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回到阎罗殿时,阎王半躺在软塌上,原本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额边几缕银丝飘荡着,好不惬意。
待见着白无常时,阎王抿着的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思虑了许久,半响才道,
“女娃娃走了么?她这一趟下去,那小子的劫还不知道该咋度了,可惜啊,她怎的偏要现在去,这有关那小子的事,我又不好多说……”
阎王眉头紧锁,一旁的白无常看着没忍住,便道了一句,“看得出君上很中意那小仙。”
阎王一听,双眼立即看向了白无常,轻笑一声,缓缓便道:
“不是我中意她,而是,我与她有缘。当初若不是我,她估计得在忘川河畔待个上千年了,还想遇着御澜那小子?简直是做梦。”
白无常顿时一惊,“难道,您原本就认得她?”
阎王淡淡一笑,“这女娃娃,来头可不小,睡了三百年,也是时候醒醒了。不然御澜那小子可等不下去了……”
白无常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下意识的颤抖着,嘴不停的哆嗦,“难道,她……她……她竟是……”恍然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拿手去捂住嘴巴,生怕泄漏了半个字。
阎王瞧他怂样,突然笑了起来,“小白啊小白,跟了我这么久,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你觉得她是谁?嗯?”
白无常连忙跪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撞着大忌了,于是强压住内心的紧张,缓声道:“君上说笑了,无常自记事以来,便待在这冥界,怎会认得这区区小仙呢!”
阎王不作声,向后摆了摆手示意白无常退下,白无常落荒而逃,这一幕落在阎王眼中,他竟觉得分外可笑,什么时候,那亲切可人的女娃娃竟成了别人眼中的毒瘤,不敢提及……
朝阳城
江惩靠在流萤亭边,看着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顿时头痛欲裂。
此时此刻若换做从前,他应该是极其喜悦的吧,毕竟今天可是他的悬弧之辰。可如今,他堂堂江家二少爷却落得个流浪街头的下场,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但他又不免感谢这个下场,如若不然,他或许也同江家那百余口人一样,冰冷的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江惩叹了口气,他自小身体不好,在十二岁那年生了场大病。
正逢缘德寺的一位高僧上门化斋,看着他便道了一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于是待他病好之后便随着这位法号悟得的高僧游历四方,于每年的悬弧之辰回家与亲人相聚。
可谁知在他即满十七周岁生辰的今天竟出了这等事情,江家上上下下一百余人包括他的双亲及兄长死于非命。
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却无可奈何。人已逝,唯有生者心如刀割…
江惩衣衫褴褛手提着一盏破旧却明亮的花灯,脚步沉重。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待不得师父身旁了,心有杂念,人又怎会安宁?
他如今只想找着灭他满门的仇人,只是如今他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着落。
倏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跑到桥口边一个卖灯摊贩旁,向他借来纸笔,在上面匆忙写下几笔,便满眼张望着。
突然间,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随即,便是他被撞到在地,手中的花灯顺手脱落……
在这嘈杂的环境下他听到了一句话,清晰又带着些许冷清。
“抱歉,这钱你拿去买件新衣裳吧。”
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勾着金线的白靴,一只修长纤细的手,以及之后放在他手上的金元宝,还有那盏破旧花灯。
那一刻他内心满是感慨,这双手,是真的好看啊……
半响江惩才反应过来,立即小跑几步,只身拦住了正欲前行的女子。
那人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盈盈一握的腰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
乌发被一条红丝带随意束着,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散,和那丝带交织在一起,颇为轻盈。
她微微抬抬起头,看着江惩,黝黑的眸中带着一丝迷茫,手持着一把玉扇随意摆动着。
江惩不禁有些呆滞,自记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清隽之人,脸色倏然微红,心却下定了决心一般。
正欲拉过那人的手,不料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粗犷壮汉反手拿下。
江惩胳膊被拽得生疼,头却微微仰起,强忍着痛,笑着看着清隽女子。
那人随即把手持的玉扇合上,朝壮汉点了点头,江惩感觉到胳膊一轻,便知晓那壮汉是放过了自己了。
江惩向两人微微弯腰抱拳,“谢过小姐的银两。”
女子摇摇头,“是我撞着你了,你这是有事?”
江惩把手提着的花灯向前摆了摆,女子微微一瞥看向江惩,江惩随即拿出写好的纸条,对着清隽女子说道,
“小姐,要不要猜个灯谜,猜对有奖哦。”
女子看着江惩,神情有些恍惚,半响点了点头,一旁的壮汉走向前正欲说些什么。
便听见女子轻声说了句,“今日是阿白生辰,以往他最爱猜这个。”壮汉听罢往后退了一步,便不作声了。
女子看着江惩突然说了句,“你记得黎笙吗?”
江惩思索片刻,好似记忆中并未有过此名字的印象,于是便摇了摇头
“不曾听闻。可是小姐重要之人吗?”
女子苦笑:“是,也不是,不过妄想罢了。”
江惩摸了摸头,把手中的纸条递给女子,
“小姐,猜谜吧。”
壮汉一把抢过江惩手中的纸条,之后恭敬地递给女子。
女子侧目看了一眼壮汉,转头对着
江惩微微一笑。
“你别放在心上,事出有因,我有隐疾,不便碰人。”
江惩点了点头,看着女子,女子随即会意看向手中的纸条,上面几个草字连在一起组成一句话
“欲征得一人之心”
女子眼中一片诧异,脸上倏然浮现一抹红晕,“不知是何迷?”
江惩笑着看着女子,“打一字。”
女子思虑片刻,打开玉扇,轻轻摆动几番。
“是一惩字,惩即征心,上下结构。”
江惩半跪在地,抱拳相对女子。“小姐,猜对了,在下江惩字留白,愿留在公子身边,保护小姐,还望小姐成全。”
女子眼神忽然迷离,留白,留白,他能帮我找着阿白么,她消失了五年的阿白啊……
女子摆动着玉扇,无言看着江惩,最后她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家中可有亲人健在?”
江惩眼中划过一丝仇恨,“今日我就满十七了,家中亲人已故,只留我一人,愿誓死效命公子。”
女子点了点头,“留白,那你现在便随我离去吧,我名叫瞿衙。”
“是小姐。”
江惩看着前方清弱瘦小的身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知道自己撒谎了心里不好受,但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说他叫江惩字留白,只是,他会在小姐唤他留白的时候,在心里轻声说句对不起。
他利用了小姐,也利用了那个在小姐心里占据着很重要很重要地位的阿白。
但他还是幻想着有那么一天,小姐能像如今这般唤他一声“矜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