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更不成问题,钟铃在没交这个男朋友之前,有好多男孩儿追呢,就是现在也还有人在追她。”
“那追你的人多不多?你干吗都这么大了还不交男朋友?”
“这不给你留卧儿呢吗!”蓝星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说。
太阳一笑,脸上布满幸福的神情。蓝星非常愿意看他脸上的这种神情,愿意看不是说因为他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这和自己爱他和不爱他没有任何关系,而是因为她觉得那幸福的神情是她带给他的,是她的存在让这个男人笑起来是那么的灿烂和开朗。每当这时候,她内心就充满了成就感和满足感,那感觉让她充分领略到一种身为女人的自豪,甚至为此陶醉和痴迷。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没有过这种感觉不是说她从来没对男人动过感情,而是动了感情也没有这种感觉——对于感觉,女人总是总是毫无疑虑地依赖。
“哎,”太阳忽然想起了什么。
“嗯?”蓝星望向他。
“刚才在文局办公室,你刚要说出那个人,文局为什么突然不让你说往下说了?那人是谁啊?”
“是市委常书记,”
“那,文局为什么要拦你?还那副表情?他和那个常书记是同学、好朋友还是亲戚?”
“你以为他们是同学、好朋友或者亲戚?”
“要不文局怎么会那么痛心疾首?”
“其实都不是,”蓝星摇摇头。
“那……”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文局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他不相信常书记会出那样的问题;因为常书记是个非常好的领导,在党内,在群众中口碑极佳,身兼着副省长的职务。你想,这样一位领导干部涉嫌经济犯罪,作为优秀党员的文局,内心如何能平静?”
的确无法平静,一个非常好的人突然变坏和一个非常坏的人突然变好,总会无法让人一下子就接受。
“这对你们破案会不会有影响?”太阳不禁有些担心地。
“你不相信文局?”蓝星颇有深意地笑了笑。
“不是,”太阳摇摇头。
“那么,是不相信我?”
“也不是,”太阳用力摇摇头。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是最起码的准则,连小学生都懂。文局和我都是优秀的人民警察,难道连这点素质都没有?影响情绪倒是会,但绝不会影响破案,我一向对事不对人。快吃。”
“哦,”太阳这才发现蓝星早已把饭吃完了,他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同时问:“做个优秀的警察是不是很难?”
“一点儿都不难,很容易——四个字:秉公执法。”说这话的时候,蓝星显得非常轻松,仿佛做一个优秀的警察就如同她说那句话一样简单。
“个人的突出的成绩,恐怕也不容忽视吧?”
“其实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蓝星说。她见太阳似懂非懂的样子,就想了一下说:“嗯……比方说‘秉公执法’是一口箱子,所有的成绩啊荣誉啊都装在里面,只要牢牢抱住这口箱子,想要什么样的成绩和荣誉,伸手就可以拿出来。”
“那这口箱子可够大够重的,要想抱牢喽恐怕不太容易。”太阳说:“另外还要阻挡‘有些人’不断地来抢。人只要负了重物,各方面的灵活性都要大打折扣,因此就更加艰难。所以蓝星,你是个特别了不起的女人,我为你感到骄傲!”
“闭上你的嘴!以后不准说这样的话,肉麻!”蓝星故意板起脸,话虽这样说,但她看到太阳脸上、眼中的真挚情感,懂得那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实感受,心里也甜甜蜜蜜的。
“闭不上,吃饭呢,”
蓝星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笑,在蓝星脸上是极少见的。
“吃完了!”太阳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勺子。蓝星站起身,端起两个人的托盘连同筷子、勺子送到后厨去。
从公安局出来,太阳由蓝星从后面推着行走在去电子器材商店的马路边的人行道上。
文春山临走的时候,告诉蓝星暂时先停止对刘淼的侦查,避免打草惊蛇,要她等他的消息,因此今天下午蓝星才能有空闲陪太阳上街。
蓝星感到这情景十分的陌生,陌生不是说因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推一个坐轮椅的男人,而是因为这种形式的生活,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与她挨不上半点关系,她在做着一件对她来说毫无目的的事情,这样做不是在表达什么,而是在承受什么……另外,她感觉在他们身边不断匆匆过往的行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那些目光仿佛都带着尖锐的刺,令她从身体到心里都非常地不舒服,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而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用那样的眼光看他们。
前面再过一条横街,往北一拐就到了太阳说的那家电子器材商店,照她眼下这样子走法,用不了五分钟就能到达。可她却感到那是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她的脚在动,身体在前行,可脚下的路却是静止的。炎炎烈日让她涌出一头的汗,她感到那汗是冰冷的。有一瞬间她曾想撒开他逃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冷静冷静,问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那样的想法使她暗暗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接着就有一种巨大的负罪感涌上心头,快速迈动的双脚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这时候她突然很害怕,害怕太阳回过头来看到她的脸,害怕他从她的脸上读到什么。
太阳没有回过头去看正在推着他的蓝星,他此刻的内心正在经受一番前所未有的感情洗礼。在这一刻,他希望时光是静止的;希望脚下的路是静止的;永远也到达不了前方的目的地……过去的岁月没有哪一个时刻能使他像现在这样舒畅,他觉得这是他用尽人的所有盼望盼得的,他希望路上的和坐在车里的过往行人都来看他们,希望他们都能感受到他的幸福心情……然而电子器材商店很快就到了,太阳不免有些失望。
出了电子器材商店,走了没多远,蓝星碰上了一个熟人,一个叫关中平的中年男人,此人个子很高,脸极瘦,下巴极尖,鼻子也极尖,是某街道派出所的一名民警,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车筐里戳着公事包,老远就下了车跟蓝星打招呼,仿佛与蓝星相当熟并有着很深的交情。其实蓝星只跟他见过几次面,差不多都快忘记他是谁了。
“这位是……”寒暄了几句,关中平看了看太阳,问。
太阳抬头去看蓝星,完全是不由自主,无意识的。
蓝星似是没有心理准备,对眼前这样的事全无经验,显得有点不自然,稍一犹豫,说:
“他是我男朋友……”
不知是不相信蓝星“这样”一个人会有“这样”一个男朋友,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抑或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关中平一阵发愣,忘了接下面的话,一时间三个人都很尴尬,尤其是“夹”在中间的太阳,看到蓝星开始慢慢发红的脸(他不确定是因何而发红),就像自己犯了罪一样,感觉有些抬不起头来。
关中平告辞骑上车走了以后,太阳和蓝星好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并且蓝星也忘了推他,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向前行走着,就像两个原本很熟悉的人却又都是聋哑人一样。
在十字街口,蓝星忽然站住。
“小阳,你什么时候回去?”问完了,蓝星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她觉得她应该为眼前出现的这样的局面负责任,有责任就应该去承担,去道歉,而不应该用没话找话的方式来掩盖,这实在让她感到无地自容才对。
“如果你有时间陪我,我想晚点儿回去。”太阳说。
“我还有两天来的调查材料没有整理,下午……”
“没关系,你的工作要紧。我这就回去。”
“等忙过了这一阵吧,到时候我一定好好陪陪你……”蓝星歉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