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虽然没有其他的人，但却有不少的野生动物。除了义父外，与阳顶天交集最多的，就非猿猴莫属了。
在竹庐东南方不远处的山林之中，生存着一个成员近百的猿猴族群。
父子俩到来之前，这些猿猴在山中横行无忌，几乎哪里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直到老人在竹林四周布下了疑似某种阵法排列的捕兽陷阱，才阻止了猿猴到竹庐来搞破坏的情况发生。
时常在外练功、游玩的阳顶天，自然难免和一些猿猴不期而遇了。
其中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一只被他命名为“大圣”的猿猴。
记得第一次遇见大圣，还是九岁那年，阳顶天从离“家”出走的状态中被老人抓回来。
路过南面树林时，大概只有几个月大的大圣正和他的母亲站在一根树枝上，斜着眼睛看着他。
阳顶天当时心中本就有气，见这猴子斜着眼好似藐视一般看着他，便抓起路边的一颗石子，猛地向那猴子砸了过去。
由于距离和阳顶天气力不足的原因，石子并未砸到小猴子，堪堪砸在了它脚下的树枝上，激起树枝轻微的晃动。
正是这一扔，让小猴子扭头正眼看向了阳顶天，他们之间的不解之缘，也就此开始。
第二次遇见大圣的时候，阳顶天已经十岁了。而这次相遇并非偶然，更像是一场伏击。
当时阳顶天正独自路过一片小丛林，斜侧里突然飞来一颗石子，精准的砸在了他额头上。
头破血流的他忍着疼看了眼石子飞来的方向，顿时发现第二颗石子正呼啸而来。
时常被义父暴揍屁股的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转身将屁股撅了起来，让那石子砸在了他的翘臀之上。
这样的方式虽然起到了立竿见影的防御效果，但也让他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羞耻之感。
忽然几声好似嘲讽的怪叫传来，阳顶天循声望去，才看清是只猴子正怪叫对他手舞足蹈。
即使这时的大圣已经长到了三五岁孩童般大小，阳顶天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就是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只猴子——因为它正斜眼看着他，还将又长又黑的舌头吐了出来。
怒火攻心的阳顶天当即捡起石子予以还击，却被身姿矫健的猴子轻松躲开。
见到猴子敏捷的身手，阳顶天深知不可力敌，转身拔腿就跑。
猴子怪叫着追了一阵，临近竹林时才停下脚步，返回树林去了。
回到竹庐后，阳顶天捂着额头、噙着眼泪，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向义父添油加醋的告了一番状，哀求义父将那猴子抓回来，让他痛打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义父却笑着告诉他：一只小猴子而已，让他自己处理。
无奈之下，阳顶天只得尽量不去那些离树林近的地方。
然而阳顶天没想到的是，时隔几个月后，他将经历两辈子以来最大的屈辱。
那一天是义父教他小纵跃功的第一天。义父教授完毕后便离开了，让他独自练习。
身法对腰力、腿力的要求较高，此前因为年纪太小，义父只让他练习被称为“百拳之母”的太祖长拳，这时突然习得身法，大感惊奇，一时间沉溺其中，在山林间跳来跃去。
不知不觉，阳顶天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树林深处，急忙回头向外奔去。
正奔跃间，忽然听到了似曾相似的怪叫声，惊慌之下没有注意脚下，被一根枯藤绊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阳顶天以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背后却是猛地一沉，一只猴子从树上跳下，砸在了他的背上，将他砸趴在了地上。
“噗噗”的重物落地声接连响起，一只又一只的猴子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还未等他清醒过来，猴子们就拿着旁边的枯藤，将他的手脚都缠了起来。
阳顶天挣扎着翻了个滚后，被猴子们按住了手脚，猴子们体型不大，气力却是不小。
手脚动弹不得的阳顶天心如死灰，转头看向旁边好似领头人的猴子，瞬间认出了它的身份。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原来那猴子之前并非刻意斜眼看他，而是它生了一副斗鸡眼，看人本就那样。
阳顶天追悔莫及：原来一切都是场误会，这梁子结得也太莫名其妙了。
那猴子因一石之仇记恨到此，也算是性情中猴，他也是性情中人，二者颇为相似，若非有了嫌隙，拜个把子结为异族兄弟也是未尝不可......
