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勇仁在异国的第一个早晨从很早就开始了。
大概五点半不到的样子。
在设定用来代替闹钟的手机旋律响起之前,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愣是把他从梦境的世界强制性地遣返回现实。
“来啦,来啦!”
从床头的内测摸到手机,在看到显示的时间后,是人都会多少有点起床气的。尤其是昨晚愣是一个人独角戏的折腾到了十一点多才算整理好厨房,洗澡完,脸贴到枕头时都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所以勇仁现在的态度算是相当克制和绅士了。
「什、什么情况?!」
揉了揉睡眼,懵醒的少年惊讶的望着门前玄关那一封封粉色的信封,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勇仁君,您醒了吗?我们说好一起做便当的,大家都等着呢...”
「惨了惨了,睡迷糊了。都忘了先前答应的这件事了。」
“来了,就来了,麻烦大家稍...稍等~”
被门外的声音一提醒,少年这才想起昨晚的事,继而下意识的慌乱捡拾起地上的信封,而后直接拉开床前写字台的抽屉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吱呀’门开了
“真是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感觉还没洗漱,甚至带有点口气的形象太过失礼,打开门的勇仁都是微捂着嘴说话。
“理解理解,早起有三急嘛。”
祥太凑上前,很是默契的拍着少年的肩,一副「早就猜到是这样」的过来人神情。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们也没等多久。”“哎哟..那个...疼疼疼~~”
对于某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女生们从来毫不手软,而另一在场的男生则明智地选择了眼观鼻、鼻观天。这令寻找后援的祥太同学表示很受伤,也总算弄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低嚎声戛然止于喉咙间。
相较于勇仁注意到某人脚上的鞋面多了淡淡的数个鞋印,女生们更在意的是门口的地面。如果说视线可以清扫的话,那地方绝对是洁净到油光锃亮。
“大家进来吧。今天有开学式,时间比较匆促,而且这里地方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所以麻烦大家回各自房间烹饪,最后菜品再集中到一起,如何?”
勇仁把大家让了进来,而后提出弥补之前考虑不周的建议。
“那探讨和改良料理怎么办?不会取消了吧?!”
“那就暂定每周日上午两人一组....也就是三个人一起如何?”
面对女孩们哀怨的目光,勇仁脱口而出,随后觉得这样显得过于暧昧,只得临时改变了计划。
“欸!——太好...哎~,这样啊~”
女孩们惊喜的脸上转瞬写满了失落。原本「太棒了,这简直就像是约会」的神情却是让勇仁感到了一阵后怕。
“那...那这样的研讨会是长、长期的吗?”
坂崎依奈羞涩的发问顿时将女孩们的失落转为浓浓的期盼。
“这个...那个...以后有空再说啦,大家的早餐应该还没吃吧?那么除了便当外我们还必须多做点。那我今天除了昨天说好的凤尾虾外就多加道糖醋里脊好了。”
无视有点幸灾乐祸的祥太和富田,勇仁只好加重自己的料理负担把女孩们的注意力巧妙地转移了方向。
“糖醋里脊耶!「龟鹤轩」的这道中华料理可是每份1500日元的说,人家也就敢一个月偷偷解馋一、两次~”
“对呀对呀,上次和里加凑钱买了一份,结果一没注意,她自己一个人就偷吃了三分二,真是的。”
“你都知道我喜欢糖醋里脊了,为什么不叫我,真不够朋友....”
