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璃醉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想笑,却怕她再误会,抿着唇,心底暗骂了一句:真是个犟脾气。环顾四周,眼前一亮,璃醉有些强硬地拉着她往前走。沈芸不愿被她瞧不起,硬撑着在后面跟紧,璃醉扶着她,道:“你先在这儿坐着。”也不顾她的疑惑,径自走到河边,湿了帕子,复又停至她面前,蹲下身,拉过她的手,一点点擦拭着上面的伤口。
伤口上凉凉的,减少了些疼痛,风吹过,又是一阵生疼,抽出手,沈芸呻吟道:“你轻点。”
璃醉皱眉,她还没有见过这般怕疼的男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倒是样样反着来。“别乱动,不然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负责。”沉下声,璃醉又将她的手拉过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姑娘经常帮别人擦拭伤口吗?”沈芸瞧着她轻盈娴熟的动作,讷讷地开口询问。或许说,她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个稍有些尴尬的场面吧。
璃醉忍着笑,低头见帕子上已经染红,心中略有警惕,抬头看着沈芸道:“公子最好还是去看看大夫,这伤口怕是会留下疤痕。”话音刚落,细发零散飘起地耳廓上,不起眼的耳洞映入眼帘,微微眯了眯眼睛,原来如此,呵,这是第几个自己撞见的“男子”了?
“嗯?哦,我会去的。”沈芸表面上一脸的谢意,心中乱成一锅粥了。这样子,还怎么回去?自思着,又是一阵寂静。
沈芸想着回去如何交代,璃醉则是思索着沈芸的那句话,经常,擦拭伤口?似乎,的确是,不过是自己帮自己而已。那些孤寂的夜里,她能想念的都想念了,能痛恨的都痛恨了,能做的,都做了,她本就不是那种等着别人伸手的人。一丝落寞划过眼中,心下有些愤恨。
沈芸没注意到璃醉突然森冷起来的眼神,忽觉得手上力道一重,蹙眉呼道:“疼!”
听见沈芸痛呼,璃醉这才回过神,略有些忙乱地用嘴朝着她手上吹了吹,瞥见帕子上显眼的红色,心中微微的疼,强迫自己将那人的影子甩到脑后,认真起来。璃醉起身将那帕子丢到一旁,稍稍俯身,“撕拉”一声,已从衣裙上撕了布条下来。
“这裙子……”沈芸心中一惊,见璃醉眼中毫无珍惜之意,不免惋惜道,“多好的裙子,撕了,怪可惜的。”那布料一看便是上等的,况且那衣饰的式样、衣上的装饰也是少有,这一撕……
瞥了她一眼,璃醉调笑道:“那你是宁愿一边流着血一边往回走了?”
听她说着,沈芸却在心中埋怨开来:你倒是不心疼,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这样想着,却也不思量着自己长到这么大浪费了多少。
替沈芸包扎完,璃醉起身,这才发现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呼了一口气,看着她,嘱咐道:“下次出来,记得带上随从,一个女子,不安全。”别有深意地一笑而过。
“你知我是女子?”话一出口,沈芸微愣,这话,似乎自己在何时说过呢,细想,云斋,也不知那个女子怎样了。平复了心情,复又抬首道:“不知姐姐贵姓?等身体好些,自当上门道谢才是。”
“不必了,小事而已。”淡笑,略有些担心,璃醉不安地问道,“怎样?这个样子,可以回去么?你一个人。”
沈芸心下也百般担心,若是能自个儿走回去,说不定还能找些理由糊弄过去,十天半个月身上的伤七七八八好得差不多了,也就不足为患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脚刚抬起,生生的疼,眼看要跌倒,璃醉伸手来扶,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这感觉,似曾相识。
这是,许久不见的期待,在看不见的时间,看不见的时空,都是那样莫名的期待。
面色微红,沈芸侧首望着璃醉,道:“看来真的不行呢。敢问这位姐姐,可否送我一程?”四处了无人烟,沈芸也真的怕她拒绝,匆匆加上一句:“改日必当重谢。”
“重谢?我似乎不需要吧?”反问一句,好笑地看着她,璃醉心中有一种淡淡的怅然,难道有些事情就只能用这些东西来衡量吗?侧过脸去有意不再看她,问道:“姑娘家住何处?”
“这……”听出璃醉话语里的不善,沈芸这才觉得自己太过自大,有的人是不同于一般的,低了头,闷声道,“刚才的话,芸儿收回,还望姐姐不要在意才是。在这儿,给姐姐赔不是了。”
璃醉一手扶着她,本是无奈的心忽的一震,猛然抬头,道:“你说你叫什么?”
