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中州之南,山峦叠嶂,绵延万里,名曰“瀛洲山脉”。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峦之中,有一座山峰拔地万丈,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如一把锐利剑锋,直插苍穹,又如一条飞入天际的神龙,气势非凡,号曰“万剑峰”。
而得此山名,却源自于矗立山顶的古老门派——万剑宗。
万剑宗和青莲府分居地界南北,而幻灵山则如同蜃楼一般,缥缈无踪。
万剑宗自远古以来就雄踞瀛洲山脉,傲立瀛洲之巅万剑峰,山峰如同一柄利剑,将无边的瀛洲山脉一分为二,山峰之南为瀛洲山脉腹地,广袤无垠,猛兽众多,是兽族的聚集地,世人名曰“万兽山”,而万剑峰以北不远,走出瀛洲山脉,就是人族聚集最广的中州。
万剑宗虽离中州颇近,但却地处高耸入天际的万剑山之巅,壁立千仞,非人力所能达,因此一般无人见过万剑宗,甚至都不曾见过万剑宗之人的身影。
因此世人都推测,万剑宗之人乃仙人,不食人间烟火,因此凡人是见不到的。
只不过,世人这些臆测,在万剑宗的人看来确实颇为好笑了。因为此刻就有一个万剑宗之人在为了“中午吃什么”此等凡尘世俗之事而苦思冥想。
只见,万剑峰之上,在一片葱郁的草地上,一个双手抱头,口中叼着一根草杆,翘着二郎腿的少年躺在草丛中。周围的花草茂盛,唯独少年躺的这一片,草木稀少,竟似经常有人在此歇息一般。
周围高高的花草垂到少年身子上方,似乎要把他包裹起来一样。初晨的阳光,被晃动的花草枝拨弄的闪闪烁烁。
在少年身旁不远的地方,一条蜿蜒的小溪潺潺的流过,草丛中时不时会传出几声蛙鸣。
少年盯着眼前在蔚蓝天空下,那些不断晃动的绿色花草的枝叶,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今天中午吃什么呢?”
就在少年盯着天空发呆之时,突然,从一旁花草枝上闪出一个小黑影,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少年口中叼的草杆顶上,少年被惊了一下,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蚂蚱。
少年就这么盯着这只闯进自己视野的小东西,愣愣的出神。
“你说,中午我做些什么饭呢?”少年似是在问这只蚂蚱,也似是在问自己。口中的草杆也随着少年的自言自语而微微晃动着。
突然,少年只觉眼前一花,口中叼的草杆就莫名其妙得不见了,少年愣了半晌,突然回过味儿来,“妈呀”一声,从地上弹跳起来。赶紧看向四周,蓦然发现,在他刚才躺的旁边,一只青蛙正叼着他刚才口中的草杆奋力地向草丛中跳去。
“嘿~你这该死的东西,吓我一跳!”少年愤愤得用脚踢了一下附近的草丛。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叫喊:“小峰——”
听到叫声,少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正远远地朝这边跑来。而这被唤作小峰的少年,看到来人,不由地低喊一声“不好”,掉头就向相反的方向跑。
远方少年见状,急喊一声“别跑——”,于是更加快了脚步,朝小峰追来。
小峰见状,更是拼了命得向前飞奔,附近山岩林立,小峰竟在突兀的岩石上,来回跳跃,状似猿猴,眼见就要跑远。
远方之人见状,眼中红芒一闪,突然身形消失在原地。只见一道红光激射而来,而腾在半空的小峰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手抵住,还未反应过来,便硬生生给一股大力自半空强压下来,小峰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被这股大力硬生生压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得,正坐到一块坚硬得石头上,小峰顿时感觉一股钻心刺骨得疼痛由屁股直冲向自己的天灵盖,顿时,小峰跪趴在地上,抱着屁股连连惨叫。边叫边骂道:“好你个凌叶青,下手这么黑。”
而此时,红光消散,被小峰唤作凌叶青的少年正一脸怒容得看着他。
“小峰,你个混蛋,我养了三个月的小青,竟然被你给炖了。”凌叶青咬牙怒道。
闻此,小峰顿时不再叫骂,看了眼满脸怒容的凌叶青,不觉心虚得小声辩解道:“我……我哪里知道那是你养的。那日在膳食堂外的青石板路上,我看见一只乌龟,还以为是野生的。就……就……”
“你……你不想想,我们万剑峰顶哪里会有野生的乌龟?”凌叶青听到小峰辩解,更是愤怒。
“那你当时吃的时候不也还一副静静有味得模样……”说道最后,小峰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了。
“你……你还敢说!”凌叶青脸色越来越难看。“若你不是宗主的儿子,我非得……”
小峰见他越来越生气,也知道眼前这个大师兄不好惹,顿时摆出一副可怜巴巴得模样,弱弱地说:“师兄,是我不好,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乌龟是你养的,我若知道的话,怎么可能会把它给……给……给炖了呢!”
“你……你”凌叶青看着小峰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发不出脾气来了。只得冷哼一声,坐到一旁的石头上,兀自生气。
小峰见凌叶青不再发火,吐了吐舌头,揉着自己生疼的屁股,慢慢挪到了师兄身旁,轻声说:“师兄,不要生气了。回头我给你下山抓一个乌龟,补偿给你,怎么样?”
