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牢房依旧阴暗,但看守者和囚犯却换了身份。
徐穆的小手段出奇的好用,还活着的那个汉子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徐穆想知道的事情讲了个一清二楚。
他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乌垒城内城的一处地牢中,这地牢隶属都护府,只有穷凶极恶之徒才会押到此处,故此地牢里三百间牢房,用得着的只十四五间,其他的许久没人去,都荒废了。
都护燕洵刚上任时修了这处地牢,彼时三百间牢房人满为患,哀嚎声和求饶声数月不散,后来燕洵的威名响彻商路,这处地牢也就慢慢空了起来,只抓些一时不好处理的恶徒进来。
倒也不是乌垒城治安好,只不过抓到人一般就当场处决了,用不着再审,也没有活罪可饶这个说法。
至于偷袭徐穆的人,是燕洵手下一个统领,叫宋挽,将徐穆押到此处后,只吩咐看守,没多说别的,应当是回报燕洵去了。
如此说来,这地牢是个限时副本。
徐穆仿佛看到一行血红色的倒计时。
根据背景,都护燕洵手握兵权,旗下兵强马壮,在西域是一手遮天,也就是说,如若限定时间内逃不出去,要面对的可能就是本次游戏的最终boss,这对于徐穆一个要装备没装备,要随从没随从,连瓶药都没有的三无人士而言,几乎就等同于游戏结束。
不过,根据这汉子的说法,这地牢因沙暴和地陷,加上年久失修,已经不似原来那般好走,就算是自己人进出,都得费不少功夫,而都护燕洵今日似乎和乌垒城的商会有要事相商,一时半会也不会来这儿。
也就是说,这个限时副本并不严苛,甚至可能有额外的探索要素,如果是松鼠党,估计重点就是收集过往被关在此处的那些囚犯所留下的物件。
那么问题来了,徐穆是吗?
徐穆一记手刀斩到那个自称刘三的汉子脖颈处,确保他昏死过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用他身上的衣服做了个包袱。
松鼠党天下第一。——尚进
——
徐穆用朴刀削了一截木头,裹了碎步伸到火盆里取了火,然后一手持着刀,一手擎着火把,小心翼翼从门缝里探出头去。
刘三是个小喽啰,知道的不多,但摄于神佛之说,不会有假。将刘三所说的全部零零散散总结一下,这个副本的组成就十分清楚了。
限定时间内逃离是最高的目标,而副本boss应当是一个叫做司狱的人,刘三说他全身裹着黑布,看不清容貌,惯用一根混铁长棍,行事喜怒无常,手段毒辣。至于精英怪,多半是些狱卒看守,都是都护府的精兵,披甲的就是。
至于刘三和死了的王四,撑死是杂兵,破刀一把布衣一件,运气好还能爆点碎银子。
而为什么这里只有两个杂兵看守徐穆这个朝廷要犯,刘三却也说不清楚。
囚室外的通道里空无一人,唯有阴风阵阵。
徐穆放慢呼吸,弓着背垫着脚,慢慢向通道尽头走去。
火把摇晃,他的影子随之闪烁。
他所在的囚室在地牢深处,邻着的十来间都是空房,却不是真的空空荡荡,都是白骨累累,虫鼠横行,仿佛还能闻到血与泪交织的味道。
当初燕洵整治商道之酷烈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徐穆推开一间半掩着的门,一股恶臭伴随着彻骨的冷意扑面而来,他捂着鼻子挥了挥火把,借着这一点光亮,从角落的一颗颅骨旁拾起了一把钢刀,这是乌垒城军士所用的刀,拂去灰尘后,仍可见寒光,应当是砍了这个可怜人的脑袋后丢在这儿的。
挥了挥钢刀,手感还不错。
新装备入手,徐穆却没觉得有多开心,副本的装备获取难度往往和挑战难度挂钩,这么简单就搞到一把好刀,前边多半是精英怪出没。
推门,点灯,找宝贝。如此持续十余个牢房后,除却无数老鼠外,也没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这让徐穆不仅感慨,这游戏也没必要这么真实吧。
徐穆挥灭火把,借着前边的一点亮光慢慢摸了上去,窜到一处拐角后探头看去。
果不其然,一个披着钢甲,手握长矛的士兵正来回走动,他身后是一扇木门,门没锁,但却挂着铃铛。
徐穆掂了掂手里的钢刀,又摸了摸身上的单薄衣裳,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单挑的话,以徐穆的人物模板,打个精英怪那真好比飞龙骑脸,闭着眼都打的赢,但铃铛这个东西太过玄妙,十有八九是召唤器,到时候说不就是精英怪开会时间,打不打得赢另说,关键也没有经验条满了升级回血这个设定,到时候残血出去,在乌垒城这种鬼地方,分分钟被捡人头。
笑里藏刀?
不成,在精英兵身上用掉一次性道具简直是暴殄天物。
思索再三,徐穆转回去,去到一间废弃的囚室里,然后点亮了角落的火盆,开始找关键道具。
他的想法很简单。
潜入类游戏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操作吗?
不。
是酒瓶。
但是有鉴于这个精英兵不会真的遵循瓶子在哪儿他去哪儿的逻辑,徐穆决定换个替代品。
——
我叫宋兵乙,三十三岁,住在乌垒城南街,未婚。我是西域都护府燕洵将军的亲兵,每天都要在地牢值班到亥时一刻。我不常喝酒,偶尔去怡红院。亥时值休介绍后会马上回家睡觉,第二天卯时二刻再来地牢面见司狱大人。睡前我喜欢喝南方的黄酒,听母亲讲,那里是我的故乡,故乡的酒的确比乌垒城的醇厚。
今天是我值班的第一千天,等我回去要记得在佛前诵经,感谢他保佑我,不过话说回来,地牢里又有什么危险的呢?虽说死过不少人,但是却从没有闹过鬼,也没有闹过邪祟,连蚊子都没有。
咦,今天为什么这么多老鼠?
