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外玄铁陨落,形成大湖,周围百丈毫无生机,小小昏迷不醒,梁成大无法在湖心救护,只得抱了小小,寻路到山下小镇,小镇只有一家客栈,这几日风凉山流言纷飞,人心惶惶,客栈也没什么商旅,连店伴和掌柜都早已逃亡,梁成大将小小放在床上,便去找吃的。
好在店伴和掌柜逃的匆忙,店中油米俱在,折腾了大半天,梁成大也确实饿了,但他挂念小小病情,只胡乱炖了一锅粥,喝了一大碗,又给小小盛了一碗,端到床前,喊了半天,小小也只“嗯”应声,毫无生气,更别说喝粥。
梁成大突然想起,小小病情严重,这镇上不知有没有药店,去抓几根人参灵芝来也好,他于逍遥派医术学的不多,但粗浅医理倒是懂得,出了客栈,突然下起鹅毛大雪来,梁成大翻遍小镇,也只找到一家药店,店内却早已被搬空。
无奈之下,梁成大只得回到客栈,守着小小打坐调息,黄昏时分,好不容易掰开小小的嘴巴,喂了一粒那女童给的丹药。
梁成大调息了两个多时辰,被女童掌力所伤已无大碍,那女童击来之时,倒是小小替他承受了大半掌力,梁成大心中不安,又去看小小伤势。
此刻已是二更时分,窗外北风呼啸,大雪不止,梁成大一摸小小手掌,冷如寒冰,他知那女童这一掌是使上了全力,更是用他逍遥派中最为厉害的阴寒内力,听那女童说叫他小师叔,那么师兄定然是她师父,为什么没听师兄说起过这女童?待得他日遇见师兄,定当禀明此事,那女童如此心狠手辣,不知手下收去过多少无辜冤魂,也叫师兄对她有所管束。他一边琢磨着,却也不闲着,去其他房间拿了三床棉被,给小小盖着。又去厨房搜到两个大羊肚袋子,烧水灌装,放到小小床上,这里外一忙活,可着实为难了梁成大,他本是个浪迹天涯的落拓汉子,哪会这等照顾人的细活?
夜里四更天时分,只听见小小轻声呼喊着“水,水”就此两声又转安静,梁成大内力极强,听得小小的呼声,当即去厨房烧水,片刻便至,喂小小水的时候,一摸小小额头,却是滚烫。这倒是难倒了梁成大,难怪那女童说小小中了这一掌,就算好了也不免一夜白头,这般又是寒冷又是发烧,如何能好?梁成大一声叹息,小小倒是还没那么快入睡,耷拉着眼皮,轻声说道:“我治不好了吗?”
梁成大见小小开口说话,心中一喜,知是那女童的丹药有用,说,“不会的,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治好,你还痛吗?”
小小轻轻摇头,说,“你还没给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梁成大心中不是滋味,他知这少女定然以为自己不治,想要在临死之前问自己名字,只得轻声说,“我叫梁成大。”
小小“嗯”了一声,絮絮道:“我是小小,你是大大,我是小小,你是大大……”便即再次昏睡过去。
梁成大再无睡意,只是坐在小小的床边陪着,如此一夜下来,小小冷热反复三次,却没能再醒转。
第二日,风雪早停,朝霞似火,满山白雪都笼了一层红光,梁成大心想总不能就这样给小小拖着,便早起到林中看看有无野味,他武艺高强,踏雪无痕,活捉野鹿野猪早已不是什么难事,但走遍半山,也没能遇见一只野兽,想是前几日天外寒铁坠地之时惊了鸟兽,因此空山孤寂。最后只得返回镇甸,好在在一户农家里,还找到一头青驴,那青驴被拴在磨盘之上,只怕是当时主人走的匆忙,未能带走。说不得,只好先拿它来打打牙祭。
梁成大风餐露宿惯了,烹调手段却是不甚了得,他漂泊四海,食物熟了便吃,也没在意个口味馋意,他一掌击毙笨驴,烧水烫剐,忙活半天——半边驴腿给他烤的焦黑。
待他进到房内,小小兀自未醒,梁成大把客栈厨房的铁锅搬了一口,将烤驴腿剩下的木炭,都堆在铁锅里,在道旁捡了几块青石,就这做了个简易的火盆,置于小小房中,片刻间满屋温暖如春。
不知道是小小听到了梁成大粗制火盆的声音,还是被饿醒了,见梁成大在寝室里放了个大火盆,惊疑不定,说道:“大大……大大,你知道我……我活不了……山里……山里没有吃的,你……你……你要烤了我吗?”
梁成大“噗嗤”一声笑了,但见小小面容憔悴,脸上已没了金光,今日气色比昨日好了一些,那女童的丹药确实管用,他忙活一早上,被小小误解,又见她有所好转,便想着给她开个玩笑,说道:“对,老子饿了,你这小姑娘是治不好了,死了可惜,不如我吃了你吧。”
小小秀眉紧锁,心想这怎么得了?她自己从未遭此大难,一时也乱了阵脚,嘴巴一瘪,又要哭起来。梁成大倒也怕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吃了她,引动伤痛。只得说:“好好好,不吃你,我看你饿了,我想着我把我自己烤了来给你吃。”
小小转悲为喜,破涕为笑,“你又怎么能烤的了自己?”
