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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江涵秋影雁初飞

迷思

他,为什么恨我?

富甲山庄的午饭,席间,一片觥筹交错。那些生性豪爽的江湖中人,频频向我举杯,仿佛非要用这杯中物表达他们粗犷但真挚的友情。想来我这个“舞儿”以往在庄中必是有很深的“群众基础”的,但,独独除了他。

他,为什么那么恨我呢?这个念头一直纠结在我的心里……

其实我是不能喝酒的。并非不善,而是不能也不喜欢。前些年动过手术,胆结石,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于是,朋友聚会时我都以果汁代酒,也渐渐养成了不喝酒的习惯。虽然现在这副躯体并不是我的……

推了大部分,也半推半就地不得不饮了少许。

盈风烈坐在我的左侧,只是笑。不动声色地替我挡了不少酒。看我一副为难的样子,暗暗从桌子下面递给我一方棉布手巾。我心知他是要我不要勉强,喝不了便悄悄吐在这手巾上。这么想着,心底不禁小小温暖了一下。再抬头看他,仍旧是那笑容,好看的唇边溢满似未言明的温柔……

这酒,很烈。

虽然我喝得不多,但感觉跟喝了风油精一样,入口辛辣,三杯两盏下肚,面颊就开始微微发烫了。心想着出去透透气,便站起身来。身边的盈风烈望向我,只轻声说了句:“累了就先去歇着吧。”我微笑颔首,退出前厅。

出了前厅,顿觉一阵凉风拂面,头脑不禁清醒了许多。眼前是一道长长的回廊,回廊两侧,含苞的梅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我正踌躇不知往哪走,倏地!一道掌风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举手去挡,手肘竟一阵酥麻。退后两步,我勉强站定,心下隐隐不安起来……

“装得很像。”是他?雪。语气淡然,没有温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点生气。刚才那一掌似乎并没有杀意,更像是威胁,但我的火气却莫名地升腾了起来。

我讨厌他这样对我!

眼前的他定定地注视着我,挺直的鼻翼下,双唇呈现出淡淡的粉色。阳光从他背后丝丝缕缕地投射过来,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一袭白衣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形,衣摆随风飘动……如此温润如玉的少年,为什么会恨我?

……

“呵。朝——若——青——丝!”他走近,抓起我的手,狠狠拽住,“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再回到这里,我告诉你,我花炙雪可以杀你一次,便也能杀你第二次!”

杀我?

他还要杀我?

是他杀了“我”?我愕然。他知道“我”是朝若青丝……

那么,以前的“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相府千金不做,到了这富甲山庄呢?难道是奉了什么人的命令?可又有谁能指使“我”来到这里?是怎样的使命呢?还有,眼前这不沾红尘,谪仙似的人,真如他所说是杀死朝若青丝的凶手吗?我心下顿时满是疑问。

“怎么?敢来这里,却不敢面对我?”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抹笑,那神情像极了某种狡黠的动物……

狐狸?

……

他的手劲倒是丝毫没有放松!

“在我面前,大可收起你的可怜相!”他松开我的手,转而支起我的下颚,目光灼灼。缓缓地,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在我颈间吹拂。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让你伤害烈。”

……

“为什么不说出来?”我低声道。

“嗯?”

“为什么不说出我是朝若青丝?”我定定地望着那墨玉似的双眸。

他冷冷地笑:“因为烈会伤心。”

……

他竟如此执拗地维护着盈风烈。我很疑惑,是什么能让一个男人这样细腻地去为他人设想,而那个“他人”居然也是个男人?

当时的我当然无法理解这种患难与共、几乎可以托付生死的交情,更不可能想到那个被维护着的人,竟是比雪还要执著,方式也更为偏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你喜欢盈风烈?”脑子里瞬间闪过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我不觉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倏地,他双眼瞪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疯了?”

