但如果落入不法分子手中，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北殷隆不无忧心的回答，然后又安慰道：“不过您不用担心，所谓人人都有枪就等于人人无枪。一旦未来技术成熟，可以量产，自然也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嗯……”妙建飞思索着点了点头：“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你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我也是时候回敬你一些了。我们公司可不像市面上那些假大空的骗子，只知道用现成的东西东拼西凑。我们公司的研发投入占了很大一部分，除了我和学生们在物理学与应用科学方面的研究成果，里面的其他技术人员也都是各种翘楚，我花大价钱在他们身上，就是为了让其能无忧无虑的一心搞科研。所以我有信心，一旦得到量子飞船的具体实现，我们肯定可以造出更多的类似飞船，甚至还可以进行改进。”
“太好了，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那我们先吃饭吧，之后我会亲自找您接洽下面的事宜。”北殷隆笑着说，接着按了一下桌上的呼叫器：“服务员，让你久等了，进来我们点菜了。”
妙建飞却突然站起来道：“生意谈完了，目的达到了，就不用再吃饭了，咱们现在就回去商量一下具体合作细节吧。”说着就要往外走。乐忆萱知道妙老师向来只顾工作，不拘小节，所以赶紧把他拦住：“妙老师您等等啊，再着急，饭还是要吃的。况且人家北殷先生也饿了，您甩手就走，也太不好了。”
没想到北殷隆竟答应道：“没事的，我不饿，就按老师说的办。”听得忆萱差点没晕过去。“不是，你刚才都告诉服务员要点菜了，然后就这么走了？”
妙建飞却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把服务费给了不就行了，我去结账，你们不用管了。北殷隆，咱们就去我的办公室谈吧。”
忆萱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北殷隆此时却答应道：“没问题，您告诉我地址，我开车过去。”
“一人开一辆车太麻烦了，你做我的车吧，我们在路上就可以讨论，我晚上再把你送回去。”妙建飞道。
“行，就听您的。”北殷隆一口答应下来。
这场景，乐忆萱感觉自己反到成了多余的那个。“喂，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着急啊？！”她有些气愤的说。
此时的二人才猛然想起忆萱，回头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北殷隆赶紧道歉道：“哎呀，乐小姐，真对不起，我这一谈工作就把你忘了。这次多谢你的引荐，让我能结识妙老师这样的人才。这样吧，你想吃什么随便点，记在我账上。”说完便要离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点了一下腕表吩咐道：“丙妹，待会儿你来明堂总店接一下乐忆萱小姐，过40分钟就来，不要打扰人家进餐，要是饿了就自己在外面点些吃的，回头把单子给我，给你报销。”接着又回过头对忆萱说：“我已经让家里女仆一会儿来接你了，她叫丙妹，你吃完饭让她送你回去，别不好意思，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说着，便去追已然出门的妙建飞了。
乐忆萱想说不用，但北殷隆已经离开，她只得无奈的坐在座位上。此时，侍者走了进来：“乐小姐，这是菜单。”忆萱一把拽过菜单，心里禁不住埋怨：这个北殷隆，跟妙老师真是绝配，连饭都不吃就要谈工作。好在你有点良心，没忘了我还饿着肚子呢，也好在你心细如发，派个女司机送我回去。想着想着，脸上竟泛起了红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