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儿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和王铁宝一个学校，大三那年，韩晓琴去世了。李桃儿匆匆忙忙赶回家乡，正赶上韩晓琴出殡，她一眼就看到两鬓花白的李呼儿，这一年李呼儿三十二岁，两鬓落雪，李呼儿要为韩晓琴张罗白事，娘家不让，找了别的白事先生。
这三年，李呼儿和韩晓琴没说上几句话，在村里遇见了，也不怎么说话，倒是李桃儿年年回来去看韩晓琴，两个人姑嫂情谊没有减少。韩晓琴生命的最后一年，患了严重的肝病，她靠帮大户插秧收粮为生，过得艰难，但拒绝了亲人和李呼儿的接济。李桃儿最后一次见到韩晓琴时正值除夕，夕阳余晖铺就的金色小道上，李桃儿看见一个背柴的女人，那女人瘦脸小眼睛，看到李桃儿后小眼睛笑成月牙状：老幺儿，回来啦？
李桃儿：嫂子，我回来啦。
韩晓琴：老幺来家里坐会儿吧。
韩晓琴背着柴，李桃儿跟在后面。东北平原的年关黄昏，茫茫白雪被染红成血玉，植被成黑色，像干枯的水墨。李桃儿感到一种莫名的苍凉和孤独，她看着韩晓琴的背影，想到千千万万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女人，她们是不会飞的候鸟，她们是这片沃土的守护神。
回到屋里，李桃儿看着消瘦了很多的韩晓琴，禁不住问：嫂子，你身体怎么样？我看你脸色不好。
韩晓琴：我身体还行。
李桃儿看着屋里的陈设，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份冷清，还没等她说什么，韩晓琴忽然幽幽地说：妹子啊，嫂子想跟你说个事。
李桃儿：嫂子，你说。
韩晓琴：我万一哪天没有了，你帮我给你哥带句话。
李桃儿：嫂子，你这是说啥呢？
韩晓琴：妹子，我没有乱说，你也别事先告诉你哥，老幺儿啊，能不能答应我？
李桃儿点点头：我答应你。
韩晓琴：妹子，我死了，你跟你哥说，说我从来没有怨过他，你跟他说，你说我想让他去找那个田小雪。
李桃儿惊讶地说：嫂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韩晓琴：妹子，我从来不说玩笑话，你就记住了，算是我求求你了。
李桃儿忙说：我答应你，嫂子。
韩晓琴给李桃儿煮了饺子，他们两人吃完饭，韩晓琴把李桃儿送出家门，抓着李桃儿的手说：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原来，我站在大道边儿给你糖吃，那时候你才几岁。都长成大姑娘了。
李桃儿一下抱住韩晓琴，哭着说：嫂子，我挺想你的。我哥也挺想你的。
韩晓琴也哭了：妹子啊，你是有出息的人，以后好好待你哥。
从韩晓琴家往回走的一路上，李桃儿久久不能平静，回忆在脑海中疯狂来袭，那炕头儿上做针线活儿的嫂子，那挑水和泥忙里忙外的嫂子，那舞厅外面黯然神伤的嫂子，但李桃儿没有想到，她与韩晓琴，已经诀别。
韩晓琴出殡下葬之后，李桃儿把韩晓琴的话，讲给她哥，李呼儿听完就出了门，冲着韩晓琴坟头儿的方向站了一夜，第二天骑着摩托车去了邻村，去找邻村的一位半仙冯四娘。冯四娘也是出马的人，据说顶着一位猫仙儿。
李呼儿见到冯四娘直接就说：冯姐，我想见我媳妇儿，你给通个冥府吧。
李呼儿说着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放在冯家炕头儿上，这一说一动可是惊到了冯四娘，她忙说：大兄弟啊，你也出马，比我出名，这事儿我咋帮你？
李呼儿：冯姐，晓琴活着时候，是我把她气走了，我找她她不能见我，你让大仙帮我找她过来，我就想跟她说两句话。
冯四娘瞄了一眼炕头儿上的钱，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兄弟啊，我就帮你这一回。
李呼儿跟冯四娘进了里屋，冯四娘先是给一个牌位烧香，然后就坐在椅子上闭眼念咒，那咒李呼儿没听过，跟他的不一样，他又环视四周，光线很弱，烟雾缭绕，他盯着那牌位看了一会儿，又盯着冯四娘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呼儿。
李呼儿觉得这声音熟悉，像冯四娘，又像韩晓琴，他只当做是韩晓琴，应声说：是我，是晓琴吗？
冯四娘浑身微颤，声音飘忽：我是那长白山脚黑瞎洞，修炼百年狸猫仙。
李呼儿：大仙，见到我媳妇了吗？
冯四娘：只见到那命苦女子韩晓琴，不知哪个是你妻。
李呼儿：就是韩晓琴，我媳妇儿就叫韩晓琴。
冯四娘：我且留住无常和鬼差，你要问的快说来。
李呼儿：晓琴，我啥也不问你，老幺儿都告诉我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句，我谁也不找，我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媳妇儿。
李呼儿说完对着冯四娘就哭了起来，那冯四娘一哆嗦：大兄弟啊，大仙走了，他跟我说，你的话他给你带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