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年并没有放弃神识剖析,仍在一点一点地接近顾勉之的神识,打算先让它安静下来。
福伯看着已经接近极限的神识空间,脸上出现了丝丝忧虑之色,几次欲言又止。
张启年不愧是精神控制术大师,他并没有强行突破阻碍,而是开始把自己的能量幻化成顾勉之自身的,试图迷惑他的神识。
张难越看越心惊,他从没听说过有人能够伪装自己的能量,并且还能骗过一个归元境修真者的神识,这种难度无异于登天。
张启年的前几次尝试依然没能奏效,顾勉之此人受过许多苦难,神识也比一般人坚韧和强大,因此迷惑之途很不平坦。但是通过张启年这种手法,顾勉之的神识虽然依旧在反抗,却没有变得更加激烈,反而是僵持住了。
张难三人看着这种情况,悬起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点。
仅在半刻钟后,张启年就已经彻底把自己的能量伪装装成了顾勉之的了。很快,顾勉之的神识检测不到外物入侵,逐渐恢复了平静。
看着这种情况,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
张启年运用被伪装过的能量包裹住一缕意识,缓缓地进入了顾勉之的神识世界。
刹那间,一个崭新而复杂的世界同时出现在了张难三人的脑海之中,无数的画面在这个世界里闪过。张难想要仔细观察某个画面,却发现都是无用功,无数的画面飞驰而过,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
张难愣了愣,随后明白了。神识世界现在只是把自己当做了顾勉之本身的能量,其控制权依然在顾勉之的神识之上,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完全不能左右其运行。
张难心中暗道,神识剖析虽是逆天之术,但要真正掌握其精髓,难度系数之大难以想象。
张启年并没有放松心情,他虽然已经进入了神识世界,但要想迷惑其神识重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依然是一个耗费心力的过程。
他正打算引导其神识之时,脸色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随后他的意识立刻聚在了一起,一动不动了。
福伯的脸色也开始狂变,他说道:“情况有些不对!”
张启臣沉声应道:“没错,他的神识似乎被人下了禁制。”
张难和张清岩听到这里,内心也开始忐忑起来。
张难连忙问道:“不知是谁给他下了禁制。”
张启年和福伯同时回道:“寒鸦尊者!”
片刻之后,顾勉之的神识世界开始出现了变化。张难等人只听到了一声凄灵的叫声。
“呀——呀。”
一直黑色乌鸦凭空出现在了顾勉之的神识世界,正由远及近,飞速地向张启年意识所在之处而来。周围的空间也开始变换,一个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降临在了这里,把一切都覆盖了。
张难面色大变,无边无际的宇宙,无比灿烂的星辰,以及那黑色的乌鸦,这不正是自己曾在寒鸦村残碑中所见的一样吗?
张启年顿时紧张起来了,全神贯注地紧紧地盯住飞驰而来的黑色乌鸦,随时准备给以正确的应对之策。
但这黑色乌鸦并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反倒是发出了几声哀鸣。它不断地在张启年意识周围飞腾,时而出现在前方,而后又在后面冒出来。
张启年看见它没有恶意,也没有立即出手,毕竟这是寒鸦尊者,就算是张启年,他也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嗯?”张启年看着不断飞舞的乌鸦,低声说道,“它似乎是认出了福伯你了。”
福伯的脸色早已变得哀伤不已,他的意识深情地望着黑色乌鸦,说道:“寒鸦老友,真的是你吗?”
黑色乌鸦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报以哀鸣。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福伯望着散发出无数忧伤的玄鸦,内心百感交集。
福伯知道寒鸦尊者生死不明,而这不过是百年之前他给顾勉之留下的一个保护其神识的禁制而已,它无法回答自己。
张启年观察了许久,沉声说道:“福伯,我看此禁制已经被人破掉了。”
福伯稍微稳定住了心神,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玄鸦悲鸣不止,这已经是一个信号了,或许它是在向我求助。”
“我们可要继续进行神识剖析?”张启年问道。
“寒鸦尊者禁制被破,显然之前已有大能入侵了顾勉之的神识,而它没能阻挡住那次入侵。”福伯望着黑色乌鸦,缓缓地说道,“它既然向我们求助,那我们更要去看看顾勉之这么多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张启年点了点头,随后暗中说道:“得罪了!”
