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之所以迟迟不提太阳的年龄,就是担心在爸爸、妈妈面前这又是一道难关,他们可能会抓住这一由头展开新一轮更强烈的反对攻势。通常在人们眼中,男人比女人大六岁绝不是问题,反之女人要比男人大六岁就绝对是个问题了,何况在眼下这种前提下,问题会更加严重。但现在看来,她明知道前方迎着自己的是猛烈的炮火,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而且必须冲,必须胜利归来。
“好吧,我告诉您,太阳今年二十二岁,”
“天呢……”妈妈闭上眼睛,样子接近痛心疾首。
“荒唐!”爸爸说。
“简直太荒唐,看来你确实是疯了,而且疯的不轻。星儿啊,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呀?他用什么把你迷成这样的呀?天呢……”
“至于吗……”蓝星小声嘀咕。
“什么?这是你说的话呀?小星,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啊?到底有没有认认真真想过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比你小那么多对你来说都是很累人的,年龄小的会对年龄大的产生依赖你懂不懂?方方面面你都要像照顾孩子那样照顾他,何况他身体又是那个样子的状况,同时你还要把工作做好,会把你累垮的……”
“怎么开展工作?怎么惩恶扬善,回报党和人民?思想简单,不顾大局,我看你是越长越回去了!”爸爸几乎是喘着粗气说的这番话,气的。
蓝星低头不语。其实这个问题她是想过的,她承认这种现象是存在的,不论男人或是女人,年龄小的都会在心理上对年龄大的形成依赖,并且很容易从精神依赖转移到日常生活某些具体的事情上。但这种现象她认为不会发生在太阳身上。通过对他的了解,她觉得在感情上他可能会依赖她,也认为这并不是不好的事情,但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在其他问题上有这样的行为,蓝星看得出,太阳不是个凡事都依赖别人的人,甚至讨厌依赖别人。也许是出于自身状况的原因,他非常恐惧依赖别人,害怕别人用那样的眼光来评价他,那会打击他对生活的信心,改变他对人生的态度。因此,对这方面她丝毫都不担心。那她为什么没有用这些来反驳呢?主要是因为当前她与爸爸、妈妈的这场“谈判”火药味太浓了,她唯恐把局势搞僵了无法收拾;毕竟从心里她不想这样;她希望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两败俱伤。
妈妈停了一会儿,平稳了以下波动的情绪:“小星啊,你说让妈妈怎么说你好呢?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早该明是非懂事理了可想法为啥还那么天真?你不要只看眼前,现在你可能会感到很幸福,别人说一点不同意见就会觉得是在破坏你的幸福,我告诉你,这是非常不理智的,也是不负责任的——对你对他都是。不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应该多为他人考虑,而不是只顾自己,你不觉得这样做很自私吗?”
“我觉得我的爱情和我的为人两者之间不发生冲突,也没有直接关系。”蓝星微低着头说:“如果说一定要有关系,我觉得我这么做正是在为他人考虑——我理解太阳他们那样一群人的艰难和痛苦,我要去关怀他们、爱他们。所不同的是,别人关爱他们是口头上的,而我只不过是实际行动而已。”
“你完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指我们——我和你爸爸,乃至咱们蓝家。你想过没有,我们不是普通家庭,经常出席各种活动,咱们一家人走在人们面前,你却推着那样一个人,那……那像什么样子……”
妈妈最后这句话对蓝星的刺激太大了,她的心仿佛被人重重宰了一刀,正好戳在她最痛最脆弱的地方,使她浑身都一哆嗦,同时头也一阵发晕。爸爸觉得老伴儿说得有些过分了,就重重咳了了两声。妈妈就马上住了口没往下说。
“妈,”蓝星尽最大努力控制住如海潮汹涌般的情绪,说:“您放心妈,日后那样的事情我会尽量避免,本身我就讨厌诸如此类的应酬。”
“对不起,妈妈刚才的话可能有点重了,但妈妈的心情你应该理解。是,有些事情能够避免,但还有无法避免的你总不能不考虑吧?你应该将眼光放长远一些,往将来想想。将来你们结婚、在一起生活会有诸多不便不说,还要生孩子,生了就得养他,对他负责,供他上学,教他做人,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情,他能为你、为孩子做什么?你知道培养一个学生的费用有多高吗?从小学到大学,没有五十万块钱是下不来的,你们靠什么来那五十万块钱?不吃不喝了?就算省吃俭用,但那种生活是幸福的吗?你们在一起的意义在哪里?”
