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雨脚落声微,斜风带客归。名剑山庄的花园之中早在杜剑野接任庄主时就种满了连翘,时值二三月,嫩绿的树枝上都点缀了些许柠黄的花苞,远远的看去充满生机,这些年来杜剑野始终小心的伺候这些连翘花,每年花开之时整个园子都花团锦簇、芳香四溢,那连翘被精心培植的也柔软明艳。若有春风拂过,吹的花朵随风轻点,荡起明黄花海更是让人看的痴了。
时间经不起细算,眼看又快到三月初一,转眼间自己接任庄主之位已快六年,杜剑野置身连翘丛中,看着这满园的花总会想起过去的种种,心里住着的人从未随着时间淡去,每年春节的时候他都会想起纳兰雪,可是那段记忆并不愉快,久而久之春节对于杜剑野而言也只是一场应酬罢了,反而是看着城中众人在堂上欢笑的时候还会想到她远在临仙阁的女儿。
杜剑野这些年来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派自己的亲信捎些礼物和书信去临仙阁,他想知道小梦儿过的是否安好,是否长大。林风月为了保护孩子虽都不予以回信,可在信使临走时都会让他给杜剑野报个平安。杜剑野轻抚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连翘,心里只想六年过去了,小梦儿是否也像她母亲儿时那般可爱。独自在院中赏花一时看的痴了,竟不知何时园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那个男孩不过十岁的年纪,五官却有些成熟,微微挺起的鼻梁,厚薄相宜的嘴唇,最好看的是浓眉下的一双虎眼,或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眼中没有那般戾气,倒像是一只半大的小老虎。一身墨蓝色的衣服穿的精神,步伐轻快身手灵敏,倒让杜剑野也没能轻易察觉。
当杜剑野看到他时,那少年才跑了过来,眼中展出笑意。杜剑野同样笑着说到:“浩儿回来啦,这一年你随御先生在山中修行可还习惯?”
“浩儿一切都好,随先生在山中修行虽不似山庄中这般锦衣玉食,可有李嬷嬷在身边照顾也都吃穿不愁。剑野叔,这次你叫人将我找回来有何事呢?”纳兰浩问到。
“浩儿,再过段时间我要去南方平宁府参加武林大会,想着你从小没出过远门,想带你一起去,你可愿意?”杜剑野说到。
“真的吗剑野叔,父亲同意我跟你一起去吗?”纳兰浩兴奋的问到。
“我得先征求你的同意再去向你父亲说。你若答应了我即刻就会跟他讲的。”
“我愿意的,御先生曾跟我提过武林大会的事情,十年才举办一次,到时候天下的武林高手是不是都会去?”纳兰浩突然感兴趣起来,自小在山庄中长大,对这个世界还是充满好奇。
“你到时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啦?”杜剑野卖了个关子。
纳兰浩六年来依旧养在名剑山庄之中,期间慕容嫣百般设计希望他搬回城主府中去,可生怕孩子不习惯,纳兰文轩还是决意让他在山庄中由杜剑野等人照看。
杜剑野看着眼前这个已褪去些稚气的男孩,心里十分安慰,纳兰浩是他看着长大的,陪伴他的时间比纳兰文轩还要多些,眼前这个男孩也对他更为亲近,一年前若不是慕容嫣用计想让纳兰浩回城主府去住,他又怎么会让御剑行和李嬷嬷带着小浩儿去山中暂避。慕容嫣那女人这些年面上安分,可他们之间的较量始终都未停止,六年前慕容琛的事情草草了结后他本以为慕容嫣不会再有行动,可当他揭开那幅绘有纳兰雪的画卷时他才明白这个女人的用心有多可怕。
三月过后杜剑野就将领命南下去平宁府参加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本来这样的大场面应当由纳兰文轩亲自去,但这些年在纳兰文轩的悉心经营下北城日渐繁盛,眼下更是将迎来每年春季通商的大潮,届时城中涌入来自五湖四海的商旅难免会抽身不得。杜剑野这些年勤于练功和钻研天罡九诀剑的秘密,对城中的许多事都没那么清楚,若是纳兰文轩离开北城,他肯定难以应付,两人商量良久后才决定由纳兰文轩留守北城,杜剑野去参加武林大会。但也是因为这个决定让杜剑野有些放心不下纳兰浩,若是他离开北城,慕容嫣定会再设计让纳兰浩搬到城主府去,到时候又不知还会发生什么。这次他急着叫人将纳兰浩找回就是想带着他一起南下,一来可以保护纳兰浩,二来也让孩子出去看看涨涨见识。
