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生显然注意到了张一男异样的目光,他大嘴一咧,身子往后一躺,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暂时停止了他的表演。
潘宗彦见场面趋冷急忙招呼道:“老张哥,别板着一张脸啊,放开点儿,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开始战斗。”
张一男当然也是个识趣的人,急忙调整心态,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朗声说道:“来,来,开始战斗,让我好好教你俩几招。”
“哈哈,还不知道谁教谁呢。”潘小生已闻言站了起来,迅速把酒打开,给三个分酒器装满酒,又给每个人桌前的小杯斟满。
“来,哥,弟兄们,为我们三兄弟重逢干一杯,预祝来年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都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大发横财,艳福不浅,哈哈...”
潘小生的热情感染着大家,三兄弟站起身来,举杯连碰了三下。
待大家再次坐定,张一男抽了支烟,递给潘小生笑着问道:“唉,潘老板,祝酒词现在玩得很溜啊,只是哥哥见识少,这艳福不浅也进了祝酒词里啊,你这是从哪学的啊?”
潘小生嘴一撇说道:“哥,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人人都累得要死,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人人都有机会发财!在这样一个时代里该如何做?我的认识是:大家要开放!开放,懂吗?!把一切放开就是开放,不开放,你还想搞活?!不搞活,如何超越!开放如此重要从哪做起?要从我们过去禁锢的地方放开,再放开!要不拘一格的放开!要从**放开,要从具有艳福不浅的渴求放开,哈哈哈...”
“说的是什么屁话啊,潘老板,你这个思想很可怕,啥时候中华民族固有的那套传统都不能丢,这是中国人的信仰,这是我们这个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的魂魄。经济在发展,生活水平在提高,人的道德观念更应该加强!不管是什么人拼到最后,就是要凭以德服人,德行天下啊。”
不等张一男说完,潘小生“呼”地站了起来,“老张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觉得你有点装,你看现在的社会都成啥样子了,就拿我们这个小小的永州城来说,有几个有德的人讲德的人弄成事儿了?你环顾四周,那些有钱有权的哪个是凭以德服人德行天下获得的?”
张一男正想应声争辩一番,潘宗彦已将酒杯端过来,敬到他的面前,笑呵呵地说:“好我的哥哩,咱今天是干嘛来了?你俩是咋回事嘛,喝酒喝酒,今天我建议定个规矩啊,谁再说与酒无关的话题,罚他一杯,哥,来,兄弟先敬你一杯,一年都没见了,兄弟怪想你的。”
潘宗彦这么一说,张一男顿时感觉到自己有点无趣,是自己不对,兄弟们好不容易聚一回,装什么老大,现在大家都自立门户了,各撑一片天地,谁服谁呢,看来以后得少用批评的口吻说话为妙。
张一男想到这儿抱歉地冲两人一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连声说道:“好!好,接受批评,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潘小生也是相当聪明的人,见状急忙起身,也斟了一杯酒,敬给张一男,“哥,来,兄弟也敬你一杯。”
张一男接过杯子,抿嘴一笑,一仰脖子,照样一饮而尽。
三个人你来我往,很快两瓶酒见了底。张一男环视一周,大家都像还没喝开似的,正左右为难间,潘宗彦已打开了第三瓶,张一男今夜特别警惕,他不想喝多,见状急忙问道:“唉,兄弟不是说好喝两瓶就停了吗?怎么又开了一瓶?”
