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嘴角带血，双目紧闭。
陆清英与金清钧连忙蹲下身查看，却如何也没办法扶他起来。
高长月摇摇头，“调心养气亦是修炼啊，少年人。”
“平日里不积些口德，指不定哪日便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陆清英抬起头怒视着他，“他都要被你气死了！”
高长月低头一望，沈清寒面色惨白，确实是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
心高气傲之人，遭受打击时果然也更沉重一些。
他这样想着，心中对沈清寒的评价也不由得降低许多。原本在这三人里，他是最为看重沈清寒的。
“这般心性，恐怕将来也是难成事的。”
话虽如此，为了不让自己几日后得到的赏赐少上几分，他也不能任这不成事的少年死在这里。
高长月随手一挥，推开金清钧与陆清英，俯身去看沈清寒的伤势。
刚低下头，他忽然觉得面上一凉，似是迎面没入水中一般。
接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六识封闭，一片死寂。
——他中招了。
地上的沈清寒猛然张眼，心中狂跳不止，“动手！”
这道选自坎水幽明诀、唯一能对修炼者的六识产生影响的法诀，以无相诀为辅，配合上三人天衣无缝的演技，终于让高长月中招了！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为了确保施展时万无一失，他光是准备这道法诀本身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还要借助无相诀施展，心中更是模拟了无数次；
而为了等待最佳的发动时机，沈清寒又刻意等在高长月带着三人走出烈州防线，心神放松、防备最为薄弱之时下手；
更关键的是，沈清寒这一路来所扮演的刺头角色，居然被高长月一句话给激得吐血倒地，更是令其志得意满，放大了心中的轻松快意，忽视了潜在的危机......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无数条死路中夺取一丝生机！
沈清寒从地上爬起，同时手中连掐指诀，分别在陆清英与金清钧身上一点。
两人随之吐出一大口血，精神却是振作了许多。
巽风祛邪诀强行驱散了高长月留在两人体内的限制，也让他们受了一丝轻微的冲击伤害。
沈清寒又是在两人后心处一点，一道纯净的木系灵力涌入他们体内，迅速修复了这些伤势。
趁着沈清寒为两人破除限制、治疗之时，陆清英与金清钧的攻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陆清英的攻击简单而威猛，她聚体内半数以上的火系灵力于掌上，直接覆上高长月的身体。
嘭！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令三人都有些站立不稳，而高长月的胸腹处也立时被爆裂的火焰炸得血肉模糊。
陆清英却是目光一凝，这比她预想中的伤害程度还是低了一些。
金清钧的攻击也立刻跟着落下了，一柄金色的巨锤，对着高长月狠狠砸了下去，直接将他整个人捶进了土地中。
沈清寒补上最后的一招，“水龙吟！”
一道宽约半丈的水龙吟啸而出，紧紧缠绕住了高长月的身体，令他难动分毫。
“走！”
沈清寒轻喝一声，立时奔出数十步的距离。金清钧与陆清英也立刻跟了上来。
没错，当看到陆清英的杀招只对高长月造成了一些轻微的伤势后，三人果断地放弃了杀死他的想法。
沈清寒心中也再次肯定，高长月的修为至少在月移境！
双方的修为境界相差太多，以高长月的肉体强度，沈清寒三人想要杀死他，需要不少时间。
而高长月一旦摆脱六识封闭的限制，立刻便能反转局势。
仓促之间，转身逃跑反而是最合适的选择。
三人升空而起，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飞去。
“沈师兄，你没事吧！”金清钧问道。
沈清寒摇摇头表示无碍，“一些小伤罢了，回去调养两日就能恢复。”
陆清英收回望向身后的目光，转头看着他：“你那一招‘失魂夜’能限制他多久？”
“不好说。”
沈清寒面色凝重，“若是与我们同境的修炼者，这一招足以令其失魂落魄一整天了。”
“但是高长月至少是月移境的修为，能不能挡住他几炷香的时间都难说。”
陆清英望向前方，烈州防线尚在几里外。
“......那还来得及吗？”
沈清寒苦笑，“只能......尽力逃了。”
一旁的金清钧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师兄，师姐，我们分开逃吧！”
沈清寒直接拒绝了，“你只顾往前，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金清钧犹不死心，“我们三人分头逃跑，即便高长月追来，逃生的希望也更大一些。”
“无论如何，他也只能从三人三个方向里选择一个，不是吗？”
陆清英神情冷漠，“所以师弟就打算在我们分开后，舍生取义，故意落在后面，牺牲自己为我们争取时间，是吗？”
“......”
金清钧无言以对。
沈清寒回头查看情况，也顺势扫了他一眼，“我精心设计、等了这么久，为的便是让我们三人都能活生生地回到真华山......”
