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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同的期望

直到多年以后,当李四有回忆起在定西一中读书的那一段时光时,他都会觉得定西一中是他上学以来最美的、最高贵的校园了。

定西一中汇聚了附近各个初中学校的佼佼者,这儿的每个人都是以前他们所在小学直至初中班上学习紧好的学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年少轻狂、成绩一流,他们心高气傲,自我感觉高人一等,但进入到定西一中,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一只脚已经稳健地迈进了大学的大门,至少在李四有这里他感觉不是这样的。

不过身在实验班的李四有似乎确实“高人一等”,因为定西一中实验班的学生几乎每一个人高考的分数都能上二本线,在这里人的意识中,只要你的分数线上二本线了,只要是你上了一个二本学校,那么人们就会说你考上大学,用当地人的说法讲,二本学校是被国家承认的学校,二本院校以及二本院校以上的学校的学生是被国家重点培养的。

李四有一下子从一个土的掉渣的地方来到了风景秀丽的定西一中,他又有点儿不太适应这县城里的生活了,另外一个,李四有因为暑假里在菜库打工,他的胃受凉了,脾胃受伤。

在定西一中上学时,李四有与李三丰每天早晨起来刷牙、洗脸,然后去往学校,他们现在倒是去学校时方便多了,只需要走出所租的房子的院子,穿过马路,然后就已经到了定西一中校园的大门口,他们走进校园,还要在校园里步行将近一千米,然后才会到位于校园中后方的他们的教室。

他们去教室稍微看一会儿书,等跑操铃声响了,他们就去操场里跑操。跑操完毕,大多数学生都会去食堂买早餐,也有家在县城的学生早餐是从家里带的,有些学生则像李四有与李三丰一样,他们的早餐在离开宿舍前就已经吃过了,因为他们不好意思将星期六与星期天从家里拿来的干馍馍拿到教室里去吃,就李四有与李三丰说,他们吃着干硬的馍馍时,必须要有一杯水作为“下酒菜”,不然他们可能随时会被噎得很难受。

吃了早餐,学生们互相聊几句,然后到了早上第一节课的时间,这时候教学能力一流的实验班的每一个老师就会一一来为李四有他们班上课,而给李三丰他们班所代课的每一个老师,他们的教学能力也不差,用一位为李四有代课的老师的话说,实验班之所以是实验班并不是给实验班代课的老师有多牛,而是因为实验班所有的学生比普通班的学生优秀一等,所以实验班的高明之处在这里。

实验班里的每个学生都相互竞争,互不相让,“你死我活”,要知道,在实验班中名列前茅的人是很有可能考上清华、北大的,在当地农村里人的说法中,如果一家人中有个孩子考上了清华北大,那这家人的祖坟上简直就是冒青烟了,李四有所在村子上的人不知道国内其它有名的大学,他们只知道清华北大,李四有作为一个有可能使他们祖坟上冒青烟的人,但他有辱使命。

他的高考,以及他的大学生涯都让人大跌眼镜。

因为在实验班中竞争激烈,压力大,李四有一下子不太适应这样一个环境。

李四有与李三丰几乎每天都埋头于学习中,到了周末,他们又无事可干,这时候的李四有缺乏一种能力,那就是在重压之下放松自己。

另外,让李四有觉得矛盾的是,他所在的班上的每一个人几乎周末都会去网吧上网,甚至通宵,因为这是对于他们来说比较爽快、并且比较有效的释放压力的方式,但李四有一直是一个“听话”的人,他为了节省生活费而不去上网,所以在班上每个同学相互谈论他们上网时玩的游戏时,李四有呆若木鸡,他在这里成了一个落伍的人,一直以来,他都在学校里、班级上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而现在在定西一中他竟然成了落伍的人,这时的李四有一下子表现出消极厌学的情绪,在他的意识里,他宁做鸡头,也不做凤尾。

每天中午,李四有与李三丰都会伴随茫茫的人流走出校园,他们回到潮湿阴冷的宿舍,两个人像机器人一样麻利地洗了葱和洋芋,其中一个人熟练地削了洋芋,另外一人则负责揉面,他们用温水化开一点儿盐,然后将这盐水一点儿一点儿倒进装了一些面的一个小塑料盆里,他们熟练地将面揉好,然后在上面抹一点儿清油,他们将面用一个塑料袋包好,让省一会。

