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消失在茫茫太空中时,那上百枚被岳望丢出去的黑洞炸弹还仍处于运行状态,又持续了四五分钟后才缓缓蒸发泯灭。
当最后一个黑洞炸弹微缩消失时,岳望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才后怕地松了口气,接着派出自律机器人,将自己那个短路爆炸的探测器从外太空捞回来扔进了仓库中留作研究。
不过他没有立刻把这个探测器拆开,而是先把注意力从飞船视角上离开,转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刚才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中,他无暇顾及相对安全的丹加号的情况,就让自己的身体往座椅上一躺进入了假睡状态。现在危机解除,他第一时间要先关注一下这艘飞船上的普通人们的情况。
他可还记得,这颗极北灾星仅仅是路过就能利用无形的辐射让生物产生恶性突变,更何况这次对方还直接瞄准他们冲了过来,说不定会造成更恶劣的后果。
睁开眼,岳望站起身,先是用双眼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自认为没有产生什么不良的变异,于是放松下来,带着身边的自律机器人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他看见那位去和阿蕾尔报信的士兵已经回到了岗位上,他看到岳望走出,冲着他恭敬一笑,伸出右手行了一个抬手礼。
他平和地回以抬手礼,对这位面对危机来临仍然无所畏惧、双手紧握武器把守职位的士兵产生了些许敬佩之情。
向这位士兵询问了能否前往下层去找阿蕾尔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一个人沿着飞船的走廊笔直向前,朝着尽头士兵所指的电梯(用魔力驱动的或许应该叫魔法梯?)走去。
刚才白星出现时产生的骚乱已经完全平复下来,走在静谧的长廊中,他看着墙壁上镌刻着的法阵,看着那一条条蓝色、金色中掺杂着赤红色的魔法纹路,嗅觉感受器向生物脑中递送出些许神经刺激,他的大脑经过正常的感觉加工后,反馈给他以“香味”的认识。
走廊之中弥漫着某种香气。
他心情随之愉悦起来,没有多想,很快就来到了电梯之前,伸手就要按下打开电梯门的金属按钮。
然后,他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视线落在金属按钮上,透过金属反射照明产生的倒像,他看见了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自律机器人,后者的摄像头也同样转动着朝向他。
看到自己的自律机器人的瞬间,他思维骤然如闪电刺破夜空般变得清晰明亮,刚才那种愉悦的心情泡影般消失。
他瞬间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状态的异常:从推门走出开始,他居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思维模式由生物大脑控制的人类!
如果不是看到了自己的自律机器人,他潜意识想要查看一下飞船上的情况,他几乎完全要忘了自己的本体其实还高悬在轨道之上!
岳望的脸色缓缓变得阴沉,他僵硬着身体,缓缓转过头看向来时的那条走廊。
他看见原本侍立在会客厅门前的那名士兵正一步步地朝着这边走来。
他看见那名士兵仍然保持着微笑,双手仍然紧握着武器。
他看见那名士兵仍然有一只手保持抬起,做着抬手礼的动作。
他看见那名士兵有三只手,其中一只手是从背部刺破衣服在脖子处绕过一个弧度伸到了身前。
那第三只手血肉模糊,完全没有皮肤覆盖,鲜血滴滴从五指间滑落,落在地面上如雨落池塘般砸出“啪嗒”的声响。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视野完全是一片赤红。走廊的墙壁上、天顶上,到处都是恶心的血斑污痕。刚才那充斥在走廊中的“香味”,如今回荡在鼻腔中的仅剩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看到他重新转过身,那名士兵笑着咧开了嘴,嘴部直接撕裂扯到了耳根处,口腔中正凭空生出一根根尖锐的刺牙:“请问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岳望脸部肌肉一抽,但随即立刻又将表情维持住,平淡地问了一句:“刚才灾星出现的时候,你们飞船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能有什么事呢?”士兵哈哈笑着,嗓音愈发嘶哑如野兽:“我们大家都很好……嗬嗬……您太谨慎了……嗬嗬……”