“不是喜欢他,为何如此恨我?”这么漂亮的少年,可惜居然是个同性恋……

“你!”他眯起双眼盯住我,有些愤怒也有些陌生。难道我这么说侮辱了他?突然他目光一闪,又迅速重新抓起了我的手……

片刻,他的神色似乎更惊诧了,“你的内力……怎会?谁?谁废了你的武功?”

“嗯?”我心里还想着他是同性恋这件事,有些茫然。被他这么猛地抓起,手一疼,收回了思绪,“我不是朝若青丝。”

他一愣,我趁机甩开他的手,只冷冷地望着他,重复了一遍:“我,不是朝若青丝!”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告诉他。也许,只是单纯的不想他恨我而已。

花炙雪,是的,我不要你恨我。

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我耳边,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如此张狂的笑。笑完只定定地望着我,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缓缓道:“‘镜室朝若女,色绝冠古今。红颜卓卓立,白发凄凄生。’你不是朝若青丝,难道我朝还能有另一位白发红颜,如你一样的绝色?”

从他口中说出“绝色”二字,竟是这般冷淡。我的心口猛地一窒。

“朝若青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没了武功。这样的你,还胆敢回到这富甲山庄来。可以说,我佩服你的胆识。但不表示我会因此放过你。”他顿了顿,望向远处,轻轻一叹道:“只要你敢伤害烈。我一定不会手软!”

那眺望着远处的眸子里,看不出神采。只觉得此刻的他,似乎很疲倦,也很孤单。是的,孤单……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一股梅香夹杂着莫名的香味渗入鼻息。

我只觉得心情异常沉重起来,来到这里第一次想对人说我的来历。竟然是对他。

而他,却不信……

“舞儿?”盈风烈飞步,近到跟前,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温和地笑道,“来的途中可还顺利?累吗?”

我怅然地看向他,盈风烈,这样一个温情脉脉的男子,朝若青丝可曾对你有丝毫真情意?为何要伤害这样的你呢?为何你还是这样毫无防备地付出温柔?难道真的全然不知吗?当下竟有些心疼,不觉冲他淡淡一笑道:“我不累,只是刚才喝了些酒,出来吹吹风罢了。”

盈风烈的脸上依旧满是宠溺,“你啊,就是爱逞强。我送你去歇息吧。酒后吹多了风会受凉的。”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不自觉看向一旁的雪。

“雪,送完舞儿我来找你。”似是感应到我望向雪的视线,盈风烈转而对雪说。

花炙雪微微颔首,仍然看着远处不曾回眸。

……

“苏苏那丫头还不晓得你回来了。等下见了,不知要开心成什么模样呢。”盈风烈走在我身旁,缓缓地说着。握住我的手传来融融暖意。

“呃?”我心头还一径念着那孤单的侧影。听到声音,抬头望向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没来得及思量他口中的苏苏是谁,突然一个充满惊喜的清脆女声传入我耳中。

“小姐!”惊呼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柳眉,杏眼,长相颇为清秀。一身嫩黄色衣裙衬得她仿佛是只小粉蝶儿,从梅花深处翩然而至。

她走近,一把拉起我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小姐,你去哪儿了?丢下苏苏一个人在这儿。坏小姐,你不要苏苏服侍了吗?怎么就去了那么久,都不带上苏苏……呜呜……”

心底一阵长叹。唉!原来是个可爱的小丫鬟。不过,几天里这是第几个抱着我痛哭的了?有些无奈。朝若青丝终究是让多数人想念的。

只是,独独除了他……

想到花炙雪和他那莫名的恨意,心,竟又隐隐地抽痛起来。

“你们且好好叙旧。”一旁的盈风烈笑道:“我有些事找雪商谈,晚些再来吧。”

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而我还自顾自想着心事。猛地,被苏苏一拉。“呃?怎么了?”

那丫头面上泪迹未干,却狡黠地笑道:“庄主很俊吧?”

“呃?”我愣了一下,恍然,“臭丫头,敢嘲笑我?”

