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微风刮过稀疏的树叶,将坠在上面的澄澈月光摇曳成了点点星火。
林府一处偏僻的院墙外,一道黑色身影高高跃起,稳稳落在了院内。豪富之家费心营建的高墙,在他面前不过摆设而已。
黑衣人对翻越院墙的时机把握地十分精准,刚好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掩盖了自己身形浮动卷起的破空声。
夜间巡逻的林府护院,没有一丝察觉。
他沿着墙根谨慎前行,一路上轻易地避开了那些武艺平平的护院。其实以他的功力,便是独自一人,也能将整个林府杀个鸡犬不留,但今日的事情并不复杂,他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黑衣人对整个林府的布局似乎非常清楚,一路行进的路线明确,没有任何寻路打探的迹象,以最短的脚程抵达了自己今夜的目的地——林仲文卧房。
入夜的林府显得格外安静,堂堂二少爷的卧房外竟没有一位小厮丫鬟,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根装满迷药的竹管,轻轻刺破糊满油纸的窗户。当竹管探入房内的一瞬间,他猛然警醒,迅速抽手回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飞速跃起——
不对!林家二少爷的卧房外怎会没有服侍的人?
“嘭”的一声响,茶杯盖带着刚猛的力道砸破窗户,直直向他飞了过来!黑衣人瞬间定住身形,右手握拳护住面门,将横飞的杯盖挡成了满地碎片。
好险......黑衣人背后冷汗直冒,若不是刚才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后撤,光这一个杯盖,就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将他击晕过去!
可是,扬州城内怎么可能会有武艺如此高强的人?
“嘎吱”一声,卧房的木门打开,走出一位白皙俊秀的书生,他脸上带着轻笑,语调却满是戏谑。
“周疯子,吴某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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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林琴语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汉书》合上。
静儿刚好端着梳洗的铜盆进来,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取笑道:“小姐如此用功,扬州城内好多书生怕是都比不上呢。”
林琴语笑着摇了摇头,右手撑起略微昏沉的脑袋,面上浮起些许倦容。静儿看着她的样子,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若是小姐身子还如以前一般康健,没了脸上的病态,那这美人困顿的慵懒模样,不知会让扬州城里多少青年才俊痴狂。
“我便是再用功,也不能跟着城里的书生去参加科考吧。”林琴语自嘲地轻笑一声,月白色的广袖从手腕上滑落,露出少女细腻的肌肤,“对了静儿,陈府送来的延年丹还有多少粒?你帮我点点。”
“小姐等等,静儿马上去看看。”小丫鬟将铜盆放下,从柜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后细细数了数,“这个月的份例,还有十六粒,小姐若一天服用一粒的话,尚能余下两粒。不过小姐,陈公子派来送药的人说过,大补之物不能过量服用,否则会适得其反。小姐千万别为了快点养好身子就胡乱改变剂量呀。”
“过犹不及的道理,我当然懂。”林琴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缓步踱到窗前,眼神望向林府的客房方向。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与白色长裙融为一体,清秀的容颜与瘦弱的身段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江畔浣纱时捧心的西子,充满了病态的美感。
“我并不是想多吃这丸子,你放心。明日你从我梳妆柜子里找个精巧的盒子,包上九粒,寻个时间,我亲自送到吴大哥那里去。”
“这怎么可以!”听到这话,静儿一下急了,“小姐本就身子弱,向来是靠着这延年丹调养才不至于将病情加重。便是要送吴公子,将那多出的两粒送出也就够了,为何要破费这么多?小姐,虽说府中不缺银子,陈府就算不送这药,老爷也买得起。可眼下城中延年丹极为紧俏,能做出来的又只有徐家药房,若不是陈府跟徐府是世交,我们哪里能拿到这么大的份例啊?”
“好啦好啦,静儿的用心我知道。”林琴语回过身,抬手轻轻揉了揉小丫鬟的头发,“我这身子便是世间最好的补药,恐怕也养不回来了,多服几粒少服几粒,无甚大碍。吴大哥当初救了仲文,对林家有大恩。这段时日你也看到了,仲文一改往日顽劣,虽偶尔还会混迹武馆,但做学问的事却未曾放下,都是吴大哥潜心教导的缘故。这恩情,林家本就无以为报,若送些黄白之物过去,不免污了他的雅名。我思来想去,他救仲文的时候身受重伤,也不知现在断了病根没,若延年丹能对他有所裨益,也算我这做姐姐的一番心意吧。”
“小姐对吴公子可真是......”静儿摇了摇头,嘟起了嘴,“小姐有没有想过,等老爷回来,陈公子就该与小姐完婚了。届时嫁到陈府,小姐再想见到吴公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与你说过,我对吴大哥......只有景仰之意,绝无男女之情。君子之交淡如水,将来嫁为人妇确是不能随意出府与男子相见,但这段日子他带给我的东西,自当铭记于心。”
林琴语的目光落在桌面的《汉书》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她虽出身商贾之家,但从小也是在《女则》的教育下长大的,违反伦理纲常、败坏家风的事,她自不会去做。对吴少瑜的感觉到底是景仰还是爱慕,林琴语并不想深究。
有些事情,一旦想透彻了,反而徒增伤感。
“以老爷对小姐的宠爱,若是......”
“好了。”林琴语出言打断了静儿的话,将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中,“仲文今日又没来用晚膳,可是在武馆厮混受伤了?”
“我方才出去打水时恰巧遇见服侍少爷的柱子,他说少爷回来时就支开了所有下人。”
林琴语叹了口气,柔声道:“仲文自小就是这个性子,在外间胡闹受了伤,怕被二叔惩罚,都是偷偷跑回卧房免得被人瞧见伤势。那柱子嘴巴紧得很,肯定不会与你说仲文受了伤。这样,你吩咐厨房做几道小菜,我给他送过去,晚膳都没用,现在怕是饿得难受。”
“是,小姐。”
悄悄给弟弟送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如今到底是担心弟弟饿着,还是想顺路过去瞧瞧那位一整日不见的公子是否正在给弟弟授课,林琴语自己恐怕都很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