“补偿?再抓一只,也不是原来那只了。”凌叶青白了小峰一眼,没好气得说道。
“嘿嘿……”小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你……你还有脸笑,你可知道,小青是她送与我的,你这……这……叫我如何跟她交代啊?”凌叶青越说越气,竟一拳捶向身旁的岩壁上,“砰”的一声巨响,坚硬无比的花岗岩壁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小峰看着旁边那还在簌簌往下掉石渣的花岗岩壁,不由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凌师兄冷静——冷静!你可莫要将我的脑袋像这花岗岩般似的给敲碎了!”
凌叶青闻言,扬起拳头,作势要打。小峰不由脑袋往后缩了缩!凌叶青恨恨地瞪了小峰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理会小峰。
愣了半晌,小峰实在忍受不了这般冷战,于是主动打破尴尬,道“凌师兄,你一直说的这个她到底是谁呀?看样子应该是个女子吧!”
凌叶青突然身子一怔,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小峰见状不由暗自好笑,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这个外人眼中如同神灵般摩拜的大师兄的反应。
凌叶青转了转身子,背对着小峰,强自淡定地说道:“一个相识之人,并无甚交情。”
小峰闻言不由撇着嘴道:“没什么交情,人家岂会送你小乌龟?我炖了那个乌龟,你又岂会这般动怒?”
凌叶青顿时哑口无言,脸憋通红,道:“哼,他人所赠之物,自当好生保管!要不是昨晚雨大,池水外溢……”。
小峰见师兄越说越激动,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哎——师兄,你的功力似乎更上一层了,刚才你的速度相比上次见你更快了。”
凌叶青刚刚压下的怒火,听到小峰的话,顿时又冒了起来:“别想顾左右而言他,上次,你还好意思提上次,你忘了上次我为什么要追你?上次若不是你用弹弓打断了……”
“我的错,我的错,师兄您别说了。这……这……都是我无心之失,无心之失。”小峰见自己又说错了话,竟把上次犯的错又给勾了出来,顿时慌了神,连忙认错道歉,堵住师兄剩下的话,否则,只会令师兄越说越生气。
凌叶青看着小峰这一副认错比犯错都快的样子,也是发不出什么脾气来,只得别过脸去,独自生闷气。
小峰却也不敢再多嘴,知道现在师兄正在气头上,万一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再说出什么来,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二人就这样,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周围又再次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峰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师……师兄,早修好像快开始了!”
凌叶青闻言,顿时一惊,看了看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暗叫一声“不好”。腾地一下,从石头上弹起来。回头对着小峰没好气地说道:“哼,这件事没完。”说完,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小峰望着消失在远处的红光,咧嘴笑了笑,也起身拍了拍仍在发疼的屁股,叹了口气道:“疼死我了,这师兄下手也太黑了。看来,没一顿美食,这件事是没法过去了。”。于是,一瘸一拐得朝着红光消失的方向走去。
行不多远,便看到了气势恢宏的宗门。“万剑宗”这三个透露着无尽沧桑古老的大字,篆刻在山门之上。
待到走近,山门之前两名身穿绣剑红袍的壮汉显然认出了小峰,看着小峰不停地揉着屁股,其中一人爽朗一笑:“哈哈,小峰,看你这模样,是不是又被你师兄给揍了?”
“你这次又是怎么惹到你师兄了,我之前远远看到他施展身法的红光,看来,你这次把他气得不轻啊。”另一位略胖的壮汉附和道。
小峰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疼的屁股,撇了撇嘴说道:“德长老,泰长老,你们为什么不把我师兄拦下来,我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拜托你们,如果看到我师兄气冲冲地出门,就把他拦下来。你们怎么还是把他放出来了。好家伙,差点没要了我的小命。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谁说我们不想拦下他的,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兄的速度,我们哪里拦的下他?”被小峰称为德长老的壮汉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宗内八门,以乾门为首,而凌叶青在晋灵之前就已经是乾门众弟子之首,而达到晋灵之后,获得的晋灵界更是极为罕见的虚阳界,现在同境界下单论速度,怕是无人能出其右呀!”略胖的泰长老抚着肚子缓缓说道。
小峰咋了咂舌,说道:“我师兄厉害我是知道的,但是有那么厉害吗?怕不是你们找的借口吧。”
泰长老看小峰一脸怀疑的模样,微微一笑,解释道:“凌叶青的晋灵界并非常人的实界,乃万中无一的虚界。这虚实之别,宛如天地。更何况,凌叶青的虚界乃虚阳界,如日如光,至阳至快。相信凭此天赋,他未来的成就不可限……”
还未等泰长老话说完,宗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悠扬的钟鸣声,小峰也顾不上再闲聊,匆匆撂下一句:“我不管,你们害我被师兄揍了,今天中午就不给你们做莲子羹了”。说完,也不管背后两位长老如何反应,便闪进宗门之内,向着钟鸣传来的方向跑去。