“哈哈,苏苏不敢了……”

……

唉,苏苏只见我望着烈的背影。却不知,我此刻心中所想的并非是他……

初春的风,寒得如此彻骨。

想到那一身白衣的楚楚少年,是否,我们真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

戏情

“为什么要回来?”

“不是我想来!是‘蓖麻油炒鸡蛋’干的!”

……

“是谁废了你的武功?”

“我打小就不会!怎么?我筋骨奇佳?你要教我?”

……

“你的目标是不是烈?”

“我……”

气死我了!有碰过鸡同鸭讲的,还没碰到过这么固执而又完全沟通不良的!自从下午他莫名地出现在我眼前后,我们俩就跟两台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类似的没营养话题……

而这个斜倚在树干上的白衣少年,除了语气一贯的清冷,姿势显得有些慵懒以外,似乎还问得饶有兴味!

真是……令人发指!

我不断平复着气息,喃喃自语:“真的快抓狂了,真的……”

我忍!

“嗯?”他微微抬眼,气定神闲地望着我,“你还没回答我,你的目标是不是烈?”

“烈什么烈!你自己暗恋他就算了!关我什么事啊?有那么多美国时间,你怎么不去表白去?在这里想烦得我精神分裂是不是?”我终于冲他吼起来。

“美国是什么?还有……表白,精神分裂都是些什么东西?”

啊!救命啊!

我现在充分理解《大话西游》里被唐僧念得自杀的小妖了!再这么被问下去,我真的连求生的欲望都快没了!

……

“你还没回答我!”

“我……”一阵气结。

咦?

怎么……他的嘴角似在抽搐?

眼底也好像有笑意?虽然只那么一瞬!

他!在!耍!我!

忍无可忍!我也不是吃素的!

……

“花炙雪有断袖之癖!他喜欢盈庄主!”突然,我大声地喊了起来,虽然这个办法有够傻帽的!“花炙雪爱盈风烈!花炙雪爱盈风烈!花炙雪爱盈……唔……”

他的手掌猛地覆在了我的嘴上,捂得紧紧地。

怎么?敢做还怕我张扬?

“花……唔……风……唔……”我怒视着这个因为捂着我的嘴,而从背后半搂住我的少年。

他的掌心一如我想像般,微凉。

他因震惊而仓皇的眼神,竟难得地有了几分“人”气!

他面颊微微发红?在害羞?

他的怀抱,如清冷的瀑布,虽寒凉却让人的心止不住乱了节奏……

而且,他的长相……近看之下,更是……(流口水ing……)

呸呸!我又在想什么!

我们俩就像是稚龄的孩童,在学堂上嬉闹一般。

场面,渐渐有些尴尬。

他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不合礼数,猛地松开了手,还佯装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回瞪!并用警告的语气冲他吼道:“不要再来拷问我!花炙雪。反正,我说了你也不听!听了你也不信!信了你还是要问!问了你就没完没了!管好你们家小烈烈就行,别来烦我!哼!”

说完,我迅速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刚被他这么一捂,我的脸竟跟火烧一样!再不把他赶走,真怕被看出来……

而且,临转身,竟还瞥见他那跟狐狸一般的笑。

气死人!

“小姐?”刚合上房门,转身就看到苏苏正好奇地看着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呃……”

“雪少爷一直在?”

……

“哇!奴婢自进山庄以来,都没见他和谁讲过那么长时间的话呢!”

……

我也不想啊!

转眼,我来到这富甲山庄已半月有余。

盈风烈每日黄昏必来看我一次,只是除了说些嘘寒问暖的梯己话,也没什么话题可聊。而雪……竟是一次也没再出现过。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边的书桌上,手中的笔胡乱在纸上画着圈圈……

“小姐。”

“嗯?”