“是吗,我明白了。”
岳望轻轻点头,遗憾而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他的表情恢复了瓶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自律机器人。
机器人的弧形外壳轻轻上滑,露出一根直径约有硬币长短的“长管”,“管口”挪动朝向了那位已经变异的士兵。
接着,在那位士兵尚未反应过来前,从炮管的管口中射出一道刺眼的激光,半秒不到的功夫便穿过了半条走廊,直接从士兵的心脏部位穿刺而过,熔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接着又径直穿透尽头的会客室大门,这才缓缓消散失去了威力。
士兵的嘶哑吼声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一瞬间由虚伪而热情的笑容转为惊怒,他张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咬上来,但最终却无能为力地定在原地,半天才向缓缓向前挪出一步。
然后,士兵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他的生命气息在瞬间消失,身体上的异变也随之停止。
岳望看着这一幕,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叹了口气,回转过身,启动了飞船上的物理模块。轻轻一挥右臂,他的手上一沉,已经多出了一把背部弧线柔和、带有握柄和瞄准镜的枪械。
这是他在出发前就准备好的数种武器之一,为的就是防备这样的突发事件发生。
他重重地按下电梯的按钮,乘着电梯缓缓朝下方的指挥中心而去。
……
丹加号的舰桥上,一场争夺指挥室的战斗正在进行。
十几名神智还保持着清醒的士兵将桌椅拆卸围在指挥台的楼梯边缘,利用地形居高临下抵挡着下方围攻的敌人们。
而进攻方,则是一群外形骇人的怪物。
这些怪物在几个小时前还是他们的战友、是他们的同伴,但在极北灾星突然出现在两光年之近的位置后,这些同伴突然发生了变异,如今已经面目全非,长满了獠牙、生长出无数异变肢体,完全丧失了理智,只剩下了本能中对鲜血和生命的渴望。
阿蕾尔站在防线的最外侧边缘,她的头发无风自动,飞扬空中,闪电与火焰在她的发梢间跳跃闪动,伴随着她的心念指挥精准地落向了下方挥动扭曲肢体的怪物群中。
她的每一束闪电都能精确地砍断一只怪物的肢体,每一发火焰都可以将一只怪物烧成焦炭,然而更多的人形怪物立刻便踏着同伴的尸体挤了进来,咆哮嘶吼着扑咬向指挥台上的士兵们。
一只半边肩膀朝着胸前撕裂,内部生长着无数利齿的怪物张开巨口咬向椅子后方的士兵,而后者正在专心抵御进攻另一侧,试图将桌椅扒开的另一只怪物,一时间躲避不及,眼看就要遭受偷袭重伤。
就在这时,一柄闪耀蓝色月芒的巨剑划破空气,将那只怪物拦腰截成一半,它的上半身直接飞出数米,拍在了指挥室的一侧墙壁上。
双眼中如有星空点点闪烁的埃贝特单手持着一把苍蓝色的巨剑,瞥了一眼满脸后怕的那名士兵,抬起头向阿蕾尔喊道:“殿下,没有什么办法吗?!”
阿蕾尔抬手一只长出八条胳膊的“章鱼怪”烧焦,呲牙恼道:“我倒是可以一个大魔法把这些家伙全烧了,不过那样一来咱们这艘船也就别要了——这里可是指挥室!我可没法精确到在干掉怪物的同时把魔导终端保存下来!”
“那么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到那位客人?”埃贝特没有感到失落,提出了下一个方案:“他能远程操控那艘飞船击退灾星,说不定也会有什么方法来应对这个情况!”
阿蕾尔立刻转身拍了拍指挥台上的某个水晶球,然后破口骂道:“通讯线路被那群怪物破坏了!他们应该是弄断了魔力传输的管道!该死的……我早就在议会要求更新这艘飞船上的通讯装置了,他们就是不听!”
“……那就只能撑住了!”埃贝特咬咬牙,高声道:“撑到地面上意识到我们突然切断了通讯是遇上了变故、派出舰队为止!”
或者,他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撑到那位客人赶来为止。
不过,那位天外来客真的能应付如此多的怪物吗?
埃贝特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