“妈,我觉得您这是杞人忧天。将来说不上什么样呢,想那些干嘛?现在都九年义务教育了,如今形势这么好,没准儿十年后学生上学的所有费用都免了呢。妈,您不要用排斥的眼光只看人家的短处,这是思想误区。您要是站在我的角度看,就不会是这样的景象。”
“这就是你的逻辑?”妈妈有点吃惊,同时又有点愤怒地问。
“鼠目寸光;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逻辑混乱,无稽之谈。不配做党和国家的战士,不配!”爸爸像念台词一样,有力地说。然后一拍大腿站起来:“不听了,不听你们叨叨这些没用的,睡觉了!”气哼哼走过去上了床,躺下拉过被子没好气地盖在身上。
妈妈侧转连看看爸爸,叹了口气。
“小星,你是铁了心这样做了?”
“妈,我还是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蓝星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和你爸爸的意见很明确,也很一致,就是我们不同意。”
“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
蓝星沉默了。
“不早了,去睡吧。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蓝星慢慢站起来,但并没有迈步走,呆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妈,我希望,您和爸爸再考虑考虑……”
“该考虑的是你。走吧走吧……”
蓝星脚步非常沉着地走出了父母的房间。
女儿走后,妈妈轻声埋怨道:“你不说咱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吗,我劝你吓唬,你怎么临阵退缩了?”
“哼,我倒是想那样,”爸爸躺着没动,说:“要是蓝星再四年不进家,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妈妈又叹了口气,不语。
在走廊里,蓝星遇到了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嫂子。
“星儿,谈的怎么样?”嫂子神秘地悄声问她。
“你在偷听我们说话?”
“不算偷听,碰上了而已。”
“不怎么样。”蓝星冷冷地说了一句,丢开嫂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哎——”嫂子小跑着追上来,拉住蓝星的胳膊,“星儿星儿,加油,嫂子支持你!”
“真的?”蓝新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我还不了解你吗,我们星儿是什么人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你是干什么的,那眼睛多毒啊,绝不会看错人的。”
“那谢了。不早了,睡吧。”蓝星进了自己房间。
嫂子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脸上做了一个窃喜的表情,也回自己房间了。
蓝星非常了解她这个嫂子的为人,向来无利不起早,她这么做无非是盼望她早点嫁出去,目的是她现在住的这间房间。嫂子是军区报社的记者,是完全靠公公的关系进去的。其实她并不是无才,而是部队机关不是说是谁有才华就都能进去的。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有一间书房或工作室,来安放自己的电脑桌、写字台,和大量的书籍、资料,从而避免与老公和儿子抢用一个写字台。而蓝星住的那间屋子,就是最佳之选,位置好,采光好,也够大。奈何小姑子迟迟不肯嫁,她也只有望屋兴叹。有时候实在觉得蓝星在这个家里是个多余的、不受欢迎的人。如今她总算有男朋友了,自己也终于有了盼头,管她嫁的是老是少是好是坏,那都全和她没关系,她只要蓝星赶快结婚走人,把那间屋子给她倒出来。
蓝星虽然知道嫂子安的什么心思,但她还是很高兴,很感激她,因为毕竟她是这个家里第一个对她和他的爱情给予祝福的人。屋子嘛,要就给她,反正自己迟早都要离开这个家,本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