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李晓楠去当兵,很长时间纠缠在欧浅浅心中的一个结,总算解开了一些。
尽管村里有不少人羡慕李晓楠早早就能上班挣钱,但欧浅浅只要想起这件事,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她觉得李晓楠就好比树上那没有成熟的青苹果,刚从花蕾中褪出,正要发劲成长,却被人硬生生从树上给拽了下来。这只可怜的青苹果不得不混迹于那些成熟的红苹果中间,被冷落、被歧视,直到最后无声无息地被枯萎。
现在好了。虽说晓楠没有继续读中学,但她能够到军营里边锻炼成长,这也算是“投笔从戎”吧!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这个青苹果终于又找到了适宜她成长的土壤,欧浅浅从心里替晓楠感到高兴。就算她再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能够想到为了办成李晓楠当兵这件事,向阳伯伯一定尽了各种努力、费了好大的劲,她觉得向阳伯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金县县城有到霞阳村的客运班车,每次来回要花十二块钱的路费。十二块钱说起来不多,但却能买到半袋白面,而半袋面够父亲和母亲吃一个月。因为舍不得花这半袋面钱,欧浅浅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这样每个月能为家里省出一袋半的面来。而且,她每次回去的时候,都要从食堂买一些好吃的饭菜带回去,让母亲和父亲都尝一尝。母亲看女儿如此懂事,又是心疼又是伤感,回回都要叮嘱她:“浅儿,你正长身体呢!别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饭票紧着你自己花,别省着给我们带这些!”这时欧浅浅总是笑着说:“您就放心吧!我吃得好着呢!”
不回家的星期天,欧浅浅就在学校图书馆看书。玉浩也会来学校找她。欧浅浅就带着玉浩去图书馆,让他也看书。一中是县重点,一中食堂的伙食虽然比其他中学强得多,但跟师范还是没法比。欧浅浅会给玉浩买三张他最爱吃的大油饼,再给他打两份肉菜。每次吃完饭,玉浩总会心满意足地抹抹嘴,然后遗憾地说:“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也报师范体育生得了!又省钱又吃得好!”其实,玉浩的话半真半假,他的遗憾之情是真的,但他遗憾的不是“又省钱又吃得好”,而是没有跟欧浅浅在一个学校。但是这话他终究不敢说。
欧浅浅的师范同学当中有不少人开始谈恋爱,金叶跟她们同县来的一个男生卓越好上了。大家都说这两人很登对,卓越的父亲是县水利局的头儿,金叶父亲则是县农业局的头儿,可谓是门当户对。可是欧浅浅却不大喜欢卓越。卓越虽然岁数跟大家差不多,但总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显得深不可测。每次来女生宿舍,卓越都要叼着烟卷,大家说他他也不愿意把烟卷掐掉。金叶却说这是男子汉的风度。
有一次卓越来到女生宿舍,两人坐在金叶下铺的床上说话。卓越依旧叼着烟卷,不知不觉烟卷的火星子掉在了下铺女生的被子上。当时大家都没有察觉,到了饭点就都冲向食堂吃饭了。等大家回来的时候,宿舍的门缝直往外冒烟。大家连忙打开门,只见宿舍里烟雾缭绕,再一细看,原来是下铺女生被子里的棉花正在一点点地被引燃。幸亏大家回来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下铺女生的被子却被完全烧坏了。卓越的“男子汉风度”惹了这不大不小的祸,他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对女生说,赔偿就更别提了。最后还是金叶非要陪女生的被子,人家最终也没好意思要。
张秋生经常上宿舍来找欧浅浅,张秋生嘴很甜,人勤快又会来事,一来了帮着大家不是打水就是打饭。大家都说张秋生人不错,可是欧浅浅跟个没心没肺的一样,对待张秋生就跟对待自己的兄弟一般。赶上玉浩来找她的时候,欧浅浅就介绍张秋生和玉浩认识,全然不顾张秋生有点扭曲的表情。
欧浅浅不谈恋爱,她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李晓楠的来信。李晓楠会随信给她寄来各种穿军装的照片,有时候也会寄几张便装照,一看就是偷偷跑出来穿照相馆的服装拍的。穿军装的李晓楠英姿飒爽,穿便装的李晓楠妩媚动人,在欧浅浅眼里,李晓楠怎么都好看,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丁丁点不好看的地方。
上次回家,欧浅浅听到一个噩耗,小学时的赵老师上吊死了。据说是因为赵老师的丈夫经常打她,后来发展到婆婆和小叔子也对她动手。这个消息让欧浅浅痛心而又愤怒:这个男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就没有人制裁他呢?欧浅浅把这个噩耗写信告诉了李晓楠,李晓楠也是一片痛惜之情。要知道,上学的时候数赵老师对李晓楠好,李晓楠看到赵老师就常常想起自己的妈妈,可现在和蔼可亲的赵老师竟然不在了!人的命,有的时候真如草芥般不值钱!李晓楠说,要是遇到这样的男人,还真不如一辈子不结婚!欧浅浅深表赞同。
元旦就要来临,欧浅浅收到了李晓楠寄来的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图案是两只相伴吃草的小白兔,上面写着四个字:“真情永恒”。调皮的李晓楠把署名写成“李南”,这让欧浅浅的宿舍又炸了锅。金叶带着大家一番猜测、追问,并根绝欧浅浅经常一天收到两三封带着三角戳的来信的情况进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欧浅浅对大家打埋伏了!这个“李南”绝对不是那个“李晓楠”!这个“李南”绝对是欧浅浅的真男朋友!欧浅浅的男朋友是个当兵的!
欧浅浅笑一笑,对大家的推论不置可否。她这含蓄的反应似乎更佐证了大家的推测,于是,众人愈发相信,欧浅浅找的可能还不止是个兵,应该是个军官!
欧浅浅笑得乐不可支,大家就越发深信不疑。不知道为什么,欧浅浅潜意识里很享受这种误会。是的,她从来不觉得男人有什么好,近的如父亲,居然那样对待陪伴伺候他半辈子的母亲;远的如赵老师的老公,成天无事生非毒打老婆,那算个什么玩意儿!她欧浅浅这辈子有李晓楠这样一个好朋友,她就很知足了!
放寒假的时候,欧浅浅拿到了五百元奖学金。这可是一笔巨款。欧浅浅少不了买点零食给同学们发一发,剩下的钱回家后如数交给了母亲。她还用节约的饭票换了两袋白面,让玉浩帮着自己弄回了霞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