见纳兰浩答应了跟自己一同南下,杜剑野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的说到:“我待会儿就去找你父亲说明此事,你刚从外头回来一定也累了,先去歇着吧。”安置好纳兰浩之后杜剑野就去城主府了。
来到城主府后杜剑野轻车熟路的直接找去了纳兰文轩的书房,向他说了纳兰浩要随自己去平宁府一事,纳兰文轩听后虽有些担心,可看在杜剑野的面子上也答应了下来,只无奈的叹气道:“这小子跟你们任何人都比跟我亲近,昨日阿嫣用膳时还说起若是浩儿从山中回来要好好的给他做些吃食,现在倒好,刚回来可没几日又要随你出去。”
杜剑野知道纳兰文轩心里也有这个大儿子,只是从前太忙无心管束,现在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沟通,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父子的通病吧。但看着纳兰文轩无奈的样子还是安慰道:“男孩子大多都是这样,浩儿这些年长大了不少,也该让他出去见识一下,再说他自小没跟嫣夫人一起生活过,难免有些不适应,由得他去吧。再过些年让他帮着你处理城中事务,你们父子两自然就亲近了。”纳兰文轩听着杜剑野这样说心里才稍微宽慰些,想来浩儿自小聪明,现在十岁已经显出将才之风,听御先生说他在武功上也颇有天赋,想必今后是个能胜任城主的人选。
对于未来的城主人选,纳兰文轩偶尔也会思考,两个儿子中次子纳兰晖自小养在跟前,得他和夫人慕容嫣的关怀备至,更亲近些,可是纳兰晖从出生以来身体就有些弱,今年已七岁还时常染上风寒,许是在娘胎里先天不足所致,这条件虽不适合练武,但在慕容嫣的调教下也擅长诗书画艺,将来大概也是个睿智之人。
二人在书房中又说了些事,临了纳兰文轩将杜剑野送出府时却看到二儿子纳兰晖在院中罚站,身边还站着从小照顾他的乳母。上前问话到:“晖儿,你在这里作甚?”
“回父亲的话,儿子愚笨,一整天都没能学会娘亲教的听兰曲,惹得娘亲生气了。”才七岁的纳兰晖身型瘦小,却十分的乖巧懂事,说起话来也更沉着稳重些,一身简素干净的白衣衬着一脸精致的五官更是不像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纳兰文轩听儿子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心疼,摸摸他的脑袋说到:“好了好了,你娘亲也是对你要求太高才会生气,爹带你回去替你说说话,晖儿也就不用罚站啦。”说着和杜剑野道了别便带着纳兰晖去兰院了。
杜剑野看纳兰晖乖巧懂事,可总觉得他有些失了孩子的天性,相较之下山庄中那个生龙活虎的倒是更容易亲近,又想到慕容嫣向来高傲,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像浩儿那般活泼散漫,摇了摇头还是回山庄去了。
纳兰浩从山中回来也有十余日,出于礼教杜剑野还是带着他去城主府用了一次膳,人虽然去了,可其间少言寡语,应对纳兰文轩和慕容嫣的问候关怀也只应付着回答。整顿饭吃下来气氛都有些怪,结束时纳兰文轩见儿子要急着离开,还是忍不住嘱咐道:“剑野,你们此行虽谈不上危险可还是要多加小心,这小子性格好动你多担待着些。”
“还请城主放心,属下定保大公子周全。”杜剑野知道纳兰文轩身为人父的担忧,只得让他放心。
纳兰浩早已跑到大厅中去等着杜剑野,他不喜欢这样的家庭,不喜欢城主府的规矩教条,他想回名剑山庄,那里更让他感到自在和温暖。等了半天杜剑野才出来,看到剑野叔严肃的盯着自己,纳兰浩知道自己方才擅自跑到大厅中的行为有些任性,只低下头去嘟囔道:“我就是在这里待得不舒服,下次不会这样了。”杜剑野看他耷拉着脑袋,一时也生不起气来,拍拍他两人一同骑马回山庄去了。
晚些时候趁着纳兰文轩不在府中,慕容嫣写了张条子塞进平时惯用的鎏金胭脂盒中并特意吩咐铃兰将胭脂盒送去娇兰馆,铃兰领了主子的旨意,还是按照老办法在娇兰馆旁边的驿站等候,直到见着娇兰馆中的小厮,才将手中的胭脂盒拿出,交代了这是嫣夫人赏赐给红潇、绿俏两位姑娘的便不再多言。小厮看着眼前这精致的胭脂盒也不明所以,只点头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