我微微抬头,站在身侧、出声唤我的并不是苏苏。她是我房中的另一个丫鬟,叫做“夜月”。说起这个夜月,算很奇怪的了。苏苏带我回到住处那天,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至少在我看来没有惊喜,没有诧异,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然而最怪的是,据苏苏说,这个夜月跟“我”的时间比她要长得多,是当初和“我”一起进山庄的……

这段时日,我不是没私下试探过她。而她一径面无表情。

“小姐可要到院子里走走?”

难得这个千年冰块女主动找我出去,我当下应承道:“好,给我拿件衣服来吧。”

“是。”她眸中一片淡然。只进到内室迅速取了件杏色披风,给我披上。

……

这富甲山庄建造得颇具匠心,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半部分以大厅为中心,呈半圆形包围着整个山庄。厅堂两侧延伸开来的部分,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四堂两两对称,再往后便是两侧马厩……

而大厅往里直走,是盘旋的长廊,之后是三座双层的居所。中间一座叫做“卧尤居”,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怪异?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这房子却是空置的。而盈风烈住在“卧尤居”左侧的“啸风阁”。右边不知道住了什么人,因为从来不见有人在那里进出。而这三座居室往后,便是长长一排的厢房,住了些庄里的子弟以及他们的家眷。厢房后面是个湖,湖心有个小小的亭子,四边皆有回廊走道相连。之后便是我所住的“逆舞轩”了。平时这后头是没什么人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逆舞”,不过,多半是以前的“舞儿”入住后改的名字吧。

我和夜月出了房门,她并不说什么,只是一步一趋地跟着。

苏苏早上跟着杂物房的小厮出去采办物品,还没回来。这丫头毕竟还小,总想着出庄子去瞧热闹。而我也无所谓,毕竟习惯了什么都自己来,多了个人在身边,反而不知道打发她去做什么。而且她不在,难得清静。苏苏要知道我这么想,必定又要怪我没良心了。这么想着,我不禁轻笑出声。

“小姐?”身后的夜月似乎感到有些奇怪。

“没什么。”我沉声道。哼!你不是没表情吗?有什么也不告诉你!我有些恶作剧地想着。

然后又是无声了……

“哥哥,这回不算!”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我循声望去,看到亭子里对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一袭白衣,乌黑的发用根紫绸带随意地束着,几绺发丝垂在肩上。因为侧坐且有些距离,我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但那人面上隐约有温润的笑意。是……花炙雪?他,也会这样笑?我有些愕然。

只见他对面坐了个六七岁的男童,脑袋周围的发剃得很干净,只留着头顶的一小撮,垂至额前,呈倒着的桃子形状。咦?和我小时候学校的一些男生很像。小桃子头,哈哈——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走近一点。

只听花炙雪开口道:“澈儿,哥哥改日再陪你下棋好吗?”那温柔的语调是我所陌生的。

“不!澈儿一定要赢了哥哥。”小男孩不依地撒着娇。

“澈儿这么聪明,下次一定能赢。”花炙雪只是轻声哄着,抚摸着小男孩的额头,那笑温柔得似要漾出水来。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目瞪口呆。“有个虎姑婆变的妖怪姐姐来了,澈儿快些回房去。不然被她抓住,可要吃了你的。”

“啊?”小男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我,当下目光一凛,嘴一瘪,竟似要哭出来了。“啪”的一声,小手中紧捏着的棋子也落了地。

我心底愤愤然,正要出声。

只见雪弯下腰慢条斯理地拾起那枚棋子,眼睛瞥向我这边,柔声道:“澈儿快回去吧。哥哥会保护你的。与妖怪姐姐决战,好吗?”

