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方恶鬼。莫非半个人就是六方恶鬼。他和十方恶鬼什么关系?
恶鬼族要重新现世吗?三界会再次动荡杀戮吗?
柔鸿夫人拥抱过死亡,流过血,恨过,真不愿曾经的苦难再现。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丈夫。
因为十方恶鬼的消失是个永恒的迷,因为元道老爷的功绩无人明了,所以,传说,就是元道神祇只手荡平不可一世的十方恶鬼。但,这一点从没有人证实过。
半个人若有所思。没头没脑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刹那陷入困惑,嘲讽讥笑,身子前倾,断肢白骨靠近,元道老爷不遮掩嫌弃的神色,摆手,示意他退后。
毕竟两个女眷在身旁,看着裸露的白骨很瘆人,夫人紧咬牙,绷着脸,明显不适。
“幽冥,古祭”轻吐两个词,元道老爷瞟了对方一眼。认真研读他的表情,知道会有一番剧烈的变动,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剧烈。
半个人很瘦,瘦的穿着长袍晃荡荡,脸上挂不住二两肉,清苦刻毒的狠劲,昭彰四溢。
从上船就很主动,主动招惹元道老爷,主动表示刻薄讥讽,胜券在握的模样。此刻,听到两个词,半个人消沉安静。
倏地,整个人萎缩委顿,硬生生紧实缩小两圈,脑袋只有成人的拳头大小,白骨断肢支棱着,如同野狗啃过煞白的一节骨头。
这个身形古怪的人,或者叫鬼,呆坐在那里。连小兰都壮着胆子探头看一眼。
嘎巴嘎巴嘎巴,六方恶鬼的骨骼压缩着,扭动着,周围空气里有什么撞击着柔鸿夫人暴露的娇容,手,定睛细看,什么也看不见。
玉儿蒙着眼,轻轻咳嗽,是呛到了。空气里还是多出些看不见的颗粒。
元道老爷动手,抽出隔潮布,随手一抖,遮天遮地,罩住恶鬼,里面窸窸窣窣响个不停,揪扯扭打,平展展的隔潮布鼓起了包,包在扩大,包在游走。
柔细的布面坚硬撑住船舱舱壁,咚咚,响了两声,隔潮布轻轻飘落,飘得很慢,仿佛风托举着,可是此刻湖面平明如镜。
柔鸿夫人暗自叹口气,自己终究错过七擎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黄金岁月,卓异法术,强悍实力,留给了传说,写进了风流。
一番较量,胜负立现。一个为了决不能外传的秘密,一个为了小丫鬟的呼吸。
半个人又小了一圈,委屈的如同十几岁的孩子,面相憨厚。柔鸿夫人心中一动。
“如果我把今天的事情传递给你畏惧的人,结果如何?如果你擅自联络外人,被族人知道,又会如何?如果七天暴真相广为流传,所有人都清楚,你又如何?”
一句比一句更震撼,话如尖刀,刀刀刺心。柔鸿夫人隐隐明白事情的原委,紧盯着眼前的恶鬼,缓缓说出心中疑惑。
但在半个人听来,天崩地裂也比不上现在的震惊恐惧。
算的十足把握,才敢追寻一次新生。赌上前生后世,还是碰见了狠角色,功亏一篑。不心甘,又如何?
眼珠黑的发紧,不亮,收拢所有的光明。眼珠磁石粘在元道老爷身上,干巴巴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元道老爷从不说二遍话,在半个人死定的死眼神中面色淡然。他只对玉儿痴痴的注视有反应有反馈。
“好吧。”半个人晃晃悠悠站起身,孱弱不胜微风。跺跺脚,走到船头,正北方,一点绿色漾起在湖面——花花岛。
六方恶鬼,失去半边身子的半个人,扭过头,悲怆的说:“我毁了最黑书架,你守口如瓶。”一行晶莹的泪,一行,肆意流下。
声气暗含威力,撞上蒙着皮革雨布的舱壁,碰碰作响。
任二搂住小兰,小兰惊恐之下差点失足掉下湖。船头一歪。
元道老爷不语。不语就是不答应。难道他预计有朝一日会重启此事?
柔鸿夫人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交易,冷冷怼回去:“你可以不毁掉书架。”
半个人凄楚说:“我不会说话,但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眼巴巴看着元道老爷,盼着对方有个表示。
玉儿不安扭动一下身子,这提醒大家,玉儿不该总处在担惊受怕中。
玉儿,永远是元道老爷解决问题的首要考虑因素。
“我不会主动提起。”元道老爷字斟句酌的说。
简简单单一句话,是半个人救命良药。如蒙大赦,嘴角抽动不止,他连连点头,说:“我信得过你。我信得过你。”
六方恶鬼面对正北。湖面开始起风,后浪推前浪,压着浪头,追逐小船的船帮。
柔鸿夫人明白这下来一幕极为可贵,跨界施法,神力对抗自然造山之功。看的聚精会神,一只手按住玉儿,生怕她不明事理起身,就坏了大事。
半个人动静不大,抬手,端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仅存的手平平指向前方——花花岛。
诡异一幕出现,但是夫人并不陌生,但是依然恶心。
半个人的宽大袍袖鼓起,撑得满满的,衬的小脑袋小断肢,比例小的可笑。
衣服圆鼓鼓的,就是圆。响起低沉崩崩声响,什么东西在爆裂炸开,从柔鸿夫人眼中看去,没有任何异样。
唰,皮囊被刺破,会瘪的像一张纸。圆鼓鼓的衣服没有力量撑着,会软踏踏。
一地碎末,白骨粉末。除了一颗头颅,一颗骷髅头。
半个人兀自张嘴,几块大骨头上上下下挤压。
元道老爷示意女人都后舱去,船头就剩三个男人。
任二眼中流淌着凄厉寒光,歪着头打量那颗头。他竟然不害怕吗?还是愤怒填满胸膛,忘记害怕?
骷髅头做了个鬼脸,真是鬼脸。噗的一声,不知怎的,从嘴里吐出一颗牙,骨质,端正打在任二的脖颈。
“最黑书架没了,我还有话要说。”从骨骼中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他动弹不得,空洞的眼眶一直在找。
元道老爷走过去,蹲下,面色平静。正对着头颅。
船家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一丁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牙齿力道极大,撞得任二一口气封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