说完之后,张启年的意识如同漫天散花一般,迅速地席卷了整个空间。在视线的极限处,一条裂缝开始出现了,而后更多的裂缝出现在了这片空间,随着“砰”的一声,寒鸦尊者的空间支离破碎,顾勉之的神识世界重新出现在了张难等人的眼前。
张启年开始缓缓地引导顾勉之的神识,让它把以前的经历通通浮现在了众人脑海之中。但有些奇怪地是,顾勉之的这些记忆藏得很深,有些甚至都已经快彻底被掩盖了,这种情况本不应该发生在一个修真者身上的。
由于张启年的神通广大,顾勉之的记忆依然被完全挖了出来,甚至有许多被他遗忘的画面,也重新开始浮现。
顾勉之孩童时代的记忆之中,到处充满了他与寒鸦尊者嬉戏玩闹的场景,或是在躲猫猫,又或者一起游山玩水,一个完全异于常识的寒鸦尊者就这么出现了。他是那么慈祥,那么和善。
寒鸦村更是欣欣向荣,所有人都是一派和睦,没有奸诈,没有杀戮,这完全不是张难印象中的世界,那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世外桃源。
可随后的记忆之中,一切都开始出现变化。在顾勉之的记忆里,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了寒鸦村村口。他并不喜欢这个人,哪怕他如此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冥冥之中,他似乎有预感,这一切都要变了。
这人正是年轻的福伯,那也是他第一次前往寒鸦村。
顾勉之在门外等了许久,才看到这个不速之客走出房间,他有些生气了。在福伯前脚踏出房门之时,他就立刻跑到了寒鸦尊者那里,不断地撒娇,余光还时不时地飘向福伯,似乎在向他示威。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对福伯不满意,这也为后来他迁怒张家埋下了祸根。
后来,他听说父亲不断与千流城张家来往,更是亲自去了好几趟千流城,这种不满之情更是不断成长,心中的愤恨也不断加深。
后来,那个年轻人来与父亲告别了,他原本以为一切都要恢复如常了,可事情早已出乎了他的预料。
而后的十年内,父亲待在寒鸦村的时间越来越少,而面容也开始变得憔悴,他逐渐开始与顾勉之疏远。除去了亲自教导他修炼能量之外,几乎没在和他长时间待过,不管是生活上的麻烦,还是思想上的疑惑,他都无人可以询问。
寒鸦村村里的大叔大伯们也越发频繁地进入寒鸦尊者的的房屋,开始与他激烈地争论着某些东西,但这一切都不能动摇寒鸦尊者的心意。
村里的氛围越发严肃,原本和睦友善的众人脸上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都增添了几分沮丧和担忧。
寒鸦尊者对寒鸦村的态度由漠不关心转变为不厌其烦,最终忍无可忍。很快,事情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
在一个清晨,寒鸦尊者宣布了一件事情,所有的外来者都要立刻离开寒鸦村。
早已不平静的寒鸦村立刻变得沸腾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开始不断争吵和怒骂,他们虽然不敢直接指向寒鸦尊者,但却不缺乏含沙射影。这一切都让顾勉之感到陌生,也如坐针垫。
“到头来,这寒鸦村就是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以为找到了归途,却发现这依旧是苦海。”
“那我们这狗屁不是大半生都是为了什么?为了陪某些人说谎吗?”
“真是世道人心,再怎么远大的理想都比不过现实,比不过张家的应允。”
这些话语不断地在顾勉之记忆中回荡,也冲击着张难等人。这是一个世界的崩塌,是一个人信仰的崩塌。
“你们要是说够了,就请立刻离开,”寒鸦尊者冷冷地说道,“否则,就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音量并不高的话语,却如同一个惊雷,狠狠地击打在了所有人的心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哪怕他们如此不甘,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寒鸦尊者面前释放出能量,最终都只能离开。
顾勉之在他们离开之前,曾去找了几位关系一直不错的人。可这些人见到他的第一眼,脸上就摆出了烦不可耐的表情,甚至某些人眼睛出现了一丝猩红。没人理他,全部都径直离开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世态冷暖,人心薄凉。
顾勉之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寒鸦尊者身边,呆呆地看着冷酷异常的寒鸦尊者,一言不发。
他俩就这样呆了一上午。说来也好笑,这竟然是他这十多年来和寒鸦尊者待得最久的一次。
可寒鸦尊者并没有因此而多出时间来陪顾勉之,反而更多地前往千流城。寒鸦尊者每次回来,顾勉之只看到了他的风尘仆仆,以及面容上难掩的憔悴,顾勉之知道,他又去与某些人战斗了。
时间过得很快,顾勉之已经是化气六重的修真者了,寻常的自保早已不是问题。他出去游历了很多地方,等他再次回到寒鸦村时,寒鸦尊者竟然在等他。
这一次是寒鸦尊者和他几十年来第一次彻夜长谈。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变了这么多?”寒鸦尊者看着这个已经进入成年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勉之沉默不语。
寒鸦尊者望着由活泼开朗转变为沉默寡言的顾勉之,心里也说不出个滋味。
“我有一件大事必须要去完成,而你今后的路我也不能在陪着你了。”寒鸦尊者站起身来,转头望向了星光璀璨的星空。
“你要去哪儿?”顾勉之低声问道。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寒鸦尊者摇头一叹,“或许能回来,又或者这就是永别。”
房间里回归沉默。
顾勉之再次开口:“你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你毁掉了亲手建造的寒鸦村,毁掉了无数人的梦,这难道不是想要的世界?一个没有压迫,没有仇恨的世界,这该是多么美好的啊。”
寒鸦尊者沉默半晌,回道:“这本就是虚幻的世界,若是埋头于此,注定会被消磨淘汰。既然是虚妄,又何必留恋?”
“不,你骗我!”顾勉之大声喊道,“这一切是可能实现的,那个世界也并不遥远。”
寒鸦尊者摇头一叹:“你不了解世界的本来面目,也不知道是谁在操纵它。和平也好,杀戮也好,都只是某些人营造出来的幻想,那不是最终目的。他们的目的惊世骇俗。”
“那么你呢?”顾勉之略带嘲讽地问道,“你也是这些人之一吗?”
“若是我最终求得大道,你所期盼的世界将永远降临在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