梁成大白了她一眼,说:“那我只能烤点别的给你吃啊。”说罢将烤的焦黑的驴腿拿给小小。小小毕竟重伤未愈,竟抬不起手来接。
梁成大将驴肉撕成碎片,一片片的喂她,刚刚吃了三口,小小便不再吃。
梁成大惭愧道:“我常年漂泊,烹调技术不好,咱们将就着些,吃一口就有力气。”
小小泪眼汪汪,说:“我想我妈妈了。”梁成大无计可施,只得坐在床边,轻声说,“小小,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去见你妈妈去就好了。”
小小这下是真的哭了,“我还治得好吗?”
梁成大对于那女童的话也不敢全信,但小小问她,自然他也不能不答。只得说:“你受伤之后,有一个大侠来帮我们打走了那个恶人,她说的你的伤痛不碍事,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放心吧小小,一定可以治好。”
小小听了梁成大的话,稍稍宽心,问道:“大大,那个恶人为什么要打我们?”梁成大摇摇头,说:“小小,你身子刚刚有好转,这些事以后再说不迟,你现在还痛么?”
小小摇摇头,又说:“大大,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出声,那样大恶人就打不到我们了。”
梁成大替她盖好被子,说:“那个大恶人总有一天,我会打她,给你出气。你再休息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
小小肚中的确也饿了,刚才梁成大给她喂食之时,一来她重伤未愈,不能太多吞咽,二来梁成大这粗鲁汉子烤的肉实在难以下咽。她摇摇头,说:“这里弄不到的,前几天流星坠落,这里早就荒无人烟了。”
梁成大心想也是,但他又想,小小替自己挨了一掌,险些送命,难道她要吃点东西,自己也办不到,便道:“你只管说好了,我一定给你找到。”
小小想着,说,“我要一份红油耳叶,一份爆炒大虾,一份酸辣参鱼,一份香菇炖鸡,一份糖醋排骨,一份……一份……”说着说着,又昏昏睡去。
梁成大微微一笑,这些菜倒是常见,在云州城里都能买到,只是此处离云州城足足四百多里,又无骏马,一时间也不能往来。想必小小是真的饿了,待得小小熟睡,梁成大将盆中火炭用木灰掩住,这才出门,向西走没什么大镇,倒是向北去往西京的官道上有颇多集镇,他运起凌波微步,一路向北而去。
天降神石这事儿,出的大,往西京去的官道上,十里一卡,鞑子兵挨个盘查,梁成大接连打倒三个关卡的军士,心想虽然不惧这些鞑子兵,但倘若一旦被他们知晓行踪,也是极不方便。因此抢了一匹官马,换了鞑子兵衣服,抢了传讯兵腰牌,一路再无阻拦,进得西京城去。
他和小小的衣服已被那女童打破,不能再穿,要下水去取寒铁,也没有个物事,小小要吃的菜,也找不到合适的,彷徨走了一圈,便想着:要办咱就办全套的。
于是:
东市买衣衫,管他什么裁缝店子,只要是有现成的,不论尺码大小颜色材质,一概入手。
西市买菜米,管他什么肉菜摊子,只要是有新鲜的,不论牛羊猪鸡白菜熟肉,全部都有。
南市买物事,管他什么杂货铺子,只要是有能用的,不论铁锹绳索锯子杠台,统统带走。
北市买佣人,管他什么劳务所子,只要是有专业的,不论厨子民夫丫鬟工匠,一个不留。
这一来,足足忙活大半日,组成了六架马车,三十人车队,一来他出手豪阔,二来一身鞑子官服,谁人敢说?
他自出入江湖,数年来从未在这生活上花过心思,亦未像今日这般豪阔,反正身上三万多两银票,从官道鞑子兵身上搜来,他们取之于民,梁成大今日也就用之于民了。
回来的一路之上倒是有人盘问,梁成大也演了一盘狗鞑子的耀武扬威:老子是圣上钦点去云州城怪湖补给前线军士的官爷,你们何人敢问?要脑袋不要?
是啊,权利有时候,真的比武功好用。
就在这日落之前,到得小镇。
于是:
厨子墩子自搭锅灶,洗切剥选,蒸炸煮煎,忙的津津有味;
工匠民夫自伐雪松,划砍锯和,烧砌粉饰,干的不亦乐乎;
这是要在这镇甸之上,再起一个豪宅,成就一家大户啊?
小小早已苏醒,饿了大半日,只饿得眼冒金星,苦于身不能动,活活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数了大半日星星。
梁成大进的屋来,一拍手,早有丫鬟端上佳肴,小小一看:却不是那红油耳叶、爆炒大虾、酸辣参鱼、香菇炖鸡、糖醋排骨是啥?
是夜,小屋里温暖如春,小小心情大好,居然吃了两大碗白饭。
小小问梁成大,为啥要在这里起一间屋子?梁成大说,我的小小怎么能一直睡在这冷漏的小客栈中养伤?等几日你的伤好了,咱们把这些都分给这些百姓,我带你取了寒铁,送你回江南燕子坞去。
其实,当小小伤势好转的时候,梁成大已经相信那女童所言不假,小小全身筋脉尽断,即使伤好,也一夜苍老,小小容貌天人惊叹,岂能受这等天数捉弄?怎么也要等到那女童来教了她永驻青春之术之后,才能离开,而且陨铁不易取出,只得在此造屋定居,将这两件大事办好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