在省面的同时,另外一人则负责炒一下洋芋,他们给锅里倒一点儿从家里提来的胡麻油,等油在锅里开始冒烟,他们将一丁点儿葱放入油中炒一下,在放入切成一条一条的洋芋,条件好时,他们还会放一个切碎的西红柿,用勺子翻炒一下,放了调料,倒上事先用热的快烧开的水,待锅里的水稍微煮一下,这时候的李四有与李三丰就开始揪面片了,他们将一个面团压成平的一块,然后用菜刀划成一条一条,李四有与李三丰顺手拿了一条面,他们用右手将面在切菜板上压开,然后两手一扯,再在切菜板上摔几下,如此反复,一块面就被他们拉开。

他们技术娴熟,动作麻利,姿势优美简直像一个牛肉面店里的拉面师傅。他们将拉好的面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然后用右手一片一片往锅里揪。扔到锅里的面片溅出来一些汤,又飞溅到墙上,只有这揪面片能让他们百吃不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李四有与李三丰在星期六与星期天时往往会改善一下伙食,他们有时候会做一顿炒面,有时会做一顿米饭。当面或者洋芋没有了时,他们又会派一个人回家去取,另外一个人坚守阵地,坚守阵地的一个人等待另外一个人“补给弹药”归来。

因为长期居住的潮湿的环境,再加上李四有“不顾天命”的高一之前的暑假打工生涯,他得了严重的胃病,他经常拉肚子,面黄肌瘦,他经常在中午放学走回宿舍的路上感觉天晕地眩,力不从心,他吃着他与李三丰一起做的饭,他觉得饭食之无味,弃之太饿,他经常压迫着他的味觉吃饭,他尽量不让他的舌头上的味蕾发挥作用,因为味蕾一旦感觉太强,他真担心他会有将饭菜从嘴里吐出的可能,他闭着气,将老是一个味的面汤艰难地灌进肚子里,像李四有的母亲当初刚嫁到李老三家里时吃着用他们村井水做的饭。

这时候的李三丰展现出了他比李四有优势的地方,李三丰身体硬实,他适应一个新环境的能力比较强,潮湿的居住环境和单一苦涩的伙食并没有对李三丰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他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些事,相反,这艰苦的环境反而更加激发了李三丰学对于习的斗志与考一个好大学的决心,如今的李三丰在也不是从前那个在小学时偷拿了他父亲的钱为村上学生买冰棍吃、买烟抽的李三丰了,他现在满怀信心,斗志昂扬,他每时每刻都在为考上一个好大学而千方百计、百般努力,在李三丰一往无前、奇勇前进的时候,李四有则成天苦恼于他为什么成天拉肚子,他去学校门口的药店里取了治拉肚子的药,刚吃才几天,初见效果,但过了几天,依然是那个样子,李四有的情绪也不好,他有时甚至感觉度日如年。

到了高二,李四有选择学理科,而李三丰选择学文科。

这时候的李四有感觉他终于有出头之日了,他与李三丰一商量,说找一个比较好一点儿的房子住。李三丰也欣然答应了他。于是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地搬了家,他们租的新房子的面积比以前的小,但在三楼,是一个向阳的房子。

李四有对这个新环境比较满意,他将自己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头全部洗了一遍,他想洗去过去那个环境的阴霾,他高兴地将洗的衣服搭在楼道的铁丝上,当太阳蒸发干衣服上面的水分时,李四有将他们全部抱进屋里,李四有闻着衣物上散发的淡淡的洗衣粉的香味,他心情愉悦,很是放松,随着他不断吃药,另外加上居住环境的改善,他拉肚子的毛病总算慢慢缓解,但李四有总觉得他现在吃饭时总感觉没有以前吃饭时那么香了。

不过有一件事让李四有烦恼的是,李三丰成了他们班上的生活委员,这样李三丰老是往他们的宿舍带一些班里买的暂时不用的扫帚与拖把,李三丰将这些东西全部塞进了他的床底下,这些东西时新的,李四有可以勉强接受,但更令李四有无法忍受的是李三丰为了节省生活费,他将班上每个人喝过饮料的塑料瓶全部装进一个黄色的大编织袋里,等收集满了一大袋,李三丰就会拿到收垃圾的地方去卖钱,从而补贴他们的生活费。

李三丰将这一大袋子塑料瓶堆在他们屋子的角落,这时候的李四有在吃饭时又没有胃口了,为此他和李三丰大吵了一架,但李三丰执意要这么做,这时候的李四有欲哭无泪,他这时候才发现他虽然与李三丰是“明码标价”的亲兄弟,但他们在这些事上又有些截然不同。李三丰无比坚持这件事,李四有只好作罢他的想法,他在心里强迫自己接受这一现实。

与此同时,李四有与李三丰所承受的他们父母对他们的不同的期望在这时也慢慢明显了起来。

因为李四有从小到大上学的成绩斐然,而李三丰在上学时的成绩淡然,于是李四有父母就将这光宗耀祖、功成名就考上一个重点大学的重任分配到了李四有的身上,并且,荣誉心比较强的李四有的母亲对李四有的期望也更加大,那时候李四有因为身体不适而在实验班上的考试成绩名次不理想时,李四有的母亲则会责怪李四有:

“四有怎么搞的,我觉得你们现在到一中上学了,平时不用干农活,你们有大把的时间来学习,为什么你的名次反而落后了呢,是不是你一天没好好学习?”