女孩们顿时议论纷纷,而我们对于糖醋里脊也有着特殊期待的祥太同学默默的在心里头爆吼‘「龟鹤轩」的糖醋里脊可是每份1500日元,而我每天的全部餐费不过800不到,好不甘心啊!等会等会绝对要吃它个痛快!撑死也值了!’。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叹‘贫贱学生诸事衰’。
这不,随着一阵轻快、激昂的曲子响起,祥太立马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就黑了。
“对不起,接个电话~”
祥太歉意的对众人说着就走向门外,不过整个人的脸色顿时灰暗了许多。
取出冷藏室的猪里脊,在冲洗干净后,沥干,用手托举着旋转,快速的旋转了近三分钟后,尽管时间不长,不过也就勇仁特训过的,否则达不到那样高频率的转速,手腕稍微一松,猪里脊早就不知甩到哪里了。
但就这露一小手,顿时让所有人面如土色,看他的眼神就是「这家伙还是人吗?!」。
噌的一声,刀入手,勇仁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左手按住里脊肉,右手握刀骤然落下,看似落的很快,可神奇的是,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切片后碰到案板的声音都没有。
事实上,在勇仁精确的控制下,刀刃的确没有碰到案板。而是在将肉切到底的瞬间提了起来,而且必须做到肉被彻底切断,且不能有膈膜相连。千万别以为这样做很简单,其实想做到刀落无声非常非常难,对力道的控制要求极高,没有千锤百炼绝对做不到。
里脊肉,肉质鲜嫩无筋,几乎全都是瘦肉,非常适合煎炒烹炸,可以说是猪肉中最美味的部分之一,也是最常使用的部分之一。
然而通常在做这道料理,在改刀时有两种不同的做法:一种是将肉切成片,一种是将肉切成条。改刀方式不同,成菜效果也略有差异。用肉片制作的糖醋里脊优点是油炸后质地更加酥脆,不足是卖相不好;用肉条制作的糖醋里脊优点是卖相好,缺点是塑形效果差,回软快。
随着手刀起落,里脊肉眨眼间被切为片。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一片的厚度和大小都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重量都极其接近,由此可见少年的刀工是多么娴熟。
虽然日本人推崇吃和牛,然而在寻常百姓的眼中,猪肉也是一种必不可少的美味。那是一种能让你吃到撑,感觉到前所未有满足,能让你在辛劳之余感觉到家的美味。而且价格是大多数家庭可以轻易承受的这点,是牛肉所不能比拟的。
肉片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排成整齐的一列,勇仁将腌料配比完成,再将调制的生粉微撒在肉片上后,根本没有给肉一分一秒的腌制时间,直接用刀背沿线一直轻拍了起来。
力道和配比是如此恰到好处,既没有让肉汁溅出来,也没有生粉弥漫的场景,而是让两者融汇着合二为一。
刀尖一挑、一抹,扑上粉并腌制好的里脊肉在空中集体换了个方向,淡红鲜嫩的另一面再次迎来之前行云流水般的处理。
而这样的上粉并腌制工序前后共往复了四次,以保证全方位无死角。
地瓜生粉、面粉混合均匀,再放入生蛋黄和昨晚熬制的高汤调成糊,再淋入色拉油调匀。
之后,开火热锅热油,然后开始调配糖醋汁。
番茄沙司、白砂糖、生抽、苹果醋、香醋以及浓缩橙汁混合着搅匀备用。
而这时,锅内的油温刚好四成五热,刀贴案板一抹一甩,上粉并腌制后的肉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后落入舀起面糊的大勺,随后被一颠,完美的翻身,再次裹浆后的肉片又一次腾空而起,这次却是被甩荡着落入大约五成热不到油锅。
‘噗嗤——’
如同跳水健将,完美的压制住水花,肉片仅仅是微微潜落了大致一个身长后就浮出了油面,丝毫没有油沫飞溅的景象。
这看似繁复漫长的动作其实是在极为短暂间完成的,以致于整整几十片的肉片最后落入油锅的耗时也不过是短短两分钟多点,几乎是每片里脊从裹浆到下锅仅仅不足一秒半。
整个动作不仅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也好似快进镜头般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就在油温到六成热前,放下刀和勺的勇仁来到油锅前。调低了火力后,他并没有像通常做法的那样用漏勺直接舀起炸酥的里脊。而是全神贯注地抄起长筷子,快速精准的将肉块翻身并依据酥脆程度快速夹起抛入漏勺里沥油。
这样的做法相当考验一个人的注意力、忍耐力以及对食材和油温的控制,但却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肉质中渗入了大量油分,吃起来比较油腻,从而没有胃口的问题。而且恰到好处的酥炸不仅锁住肉中的水分让肉质更嫩,这样吃起来非但不会感觉到腻,反而会越吃越想吃,直到撑不下为止。
待酥炸里脊肉片悉数起锅后,锅底留点油,快速炒香蒜末、姜末,而后倒入之前调好的味汁,熬制冒出小泡后快速倒入酥炸的里脊肉块进行裹汁,并用翻勺晃勺交替着让肉片的成熟度。口味、勾芡均匀一致。
最后的滑勺出锅更是炫翻一票人的眼珠。
盘中层次分明的里脊肉块堆叠着矗立成尖塔状,清脆的香葱段洒落其间。黏稠红亮的芡汁包裹着酥炸金黄的里脊肉块仿若闪耀着金色光芒,令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我、我咕~呃~嗯~可以尝一块吗?”
感觉再也遏制不住唾液的分泌,再忍下去就会失控的钉宫理惠,顾不上维持淑女的矜持了。
“可以吧,我这次按每人两片的比例....”