“嗯。”小男孩迟疑了下,点点头,当即转身跑了开去。边跑还边回头脆生生地喊道:“哥哥,我去喊我哥找人来救你,你可千万要小心……”

那稚嫩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梅花林里。

箭殇

“你才是妖怪呢!”我走近亭子,愤怒地瞪着他。

他从梅林那边缓缓收回视线,转而面向我,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着探究、疑惑……不过只是一瞬。接着,他无视我的愤怒,执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是,无声。

我实在有些郁闷,被他这么用来吓唬小孩儿,却好像没办法真生气。只是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此刻,他垂着的睫毛,犹如两弯墨色的天鹅绒小扇,长长的却很齐整,在阳光下闪出美丽的光泽,而粉色的唇正轻啜着杯中茶,一派怡然的神情……

“喝茶吗?”他抬头,似乎知道我一直在看他,促狭地笑道。

“不必。”我白了他一眼,被他这一笑有些恼羞成怒。进到亭子,我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倒不以为意,缓缓拿个杯子,执起茶壶,倒了一杯便放在我面前,接着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迟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别动!”他倏地出声。我一惊,只见他的手伸过来,在我额前轻轻一捋,转而摊开掌心,一片梅花花瓣?

我心里一动,突然反应过来:“你耍我?”

“哈哈。”他朗声笑起来,那笑容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地撒向我的心里。只觉得之前的不善和仇恨似乎全然消逝了,我愣愣地看着他笑,心也欢快地跟着这笑容唱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一支黑翎划空而来,那箭从他背后直直地射过来,似乎就要穿透他!我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倏地用力推开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

那箭似乎一下没了障碍,箭头瞬间没入我的左肩。刹那,肩膀由刺痛转为温热,那麻麻的痛感渐渐散开,我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混沌、模糊……

昏厥前,看他过来抱住我,而那漆黑的眸中,竟然,是那抹熟悉的鄙夷?

……

“呃……”肩膀好痛,而且动不了。

“小姐!”苏苏的声音似是从上方传来,“小姐你醒了?”

意识渐渐恢复,我睁开迷蒙的眼,映入眼帘的是苏苏一脸焦急的样子。

“小姐……呜……”苏苏猛地搂住我,哭得稀里哗啦,“苏苏以为你会死呢!呜……”

“嘶!疼!”我被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哦哦!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她急急地放开手,委屈地看着我。

“臭丫头,别咒我!”没好气地勉强说了几个字,嘴唇好干涩,我下意识地舔了舔。

“小姐你等会儿,苏苏这就去通知庄主。”那丫头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全然不顾我这病人,说完就转头跑了出去,真是……粗神经!我根本无力喊她,只是叹了口气,闭目定神。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将我扶起,垫了个软枕在我背后,递上一杯温水。

我心下也不管是谁,只是渴极了,咕咚咕咚地便喝起水来。

那人似乎叹息了一声,在我耳边低声道:“同样的方式用两次,你也真是技穷了吗?只可惜了这副冰肌玉骨的身子……”

呃?花炙雪的声音?我停止喝水,转头看,果然是他!

此刻他正扶着我,由于背对着窗口,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说什么?咳咳……”我的声音有些低哑,喝了水,只觉得喉咙中微微润了一些,下意识地轻咳。

他扶我躺下,顺手把茶杯搁在几上,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上一回是替烈挡了一剑,这回是我。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难道……你觉得这样我会对你改观?又或者,你这次的目标换成了我吗?”

说完,嘴角微微一动,冷冷笑了下:“嘱咐自己的丫鬟去放冷箭,而后挺身救我?亏你想得出这么错漏百出的招数。只是,你倒真是对她有信心。就不怕这箭万一失了准头,要了你的性命?”

丫鬟?

难道……是夜月?

我本想出声辩驳,转而一思量,当时遇到花炙雪那会儿,夜月……

她去了哪儿?

来不及细细盘问,我只觉得头很重,重得不堪承受一般,而后又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间,似乎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而这一向清冷的屋子,好像也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只是那时的我,已没有气力去分辨谁是谁了。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正是后半夜。窗外的月色泛着银样的柔光,透过窗棂缝隙清冷地撒向床前。而这星星点点的清辉给地面镀了层生气,调皮地闪烁着……正在我思量着是不是该应应景,思念一下故乡时,地上的光辉倏地一暗。我顺着这变化望向窗子,窗外赫然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心下一动,不知为什么,我很确定那个人,是雪!