这时候的李四有就会心里很委屈,他觉得他比以前上学时辛苦多了,不但压力大,无处释放,并且他要自己做饭,时常洗锅,当李四有闻见自己手上残留的洗完锅的抹布味时,他的心情又很不爽。

李四有将这些苦都咽到自己肚子里,他觉得他的母亲不理解他,这是李四有第一次觉得他与他母亲有代沟。

而这时李四有感觉他的父亲就比他的母亲民主、亲切多了,当李四有的父亲细心地观察到李四有的脸色蜡黄、愁眉苦脸时,他对李四有与李三丰说:

“你们平时是不是没有好好做饭吃,为什么四有脸看起来那么黄?”

这时候的李四有就会有一种他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对他的父亲倾诉说:

“我经常拉肚子,吃饭时总是觉得没胃口。”

李四有的父亲想了一下,他对李四有与李三丰交代说:

“你们平时做饭时多放一点儿生姜,生姜是热性的,对胃好!”

于是李四有谨记了他父亲的话。

当李四有第一次吃到放在饭里的生姜粒时,他感觉这个东西真是太好了,他吃下去感觉肚子里热热的,胃暖暖的,这时候李四有才发现生姜的确是一个治胃病的好食材,在以后每次做饭时,李四有都会在饭里放大量的生姜,而每一次吃到饭里的生姜的李三丰,他脸色难看,他将咬在牙齿上的生姜粒用手掐出来,然后一脸嫌弃地扔到垃圾桶里。

家里条件依然拮据,经历了家中所养的猪全军覆没的李四有的母亲,她到来年春天时又不安分了,她在过年时跑去娘家和她母亲商量希望她的母亲可以给她一部分地种。

李四有的母亲想在娘家土质较好的阴面的地种辣椒,因为她看到他们村上有一家人种辣椒,她才发现种植辣椒其实不用浇太多的水,李四有的母亲就一下子联想到了她娘家的土质比他们的土地好太多的地。

李四有的外祖母也欣然同意了李四有母亲的请求,于是,李四有的母亲就经常骑着一辆老式自行车,她跋山涉水,奔波于自己家与娘家之间,在李四有母亲的脚下,她去娘家时要爬的好长一段山路简直如同平地一样,李四有的母亲迈着轻快的步伐,她登山时如同乘云踏雾,一会儿在山脚,等再过一会儿时,李四有的母亲已经在山顶,她一溜烟消失在了山背后,如果当时移山的愚公能招到李四有的母亲这样一个员工,那么李四有的母亲一定会与愚公成为关系很好的同事。

李四有的母亲就这样不辞辛苦,不怕劳苦,此时李四有母亲的脑子里别无他念,她在拼了命想方设法地为两个在定西一中上学的儿子挣足够的学费与生活费。

天道酬勤,当李四有母亲所种的辣椒成熟时,李四有的父亲就叫了李四有的四爸开了他的小汽车去山上拉早已摘好的辣椒,山路很陡,崎岖不已,好在李四有的四爸开车技术一流。

他们将辣椒码到高高的一车厢,然后拉倒市场去卖,当收菜的老板看到李四有母亲收获的个头长、色泽好的辣椒时,他满脸微笑,很是高兴,他给的价格也比给其他人的高,在车上卸货的李四有的父亲也喜出望外,这样一来,李四有家又是丰收的一年。

因为李四有母亲的引进,李四有母亲娘家村上的人也开始种辣椒,接着就是好多山上的人开始种辣椒,他们这才发现种辣椒其实比种洋芋好多了,种辣椒时比较轻松,体力劳动少,劳动强度也小,并且辣椒的价格是洋芋的好几倍,而事实上,如今,定西这个马铃薯之乡或许已经不名副其实,就李四有这个地方而言,他们这里在大片大片地种植高原夏菜,而不是洋芋。

就这样,李四有的母亲又迎来了一个她事业上的辉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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