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午后,远处汉陵徜徉在紊乱的春风中。地气升腾,麦苗已经开始起身了,坟头上高高低低压上了祭奠完的黄纸白纸。远处,有女人在新坟边一扬一挫的哭啼,那是秦人特有哭腔。她哭对先人的思念、哭先人的恩情、哭先人离去的悲痛、哭自己的恓惶……
汉陵大队的广播上播放的是人人都熟悉的李爱琴的《周仁回府.哭墓》,她独特嗓音圆润之中又有男人般的浑厚,那是邻居大妈式的音质,亲切而舒坦,“……放大声哭奔在贤妻墓前,……哭一声妻呀,我早死的兰英妻……”
“李爱琴”与哭坟的女人一唱一和,不知是李爱琴的唱腔感染了她的感情,还是她的伤心影响了“李爱琴”戏剧。
汉陵公社的那些老农民总以为自己懂戏,一提起来就是老戏好看老戏好看,争论着任哲中和李爱琴的《周仁回府》谁唱得好。我觉得任哲中的《祝福》、李爱琴的《三世仇》唱的最好,尤其是李爱琴在《三世仇.卖女》演的“小兰娘”为了救公公卖自己女儿时近乎哭丧的唱腔,她在用真情演戏或者是入戏太深,每次我听了都落泪:
怀抱着小兰女肝肠哭断,
亲骨肉卖与人心似刀剜。
临行时一席话叮咛当面,
小兰儿忍住泪你听娘言,
此一番你进了那财主庄院,
比不得每日里在娘身边。
有钱人难伺候他心眼不善。
一时间不小心要挨皮鞭。
财主凶狠家规严,
儿呀你挨打受罪娘心寒。
今日分别非娘愿,
万般出于无奈间。
盼之盼冬去春来两年满,
到时节咱母女再好团圆。
“小兰娘”没有盼来母女团圆的好日子,自己就被地主“活剥皮”给逼死了。
贫下中农们不爱看这样的戏呢,觉得太苦了。
大象不爱听这些,拉着我们四个人兴高采烈的沿着去汉陵的小路去踏青,下午的地理课,见鬼去吧。
一路上,晓峰兴奋的讲《位移与轨迹》这个小说的名字起得特别好:男主人公开始和女主人公相爱,一起努力学习工作,但男主人公考上了大学,出现了另一个女生,两人就相爱了。男和女的结合“位移”很短,但女主人公爱的“轨迹”走的太长了,相比和别人“位移”付出的太多了。
这是物理式的评价。
大象走在最前面,回过头来讲他喜欢李贺的《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苏小小是南齐时钱塘名妓。李绅在《真娘墓》诗序中说:“嘉兴县前有吴妓人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
我问他:
不是叫李贺鬼才吗?
大象说:
对啊,李贺的《苏小小墓》通过一派凄迷的景象和丰富的联想,刻画出飘飘忽忽、若隐若现的苏小小鬼魂形象。通过写“鬼”来写人,写现实生活中人的感情。这些“鬼”,“虽为异类,情亦犹人”,绝不是那些让人谈而色变的恶物。
李贺的鬼诗也许很好,但我没有感觉。我读过李贺的《雁门太守行》有男人气: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喜欢最后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好多诗是属于“为赋新诗强作愁”的那一类,言辞华丽、结构合理,但没有一个值得记忆的。
晓峰同意:
对呀,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是爱国的最高境界。文天祥将中国文人的境界推向了一个高潮。
我说其实比文天祥还晚的抗清人士夏完淳同样值得后人称颂:夏完淳七岁能诗文,十四岁从父参加抗清,就义时年仅十六岁。
《别云间》是其被捕后在被押送的路上写的。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和文天祥的境界有不同,让人有太多的伤感。文天祥是南宋的大臣,而夏完淳则是以下层的抗清人士,对国破家亡的理解是不一样的,也更结合家乡实际,也更让人心痛。尤其是“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更是对无法改变现实的一种无奈,知不可为而为之者的大丈夫。
都成了诗人啦。和合打趣着、小跑着跳了起来,在小路上翻了一跟斗。
大象也翻一下,个子太大,摔倒麦地里了。
哈哈哈哈哈。
大象也笑了,拍拍屁股上尘土,追打我和晓峰。
“打你两个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