“你放弃得未免也太早了些。”
“早就告诉过你，凡世中那些舍身断后、成全大义的故事看看便罢，真要模仿就太愚蠢了。”
金清钧面上羞色更甚，此时却也忍不住开口了，“师弟并不觉得这样愚蠢！”
沈清寒笑了一声，“是吗？”
“妖乱九州，凡人的性命没有价值......或许舍身断后，就是他们唯一的价值。”
“而我们是修炼者。”
“修炼者的能力，便代表我们的价值不是葬身此处肥野草，而在活着站在前方那道防线后，对抗更多的妖族。”
“师弟若是怜悯凡人，更应该尽力保住性命。”
见金清钧若有所思，似乎是听进去了，沈清寒温声说完最后一句话。
“更何况，有我和陆师姐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师弟殿后的。”
少年心中顿时好过许多，又没忍住抱怨了一句，“师兄仗着自己年长两岁，总爱说教我。”
“只说这最后一句，我也会好好听话的。”
他不知道，还有一句话是沈清寒没有说出来的。
“若不是因你在场，我与她根本无需遭受如此风险。”
......
三人又往前飞了半柱香的时间后，沈清寒脸色一变，猛然回头望向身后。
凭借着过人的感知能力，他发觉身后有一道惊人的气势正在逼近他们。
很快，陆清英与金清钧也感觉到那股波动。
这代表着追击者已经近在咫尺了。
而眨眼间，高长月已经堵到三人的前方。
他站在半空，长发迎风乱舞，冷冷望着面前的三人。
“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望向沈清寒，“连我都无知无觉地就中了你的手段。”
沈清寒望向他身后，烈州防线依然遥不可见。
指望着这边交战时的灵力波动传过去，引起防线内人族的注意，似乎也是妄想。
“这真要仔细说起来，还挺长的。”
沈清寒笑道：“不如我们去那边找个茶馆，坐下慢慢聊？”
高长月冷笑以应，“幽州有的是坐下慢慢聊的地方。”
嘭！
一团烈焰忽然在他身上炸开，没有一丝征兆。
陆清英与金清钧见状，也立即掐诀，使出各自的攻击手段，烈焰与金刀呼啸着朝他飞去。
高长月对这些小手段并不在意，心中更关注刚才那枚无声无息出现的火球。
他终于发现沈清寒隐藏了一路的真正价值所在了。
高长月手一招，身周立刻浮起两面水墙，挡住陆清英与金清钧的攻势。
他望着沈清寒，“放弃抵抗，乖乖跟我回幽州，并且告诉我你那让灵力变得无声无息的手段。”
“——否则，我就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两面水墙猛然张开，铺天盖地一般地压向了陆清英与金清钧。
两人躲避不及，也无处可逃，很快便被巨浪席卷。水浪摇身一变，又化为两条黑色的水龙，将他们紧紧缠绕其中。
沈清寒面色惨白，这是实力、境界相差过大所带来的无可转圜。
最直接，却也最霸道。
见他陷入沉默，高长月皱了皱眉，右手一握，缠住金清钧的那条水龙立时卷得更紧了些。
少年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直涌。他脑袋一歪，陷入了昏迷。
“我知道了！”
沈清寒心中焦急，大声喊道：“我跟你走便是！”
高长月挤出一丝笑容，“我改主意了。你现在先告诉我，你藏起来的那样手段吧。”
“这不是你能学得来的。”
沈清寒无奈道，“这是我真华山的绝学......”
“呃！”
水龙骤然施力，陆清英闷哼一声，却也没有失去意识。她牙关紧咬，死死地盯着高长月。
高长月则是冷面望着沈清寒，“你再拖延，我就直接杀了她。”
“我没有隐瞒，这就是我真华山的绝学！”
沈清寒咬牙怒道，“而且施展之人须得是元纯之体，你本就学不来！”
高长月怔了怔，“何谓元纯之体？”
沈清寒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指尖分别跃动着金、木、水、火和土系的五行灵力。
“身无所属，元灵无拘，当为元纯。”
高长月眯起眼睛，“你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没有了。”
沈清寒望向面色痛苦、还在强撑着的陆清英，“你先放开她。”
“我又改主意了。”
高长月手一挥，裹着两人的两条水龙忽然腾空，接着互相撞在一起。
轰的一声，两条水龙消散为漫天的水滴。
金清钧与陆清英直直坠落在地，皆是双目紧闭，彻底昏迷过去。
沈清寒惊怒交加，却听高长月继续说道：“放心，他们还没死，只是暂时不会捣乱了。”
“我放过他们两个，你安心与我回幽州——有你就够了。”
沈清寒飞到地上两人身旁，输入灵力察看过后，发现两人果然只是昏迷而已。
他心知自己终究难逃此劫，只能尽可能多帮他们一些。
他将体内大半的灵力都转化为治愈性的木系灵力，再分别输入两人体内，治疗着他们的内伤。
“我可以与你回去。”
沈清寒叹了口气，“但赶到幽州后，你要先带我去见一个人。”
而另一边的高长月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开口询问他要见谁。
应该说，他没有任何表示。
沈清寒不由得回身望了一眼，眉头一皱。
高长月正满脸惊骇地望着他。
或者说，他正望着沈清寒头顶上空，望着那道从他体内钻出的，六七丈高的龙形虚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