泰长老看着小峰跑远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云泰兄,一顿莲子羹而已,也用不着叹气吧。还是说,你想到了其他什么?”德长老看着有点怅然的云泰,笑着说道。
“小峰这孩子,今年也到了要晋灵的年纪,可他,唉……”泰长老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伴随着久久未落的钟声,渐渐随风飘远。
初晨的阳光渐渐强烈,远处翻滚的云海,渐渐淡了些。露出了万剑宗的全貌。恢弘的宗门呈八方之势,坐落于万剑峰顶,宗内八门:乾门、坤门、巽门、震门,坎门,离门,艮门,兑门,分别坐落宗门八方,成合抱之势,围绕着中央宗主所在的无极殿。
而在这恢弘的宗门中一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有一个十分简朴的木屋,依树而建,而此时正从屋顶飘出袅袅炊烟。
小屋炉灶内的柴火噼啪得燃得正旺,而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旁边忙碌着。
只见厚重的精铁菜刀在他纤弱的手中却灵活异常,上下切动,举重若轻,在明显有着不短年份的砧板上,碰撞出一连串声响。倏地,一只手抓住炉灶上那口大黑锅,一用力,竟硬生生把那口明显分量极重的锅给平端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却还在不停地舞动着那柄菜刀。旋即,菜刀由竖改横,用力一挥,砧板上切好的菜便不偏不倚得落入锅中,顿时一阵滋滋声伴随着烟气升腾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在这瘦弱少年做来,却无不透露出一股老道,似乎这看似年纪轻轻的少年,却以久浸庖厨。
锅菜翻动间,少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被炉灶炙烤出来的细密汗珠,露出稚嫩的脸庞,赫然正是小峰。
小峰在不断翻动锅中菜肴的间隙,偏头看了看桌上已经做好的三个菜肴,自语道:“不知今天师兄生我气,还会不会来吃饭。这次可都是做的他爱吃的,要是不来,那就可惜了。”
望着锅中不断飘散出的香气,小峰不自觉得又否定了之前的担心,以凌师兄的功力,只怕此时早已在不远的乾门闻到了此处的香气,依他的性子,一准儿不会错过这顿美餐。
炉灶中的火,依旧旺盛得燃烧着。而小峰做的菜肴香气却早已伴着淡淡的炊烟,沿着竹林通幽的青石小路,飘散而去。
此时,无极殿中百阶之上的主座处,一名身着绣剑黑袍的中年人正端坐其上,剑眉虎目,气势不怒自威,正是万剑宗宗主魏清河。而台下右侧次座之上也端坐一位略显年长的中年人,四肢健壮,宽圆的肩膀,高挺的胸脯,结实得像钢桩铁柱一般,正是震门门主柯震岩。二人久久不语,兀自饮着手中的香茗。使得原本就庄严肃穆的大殿,更显几分压抑的沉重。
台下之人偶尔会瞥一眼远在主座之上的人,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不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宗主,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宗门八年一次的八门会武。而此次轮到我震门主持,不知宗主对本次会武可有指示?”
洪亮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上回荡,那被尊为宗主之人闻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却不回话。一双锐利的虎目盯着台下之人,令台下原本端坐之人突然感到一丝紧张之感,原本顺和的气息都有些紊乱。想其久居震门门主已逾百年,在万剑宗内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力更是登峰造极,可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宗主之时,总会莫名感到一丝不适。
良久,魏清河才朗声一笑,道:“柯门主,你我八年未见,今日我观你气息愈发雄厚,不想你实力精进如此,真是可喜可贺!”
柯震岩在魏清河锐利的目光下,淡淡一笑,平息了一下略微紊乱的气息,道:“宗主就不要拿我说笑了。”
魏清河微微一笑,道:“柯门主为人一向沉稳细心,本次会武交由你来主持,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一下……”
柯震岩闻言,正了正身子,静待魏清河说一下去。
魏清河却不再看他,而是转眼盯着桌旁的茶杯,久久没有说下去!
良久,柯震岩轻叹一声,道:“宗主所忧,我清楚,不过请宗主放心,这次会武绝不会出现上次一般的意外。”
盯着茶杯的魏清河目光突然略微闪烁,但只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端起桌上茶杯,魏清河深吸了一口氤氲清爽的茶香,复又放下。待再次抬起眼帘,看向柯震岩,目光竟充满了倦意,轻轻道:“那就好,本次会武就有劳柯门主了。”
柯震岩站起身,也不再多言,整了整衣襟,微一拱手,道:“请门主放心。”
魏清河摆了摆手,柯震岩便拱手退出了无极殿。
待到柯震岩消失在殿门口,空空荡荡的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魏清河盯着仍在缓缓飘散着热气的茶杯,再次陷入了沉思。良久,魏清河喃喃低语道:“小羽……”,语罢,他手掌轻轻抚在茶杯之上,瞬间,茶杯中原本飘散着热气的淡绿色茶水,竟凝结成淡绿色冰块,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吧”声,茶杯碎裂。
似是茶杯碎裂之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魏清河,他缓缓抽回手掌,闭上了双眼,轻舒一口气,旋即,端坐在座位之上的身形,缓缓消散,只留下散发着丝丝寒气的淡绿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