只是短短一瞬,那身影便消失不见了,望着空落落的窗子,仿佛刚才那一瞬是梦境一般,顿时,我怅然若失。心,竟也跟着空落了起来……

正在这时,房门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声音极轻。呵,这夜半三更,来的客人倒是不少!我只微微合上眼帘,想看来人是什么目的。

似乎在我床前顿了顿,一个冷淡的女声传来:“少主子,奴婢万没想到会伤了您。”

是夜月!

“您且安心养病吧。余下的事夜月自会处理的。”

……

听着床前没了动静,我缓缓睁开眼。总觉得她这“处理”二字,有些决然。是我想太多了吗?

果然,不出三日。庄里有人在山庄外发现了夜月的尸首。她是服毒自尽的,而身上揣了据说代表某个暗杀组织的印信。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倚在门边,看那随风飘飞的梅花花瓣,那花似乎未来得及盛开便早早散落在了初春的暮色里,透着股决绝的清冷,一如记忆里夜月那冷淡的眸子。

“咳咳!”身子微微颤了下,我努力保持着镇定。但嗓子已然一片干涩,不觉轻咳出声。

苏苏倒是意外地没有哭,只那么落寞地看了看我,然后伸手扶住我,轻声道:“夜月姐姐怎就去了呢?她还那么年轻……”

收回纷乱的思绪,压了压胸中的咳意:“苏苏,去。取了我那件新做的月牙长衫,给夜月送过去。”

“小姐?”

“我不碍的。你快去快回。”

……

“怎么?一件衣服就抵了条人命吗?”那清冽的声音渐近。

我知道是他。但,全然没有与他申辩的气力。并且,此时的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似乎感应到我的情绪。他只默默站在我身旁,没再出声。

……

“咳咳……”左肩上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咳嗽却好像落下了根似的。我也并不在乎,只是觉得夜月的死,似乎昭示了什么。到了这个境地,很多事仿佛也已由不得我了。

“为什么我要背负这些本与我无关的事?”我喃喃自语道。

“人的命,或许从来就是注定了的。”他轻轻望向我,那目光正如枝头颤巍巍的梅花花瓣,透着微弱的温柔。

当下,一件雪色长褂披在了我的肩头。转头望时,他的背影已渐渐隐入纷飞的梅林……

花炙雪,你,还是那么恨我吗?

梅林深处,那一抹白衣翩翩的身影,若隐若现……

情戏

“小姐小姐,庄主回来了!”苏苏欢快地冲进屋子,那小脸因为奔跑而泛出健康的潮红。

心底本是一片晦涩的我,见她这么兴奋的样子,刹那也被感染了。这才细想,好像真有多日不见盈风烈了。

“舞儿!”说曹操,曹操就到。随着洪亮的一声,人已近至榻前。在清晨的朝阳映照下,本似刀刻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那双浓眉微拢着,歉然道:“对不起。舞儿,在你那么虚弱的时候,我却要外出办事……”

我有些动容地看向眼前的烈:“嘘!别说。我都明白的。”

“舞儿,我的小舞儿……”他急急地握住我的手,眼底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你身子全好了吗?是真的吗?”

“嗯。我好了。我这不好好的吗?”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念,但也感动于这份真挚。这铮铮汉子的铁骨柔情,叫人倍感惬意,我不觉轻笑起来。

“小舞儿。你在取笑我吗?”他佯装委屈地望着我,眸光流转间,渐渐生出迷惘,轻声道:“舞儿,嫁给我吧。做我的夫人,好吗?”

我心中一凛,当即愣住!

……

“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当面求亲?”雪冷冷的声音猛地传来,他只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转而笑对着盈风烈。

“呃……”盈风烈闹了个大红脸,可接下来的一句,却是我始料未及的。“雪,对不起。我该先问过你的。毕竟舞儿曾是你的未婚妻……”

什么?我双眼倏地瞪大。

我?或者说“我”,曾是雪的未婚妻?