为什么老鼠都往一个方向跑,老鼠身上闪闪发光的是什么?
听说老鼠会在窝里藏宝贝,不知道真的假的。
过去看看。
我的后脑勺!
……
——
徐穆一脸复杂地看着昏在地上的精英怪,在感慨一声好奇心害死人之后,把手里的砖一丢,蹲下身子很不客气地开始扒衣服。
燕洵是个难以评价的人,但至少统兵有方,尤其是他自己的亲兵,不光训练有素,甲胄齐全,还配着一副不合兵部规矩的轻弩和五支弩箭,在一概笑纳之余,徐穆也不免有些担忧。
这世界的设定显然是低武,十步杀一人或许有可能,可被弩箭齐射一轮的结局绝对是上天堂去见七十二只母刺猬,这么来看,潜行暗杀难道是必须选项?
徐穆三下五除二扒了那兵卒的甲胄披在身上,虽说有些不合身,但好歹是铁的,再把头盔戴低一点遮住脸,roll个好点数说不准直接就出去了。
徐穆空手做了个掷骰子的动作,可惜无事发生。
他凑到那扇木门前,一手托着铃铛,另一只手用钢刀割断了铃铛上的绳索,无声无息地卸掉了这个关键道具。
获得叮叮当当随时可能暴露行踪害你死无葬身之地的铃铛一个。
徐穆犹豫再三,还是出于松鼠党的天性,稍作处理后把铃铛揣在了怀里。
地牢最初建立时四通八达,井然有序,但几场沙尘暴之后,有些坍塌严重的地方就成了死路,只有火把亮着的地方才能通行,都护府的人也就靠着这个辨别方向,徐穆也从刘三嘴里知道了这点,不过他的理解是:有光的地方就是战斗区域,没光的地方就是探索区域。
那么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
徐穆伸了伸懒腰,一点点推开了那扇木门。
木门后是一条十步长的通道,两侧墙壁上都有燃着的火把,通道尽头有个岔路口,左边可见火光,右边则黑漆漆一片,不知通向哪里。
如果是走左边有亮光的路,依据一路走来的零碎设定,多半是潜行暗杀地形杀道具杀等等各种通关方法,正面拼刀应该也只限于潜行被发现后的遭遇战。
而如果走右边的路,根据隐约的风声和新鲜的空气,多半也不会是死胡同,只不过通关方法会偏向解密和收集。
两条路,该怎么选呢?
换做以往,徐穆的偏爱必然是右边的探索和解密。
“但是,偏爱探索是基于玩家徐穆对文本阅读的癖好,是玩家做出的选择。”
徐穆喃喃自语,神色逐渐坚定。
“但是身为鹰扬卫徐穆,隐匿身形,随机应变才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而且身为松鼠党,初始装备不能留到通关,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徐穆摸了摸身上的制式铁甲,慢慢朝着有光亮的那条路走去。
——
依照地牢里的规矩,犯人身上的物件要统一存放,当然了,最后的下场必然是被瓜分一空,能变现的变现,不能变现的分掉,俗称做“牢门费”,又叫“死人税”,不过都护府虽然不禁这种下九流的做法,但也不是听之任之,个别物件是不能轻易就处理掉的。
徐穆扪心自问,也算是皇帝亲自点过名的人,何况江湖传言他在那一场山路间的灭门之后,夺走稀世珍宝无数,一大半追杀他的江湖人都是为了那些宝贝,没几个是为了衙门的花红。押他来此的那个宋挽既然是个统领,应该也不是没脑子的,所以徐穆的刀和骆驼还有行囊应当都还在。
按照常规设定,惯用武器怎么着也该有属性加成,但是无奈于《未命名》在内测阶段的功能尚不完整,故而只能依靠脑补猜测是如此。
徐穆调整呼吸,将身影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方的道路。
从地牢的墙角和些许残破支柱还可以看出早年的规整样子,但是乌垒城毕竟要面对西域的残酷气候,地牢内大部分通道已经因为地陷变得坎坷起来,倒塌的墙体和撑柱成了天然的掩体。
但潜行的难度还是在的,最大的难度在于无处不在的火把,西域大食国上好的燃油让这些火把可以轻易照出徐穆的影子,歪歪斜斜的墙壁又让这些火把的位置变得刁钻,这就构成了一个简单的光影挑战。
通道的长度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这算是个好消息。
一旦火把将徐穆的影子投射至掩体外,他要面临的就是围攻,当然了,及时依靠道具或对地形的熟悉改变位置或许可以重置敌人的警惕,但是依据现实逻辑,重置的机会不会太多。
徐穆退后几步,退到更深的阴影里,细数着敌人的数量。
六个杂兵,两个都护府亲兵,杂兵没有固定的巡逻规律,都护府亲兵则会来回走动。
潜行类游戏,有规律就意味着有破解的方法,没规律就意味着对玩家反应的考量。再细细思考,战五渣的杂兵无规律行动,即承担着“将风险扩大”的职责,血条必然薄如纸,下手干脆利落些,必然一击毙命。
不过问题是,要抓住七个人同时的视野盲区解决掉一个人,难度略大。
火星噼啪爆裂,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不时响起。
不知不觉间,徐穆的神色变得极为专注,就像老练的猎人回归深林一般,游戏史上类似的关卡开始在他脑海中逐帧闪回,那些游戏玩家的一举一动和破解思路开始有条理地浮现在他眼前,那些他观摩过无数次的视频攻略和心得为他指出了无数条道路。
总结,归纳,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