“吱吱唧唧！”
正胡思乱想着，阳顶天惊恐的发现那猴子站起了身子，冲着他撒起尿来。
紧接着温热、湿润的感觉从身上星星点点传来，一股浓烈的骚臭味随之涌向鼻间。
“猴哥，大圣，住住住......手！有话好好说，咱别动手行不？”阳顶天不堪受辱，急声叫道。
猴子怪叫两声，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随后挥了挥手，四周猴子相继站立起来，依样学样的站在他面前。
阳顶天登时睁大了眼：“大圣饶命啊！让它们住手，我什么都听你的！给你磕头也行呐！”
猴子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看懂了他的神情，果真挥手让同伴停下了动作，自己则将脚掌伸到了阳顶天脑袋旁边。
阳顶天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猴子遂将脚掌移到旁边的另一只猴子身边，那猴子立即弯腰伏到了地上，伸口舔了舔它的脚掌。
随后猴子换了只脚掌，重新伸到了目瞪口呆的阳顶天面前。
阳顶天呆若木鸡，愣了半晌，直到猴子用脚趾在他脸上戳了戳，他才如梦方醒。
形势比人强，阳顶天只得屏住呼吸、闭上双眼，缓缓将嘴向猴子的脚掌凑了过去，伸出舌头，正要舔到那猴子的脚掌时......
“咳！”
一道震人心颤的咳嗽声忽然响起，猴子们登时一片惊慌，四处逃窜了去。
“我的义父啊，你怎么才来！”阳顶天几乎要哭出声来，两世为人，他也未曾受过这等屈辱。
老人笑着将他身上的藤蔓解了开来：
“叫你好好练功不听，要是将小纵跃功熟练了，这几个猴三儿怎么欺负得了你？”
闻着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阳顶天难得的没有反驳老人，反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从这以后，阳顶天便将那猴子命名为“大圣”，以此鞭策自己练功。
再后来，他又遇到了大圣几次，有不期而遇，也有大圣的刻意为之。
不过那时他小纵跃功已有小成，大圣的石子、猴子们的藤蔓再难威胁到他。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得进行言语、动作上的斗争。
但令阳顶天尴尬的是，猴子们往往会在怪叫的同时，远远的冲着他撒尿、抬脚，含沙射影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这些动作确实也是行之有效的，每每看到它们的动作，阳顶天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多次以后，他即便能来去自如，也隐隐有些惧怕遇到大圣它们。
有一天，他不经意间看到了为老不尊的义父在田里人工施肥，竟然也会在脑海里浮现起那段记忆。
他登时细思极恐：这尼玛不是前世生物里学过的条件反射吗？
老子竟然让一群猴子弄出了条件反射？
有道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阳顶天思索不久便毅然决然的下了决定：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
最后见到大圣，便是两年前，阳顶天觉得准备妥当，主动出击的那一次。
当时是因为义父从谷外带来了一根二尺长的牛皮筋，他拿来做了一副弹弓。
测试过后，他兴奋的发现弹弓能弹碎二十步外的陶罐，随即下了去报复大圣的决心。
寻觅了两三天，阳顶天最终在山林深处遇见了阔别已久的大圣。
不只是他形成了条件反射，大圣也是养成了“见面就撒尿”的传统艺能。
狭路相逢，匆匆一眼，阳顶天便确认了它的身份。熟悉的斗鸡眼，熟悉的尿姿，是大圣无疑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阳顶天手起弦发，精心打磨、涂抹了芥末的石子飞速射向大圣的腹部。
看着石子的飞行速度和角度，阳顶天缓缓露出了笑颜。
“啊呜哇！！！”
大圣发出了一声诡异的惨叫，蜷缩着身子翻下树去。
弹弓终究是弹弓，准度上还是出了些偏差，石子并没有如阳顶天预期那样正中靶心，而是打在了大圣的大腿上。
即使效果还算不错，阳顶天仍觉得不满意，抬手准备再来一发，却发现大圣已经翻越上了另一棵大树，同时不断发出呼喊，好似在呼叫同伴。
阳顶天知道再无得手的机会，便转身离开了深林。再后来，阳顶天又进了林中几次，却是再也没有发现大圣的踪迹。
......
看着落在面前的石子，阳顶天脑中记忆如玉壶光转、滔滔流水般不断浮现。
两年下来，他几乎淡忘了大圣的存在，如今这石子好似醍醐灌顶，让大圣的身影在他眼中又变得立体了起来。
阳顶天眯着眼，看向方才黑影消失的树林，心中念头如泉涌，脸上笑容似鬼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