“管不了那么多了!——”
已经忍耐到极限的钉宫理惠冲上前,抄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肉块。
「奇、奇怪,刚才明明看着是切成肉片的呀,怎么出锅就成肉块了呢?!」
“不管啦~”
嗅着清新的酥炸香味,感受着内里如同初恋般酸酸甜甜的气息,再看着筷子夹起里脊肉块后牵扯出情丝般百般缠绵的细丝,钉宫理惠就再也不管不顾了,直接把肉块送进嘴里。
浓郁的酸甜酱汁裹着酥脆鲜嫩的肉块,刚一入口味蕾瞬间被激活。而随着炸得薄薄脆脆的一层外衣在齿缝间绽裂,内里却还温润鲜嫩的里脊肉突然弹开,轻轻叩击在牙齿和舌头间,宛如罗裳初解的美人令人销魂回味。
“嘤~”
几乎忍受不住这样刺激诱惑的钉宫理惠,眼神迷离的失声发出极为销魂的嘤咛声。
看到这样情形的另几个女孩子顿时对望了一下,而后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美食送到嘴边如何能够放过?必须吃,不吃没人性。」的诉求,随后一拥而上,抢着抽出筷子夹向盘中的里脊肉块。
“你们慢点,这每人都是有限额的。现在吃了等会早餐或是便当就没这个菜色了,到时别怪我。”
转身拿起琉璃台上软毛刷的勇仁无语的看见又要伸出筷子的钉宫理惠,在塞紧水槽、放好水,划破透明充氧水袋,抖落着昨晚才波耕平他们带来的大虾进水槽的同时,不由得插嘴说了句。
“真是受不了了,勇仁君。要不你再麻烦做一份糖醋里脊。我、我出3000,不,5000!这是我这个月零花钱的结余了,好不好?拜托了!这是我这辈子最诚挚的拜托了!”
“怎么回事?你们....”
从门外面带愁容进来的祥太,吃惊地望着正垂涎的盯着糖醋里脊的其他人。
“正好正好,翔太君。今早每人可以分配到两片糖醋里脊,你卖我怎么样?300日元?!”
钉宫理惠一反常态地笑着主动和祥太打招呼。
“什、什么嘛...”
祥太是真的动心了,两片糖醋里脊就可以有撑过一天的最低花销,这对于钱包彻底瘪了的某人来说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
“祥太,今早的便当和早餐份额让我的话,我出2500。”
富田直接上前搂住祥太的脖颈,装出一副很仗义的模样说道。
“祥太同学,我可以给3500.”坂崎依奈弱弱的举起手,却是一下子往上涨了近半的价码。
“欸!”
“豁出去了,我出4000。祥太,下次老家要是再寄竹荚鱼干来,还归你。”
钉宫理惠抛出杀手锏,顺带提醒某人之所以能撑到现在,究竟是托了谁的恩泽。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是想告诉大家,之前面试的肉店要我马上去上早班,否则视为自动取消这份兼职资格。对不起了,大家!对不起了,勇仁君!”
兴奋的祥太接下来的话顿时令钉宫有点懵圈。
“没关系,学习、打工才是正事,你去忙吧。哦,早餐看来是得在外面解决了。钉宫前辈,那便当和早餐的钱能否麻烦先给祥太同学呢?”
勇仁正拿着一支细细的软毛刷,开始逐个的清洗每只虾,哪怕一会需要丢掉的头部和钳子,也清理的干干净净,每个细小的部位都被软毛刷细致的刷过。而这时,他突兀的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随口插了句话。
“真是的,感觉好像被算计了~”
有点不甘心的钉宫理惠掏出小巧可爱的钱包,抽出四张千元钞票有点犹豫的递了过去。
“别抱怨了,我算过这些大虾了,总共41尾,到时多出来的给你好了。”
“真的、真的,那会多出几尾呢?!”
听到勇仁的决定,钉宫顿时欣喜若狂,连声追问。
“公寓的加上小松、佐藤老师的份和我的,就多出一尾。”
“哼,一尾就一尾,反正勇仁君的凤尾虾料理,我可是你们的近三倍,羡慕吧?嫉妒吧?气死你们!”
看着捂着嘴偷笑的其他人,钉宫理惠一下子就找到了反驳的理由,继而理直气壮得令人无语。
“大家,我赶时间,就先告辞了。对不起了。”
小心收好钱后,朝众人微一鞠躬的祥太心急火燎的跑着离开了。
而门外不知啥时候围拢过来的人顿时让出了一条道,继而细碎的响起了埋怨声,随后就被好像是收买便当的讨价还价的议论声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