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晚，来福客栈早早的点上了灯笼，店小二无聊的坐在靠门口的凳子上，外头也无一丝凉风吹来，更显燥热。也不知东家抽的什么风，在这种偏僻地界又开了一家客栈，搞的人手不够临时将自己调来，从繁华的长安城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谁都没有好脸色，李二牛盘算着等攒下几钱银子来便在长安城大掌柜那里打点一下，好把自己给调回去，此地哪里比得上长安城舒坦，连个女食客都没有，以前好歹还能偷摸着看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娘子，现在连个过眼瘾的机会都没有了。
话说那贾家的小娘子身段是真好啊，李二牛脑海浮现出上次夜市自己碰到的贾家娘子，心中就跟猫抓了一样痒痒，可惜她身后有家丁跟着，纵使难得一见的夜市中摩肩接踵也没能近的了身揩油一番，李二牛不由得啧啧啧的可惜起来，等攒够几辆银子自己定也要去春楼里潇洒一下，好在那总嘲笑自己还是个雏儿的掌柜面前威风一下。
远远的，李二牛模糊看到前方的道路上有一道人影，热气升腾，晃的他看不真切，渐渐的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容倒是清朗，只是穿着却是有些破旧了，想必若是打扮一番长安城内定是有不少贵妇愿意将其眷养为面首。
“总算是有了人家！”周小易喘了口气叹道，此去八百里，他已经数十里未见人烟，若不是先前遇上那位公子，怕也是走不到此地来。
“小二，来壶清水！”
李二牛面露为难道：“公子，我家清水不要银两！”
“这……”周小易皱眉，他只是想换购一些清水，并没有太多银两。
正在此时，门外听得有车马声停下，稍等片刻，只见先前的贵人公子面如温玉含笑而入，讶异道：“呀，兄台，你我当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为何站在此处？”
李二牛见后面来的这位公子富贵之相，锦衣玉袍，谈吐不凡，忙道出缘由。
“哈哈哈哈，我当是何事，你只管将这位兄台的水袋灌满，稍后多与我算些酒钱便是。”
周小易皱起眉头，刚要开口阻拦，只见那公子甚是热情的拉着他在一处位置坐了下来，周小易心中有些反感，不动声色的轻轻挣脱。
那公子笑道：“敢问兄台名讳？”
“周小易！”
“在下陇右李氏李长青！”
“陇右李氏？”周小易道，“兄台到是真的当的起贵姓的贵之一字。”
“周兄折煞我也，不知周兄这是要去往何地？”
“乡野之人，想要去长安见见世面。”
“哦？周兄可有落脚的地方了，若是没有我在城内还有几处宅子……”
周小易直接打断道：“多谢李兄抬爱，这些琐事李兄便不必挂念了。”
正此时，小二已将水囊灌好送来，周小易接过水囊向李长青道了一声告辞，出门向南望了望，便大步走向远方。他打听过了，出门向南二十里，便是那天都长安，江湖人，路在脚下，葬在四方，至于那名满长安的长青公子，呵，不提也罢！
李长青看着桌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块碎银子愣愣出神，按理说周小易是不识得自己的，怎会有如此大的怨气，李玄真那老东西是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想必也未提及，可是……不过，此次出京一次虽说没能寻得李玄真的踪迹，但也不说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这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野小子传承了李玄真的剑道，日后有的是手段让李玄真现形。
李长青将那一块碎银子捻起放在两根手指之间，他浅浅的笑了起来，也未见如何发力，便有细碎的粉末从指间落下。
再往南，人烟便多了起来，周小易啃着干粮，心中思绪万千，陇右李氏啊，那可是皇城贵胄，跟朝堂端坐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人说皇族李氏便是起源于陇右李氏，也有人说是起源于赵郡李氏，天下文人士子争论不休，长安城内那人也未出面澄清，两个李氏也便不敢顶认，但是无疑李姓是当今天下最为尊贵的姓氏。
李长青虽说身无官职，仍是一介白丁，可陇右李氏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是不容置疑的，五姓七宗的影响力哪怕是皇族也难以掩盖锋芒，只是近些年来各种新人贵胄层出不穷，即便是传承久远的大姓宗族也有些夕阳西下的迟暮之感。
前些年某氏族一名大吏与实权武将安步云于朝堂之上争执，被其当众掌掴，更是将旧氏族推上了风口浪尖，一时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等话语风靡民间，虽说安步云被贬谪到北地戍守边关，可人人都在称赞安步云大将军豪迈暴烈的脾气秉性，都想对那些把控着大量资源的旧氏族踩上一脚，好让寒门出贵子的几率再大一些，让自己家也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最终还是民间几位德高望重、颇有威势的寒门清贵联手将此事压下，不过还是让人看出旧氏族的乏力与落寞，有人言道，寒门贵子，当指日可待矣。
只是大姓氏族千百年来苦心孤诣的经营，又岂是寒门庶子十年苦读换的来的，倒是有不少心思清明的人知晓其中道理，可惜，在大势之下没人胆敢逆流而行，唉，人言可畏啊！
……
等周小易远远的可以看到长安的宏伟轮廓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然而城内灯火通明，万千繁华鼎盛的气象，长安城是有宵禁的，虽说近些年来朝廷监管的力度渐弱，常有大员做着欺上瞒下的行径，私自开设夜市牟取暴利，但总归还是要顾及一些上面的颜面，纵使人尽皆知也不能将此事放在明面上，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本来周小易已经做好了在城外过夜的准备，此刻却发现城内万千灯火，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繁华鼎盛，他拦人询问得知，今日乃是平阳郡主的及笄之日，宫内传出指令开放夜市与民同庆，不行宵禁。
周小易随心走入一处坊市，只见得红楼阑珊，屋榭亭台，繁华烟火绽放，有疏影浮动，三分月色漾开一方暗香，九万里山河壮志，不及半分人间气象。
此刻他驻足于茫茫人海之中，突然想起李玄真闲暇时口中常吟的那几句话来，
一饮盛世长歌狂，二分酒意醉霓裳。今宵梦里归何处，长安月下红袖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