杂乱的石子路上,那声音显得尤为突兀,瞧见璃醉眼中的震惊,沈芸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沉默不语。半晌后,才淡淡道:“我叫芸儿,沈芸。”幸好,这名字免去姓也能单独看,若不是这样,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天下谁不知道皇上的宝贝女儿叫刘沈芸?
淡然一笑,抬眸的璀璨间,璃醉替她将飘忽的发丝挽到耳后,轻笑:“十公主……”见其错愕,又慢悠悠道:“芸儿,猜猜呢,我是谁?”不知她是否还记得,那年云斋的初遇。那个时候的生活多惬意,只有一个抚琴的若儿,没有什么兮琉院的醉儿姑娘,没有什么三皇子的皇子妃,一切简单而又明了,那才是自己吧。不想影响到身边的人,只得在心中暗叹了。
沈芸看着璃醉的笑容,蹙眉沉思,这熟悉的感觉,究竟在何处相逢?“姑娘不要找人了么?”一句话闪进脑海,是呢,那时的糗事,细瞧她笑靥中淡淡的愁思,与当年云斋时遇到的人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是想着,沈芸道:“是云斋的那位姐姐?”
“难得,云儿还记着呢。只是,如今我已经不在云斋了,以后也无需这样称呼我。”说着,心中某个小小的角落轻轻地抽痛着,几年的光景,时间过得真快。轻掩眼帘,那些彼此都不在的日子里,似乎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想这些许事儿吧。看着她的眉眼,复又道:“难怪方才瞧着眼熟,竟是故人。这些年的变化很大呢。”轻笑,沉迷,“只是这双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够,还如当年的明亮。”
沈芸闻言,心中掩饰不住的欣喜喷涌而出,笑颜逐开,激动地握住璃醉的手,却牵动了伤口,微微蹙眉,尽量不破坏这重逢的气氛,良久,道:“真的是那位姐姐?太好了……”
静静地扶着她,仔细看着她,没有忽略那蹙眉的一瞬,感受着手上不平凡的温度,轻声道:“小心些。”开心的何止是她呢?虽然仅仅只是一面,但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是挡不住的呵。看她的样子,现在似乎更要担心那伤口会不会裂开吧。不知何时,自己该保持的冷然全部被抛却到了脑后,有的只是关心,浓浓的关心而已。
“嗯。”沈芸不知不觉地放慢了步子,低头说道,“那次相见之后,父皇让我去未央宫居住着,甚少再出来了。不过,我也有拜托以倾姐姐寻你……只是,最后什么消息都没了。”苦笑,她是最受宠的皇女,却也是最没有自由的。在蓝天下不是奢侈,但在蓝天下追逐着风却是痴心妄想了。
“入了未央宫……呵,早知道芸儿因为出生时出现紫色祥云而被皇上、皇后当宝贝似的宠着,如今看来倒是不假。”挽着她迈过层层台阶,璃醉说的风轻云淡,心中像炸开了锅。她这一生注定享受不到这些爱了……
两个人像拉扯家常一般谈着,沈芸的脸忽的微微发红,璃醉笑问:“怎么?”
“那个,到现在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呢。”沈芸微微发窘,细如蚊蝇的声音。
璃醉哧哧地笑着,眼角瞥见她的不自在,微愣,才发觉身上的“负担”算不上是负担。知道她故意将身子向外倾斜,不愿意把压力施加于自己,心中一暖,伸出右手扶住她的腰,对上她微诧的眼神,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芸儿应该唤我一声,‘三嫂’。”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那层身份,终究是被埋葬到了回忆中。
三嫂?沈芸闻言险些跌倒,还好及时拉住了璃醉。夏天的婚礼她也是去参加的,自是知道自己有位不曾打过照面的三嫂,也知道那女子是来自兮琉院的,听着宫中女官林苡姿提起过,黎尘得知这事的时候还气得摔了东西。想罢,扭头见她细心地照料自己,一笑,道:“若璃醉?我且知道云斋的若儿,但不知兮琉院的醉儿,如此倒是明了,只是,姐姐怎会……”怎会流落到那种地方去?后半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不管怎样,那些终究也不是她愿意的吧?沈芸在心底抱怨自己嘴快,急急地换了话题,凑上前娇笑道:“不叫三嫂,还是姐姐喊着顺口。对了,姐姐,你怎么也不进宫来看我?你知道,我的身份的。”
璃醉稍愣,未听到她的话,再回过神见她凑到身前,只好紧紧扶着,生怕她又磕着绊着了,轻声说着:“若你不记得我,我又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更何况。”璃醉轻叹了一口气,又道,“更何况宫中的气氛着实是我不合适的,所以,不去也罢,就算是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请安,走个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