这,又是什么情况?

正在我对这一惊人的消息不知该怎么消化时,花炙雪接下来又扔出个“重磅炸弹”:“问我?我自然不会同意!”他语气淡定,倏地斜睨了我一眼,“因——为——我发现我开始喜欢她了!也许,我会重新考虑那个婚约……”

……

盈风烈闻言,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而我,沉浸在无比的震惊当中!

盈风烈何时出去的,我都不知道。

而此刻,花炙雪正邪邪地笑着,缓缓凑近我,眸子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那漆黑如墨的眼眸,闪着奇异的光芒。而他越凑越近……

我只觉得这样的距离,让我快要不能呼吸。颈间温润的气息吹拂而来,霎时恍了心神。他的唇近在咫尺,呈现出粉色的光泽……

只那么一瞬,我紧张地紧紧闭上眼。

我竟以为,他会吻我。

……

许久,待我再睁眼看向他时,只见他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又是那熟悉的冷笑。一字一顿,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宁背夺妻之名,勿丢烈之性命!”

原来,他竟是怕我伤害烈!

怕到宁愿自己娶我,从此禁锢着我?

只是为了……不让我去伤害烈!

原来如此!

心痛,就那么无声地席卷而来,先是星星点点,继而排山倒海……我想倔犟地忍住眼底的泪,可是,面颊已一片冰凉……这个翩翩少年,对我的怀疑和恨,竟如此根深蒂固。而他对我造成的伤害,也竟然会这么地痛!

“你……”面对我突如其来的眼泪,他似乎有刹那的惊慌。

“出去!”我沉声道:“滚出去!”

花炙雪,我恨你。我在心底默默对自己说,这样的羞辱我不会忘记!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是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这个初春,空气中夹杂着清冷的梅香。

在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里,我第一次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情感仿佛是在隐性地滋生,一切都朦朦胧胧,不知不觉,而爆发的一瞬竟是心碎时分。那清清脆脆的声音,仿佛洒落一地的珠子,掷地有声,却又似乎瞬间撕毁了尚未来得及萌芽的一切……

以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留,现在,我却知道我绝不会再留!

我佯装不适,打发了苏苏去城里请大夫。自己则草草收拾了细软,藏在褥子里。现在,只等夜幕降临了。

环顾四下,这屋子并没有沾染丝毫我的气息。一眼望去,依旧这么冷,这么陌生……

仿佛感应到我的心思。黄昏时候,窗外一道人影飞身闪过,瞬间进到屋子里。

“少主子,属下是来接应您的。”来人一袭夜行衣,蒙住了头面。只是这声音……

“不要再想了,且随属下走吧。”

我怔忡着,心想:也罢,还能有比现在更差的境地吗?于是尾随那黑衣人步出房门。

富甲山庄,再见了!

盈风烈,再见!

花炙雪……

永——别——了——

“别愣着了!快走!”这黑衣人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怎就那么熟悉?我心念一动,来不及细想,就匆匆跟着他一路往后院而去。他似乎对庄里的地形颇为熟悉,三转两转,便避过了众多家丁、护院,径直出了院门,一路送我到了离庄子三里外的一处山坡。未及告辞他就闪身不见了。

我恍惚地回转头,看向远处沉浸在暮色中的天空,那是富甲山庄的方向。

心中一动,不禁轻声道:“今日一别,再见无期!”

当下,转头朝着大路开阔处走去……

此时,隐在树后的黑衣人缓缓走了出来。那漆黑如墨的眼眸,在夕阳照耀下,反射出一片金黄。而颀长的身形,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如此孤单……

“朝若青丝,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一定会。”

暮色更沉了,镜国的大地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影之中,这个世外桃源,潜藏着未知的变数。正如我不可知的未来……

一切,在夕阳西下后,变得更不可捉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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