潘宗彦笑曰:“好哥哩,计划不如变化快,去年你还跟我说争取明年进城,你今年进了没?没有吧!人在努力天在变化,这世界哪有一定的事情啊。”
张一男想起昨天他去拜见局长问起将他调进局里的事,局长的脸拉的好长,一脸无奈的告诉他,上边有人插手将本来留给他的编制给了别人,等明年再说吧。
张一男倒也不急着进城,只是觉得说好的事被人争走了,也觉得窝火,听潘宗彦提起此事便恨恨的骂道“这伙怂,明年再不给我办看我怎么掀翻这张桌子,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
“唉唉,潘宗彦你小子说与酒无关的话题,不行,罚酒一杯!否则我不答应。”潘小生借机发难,奸笑着冲潘宗彦挥手说道。
“好,我犯戒,该罚该罚。”潘宗彦说着将刚开的酒一一斟满在大家面前的酒杯里。
“什么罚不罚呢,都是弟兄们,干。”张一男突然觉得心里好烦,再也不管已喝了多少酒了,是否超过两瓶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酒喝开了就没有底线了,随着第四瓶酒打开不多会儿三人就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潘小生不断地呼喊着服务员,手在桌子上拍的“啪啪”响,一副大爷作派。
潘宗彦也喝高啦,眼珠都喝红了。他有点看不惯潘小生的作派,就冲服务员挥手道:“你去吧,他喝多了叫你别应他,有事我出去找你,你别再进来了,去吧。”
服务员感激地冲潘宗彦笑笑,轻轻鞠了一下躬,正欲说些什么时,潘宗彦又朝她挥了挥手,服务员明白,便急步退出了包间。
潘小生见潘宗彦打发走了服务员,便有些不悦,他醉眼朦胧地冲潘宗彦叫道:“巴子,咱到这干啥来了?咱是消费来了,是享受来了,咱花了钱她就得听咱摆布,懂吧,你装什么好人,你小子这是怜香惜玉呢,怕不是看上这小妮子了吧。”说着潘小生的手随意在桌子上一划,一个玻璃分酒器便被他拨下了桌子,张一男急忙弯腰去查看,好在酒具是摔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并没有摔碎。
张一男捡起了那个分酒器,狠狠地瞪了一眼潘小生,嘴里骂道:“喂!讨厌鬼,自觉点啊,咱是有素质的人,喝的再多都不能乱杠,酒品就是人品,不敢含糊啊。”
张一男的话显然引起了潘宗彦的共鸣,他呲了呲大板牙正色说道:“小生哥,不是兄弟说你,想想这服务行业伺候人的活儿难干啊。兄弟这几年常年在外开饭店,受的窝囊气就够多的了,低人一等啊,低人一等啊。”说到这儿怕是想起了往日的心酸,不由然他的眼圈子红了,似有泪光闪闪。
“好了好了,弟兄们高兴今儿不说这个了。”张一男见状,急忙劝道。
“不!哥,你让我说,兄弟是不吐不快啊。”潘宗彦抽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难掩心中的激动。
“两位哥哥啊,你们不在外边,感受可能不深,这几年经济发展太快了,挣钱的门道多了起来,许多过去普普通通的,不如咱的人都出去发了财。你知道怎么发的财吗?没人管这个,关键是你得发财,钱成了成功的标志,你再有本事没挣下钱,屁都不是,谁都不会服你!有钱就是成功人士,就是人生赢家!”
“”对!对!”潘小生忙不迭地点头肯定,他抓起桌上的小酒杯,看见里边有酒便一仰脖子,自个儿喝了下去,抹了抹嘴巴,眼一挤说:“唉,都疯啦,疯啦,为了挣钱,哪怕你是出去卖淫赚的,谁管你呢,现在是笑贫不笑娼啊!”
张一男盯了一眼潘小生,示意他先住口,戏谑的调侃道:“小生,你怎么老关注妇女们的问题啊?嘿嘿,怂娃。潘总,你接着说,你在外面都算混的好的,能有多难呢?”
潘宗彦沉吟了好久,手指颤抖着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两口,烟便把他呛得泪水直流。他将烟拧进烟灰缸里,手又揉了揉眼睛,好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颤声说道:“哥,这两年我和小丽出去是赚了一点钱,但我们差不多是用命换来的,今天给你们说,你们千万别出去说,小丽可能得了不好的病,前天回来做了检查,还没有确诊,今天一天我都觉得有点恍惚。”
“啊,得了什么病啊?快跟我们说说。”张一男起身焦急地问道。
潘宗彦低沉着声音说道:“哥先别着急,现在还没确诊,已经做活检了,后天就有结果了。”
“啊,这么厉害啊。”潘小生的酒也醒了一大半。
“唉,都怪我,这几年带着小丽出去风里来雨里去不说,平日里她受了多少委屈啊。有顾客给她气受,也有工人给她气受,妈的,更可恨的是我有时候也给她气受。”潘宗彦说到这儿,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出手来就照着自己的脸上搧了一记耳光。
潘宗彦越哭越伤心,张一男抽出纸巾来递给他,一张又一张...潘宗彦哭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哥,你答应我,今天晚上别回去啦,我真不敢看小丽那张脸,你陪我谝一夜,要不我心慌的不行。”潘宗彦对张一男说。
张一男答应道:“好好,我们陪你。”
潘小生穿好大衣起身说:“走,换个地方,莫事宗彦,别怕,天大的事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