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预料,陵嫣有了深刻体会。
什么样的父亲能瞧着自己儿女流落在外,不管不理?俞清明兄妹二人的父亲。
“清明,为父好想你啊。”男人冲来抱住俞清明,俞清明未曾想会此时见到父亲,愣了一愣,并无喜极而泣。
见此景,陵嫣倒是想明白了,从始至终俞父都知兄妹二人在何处,今日跟了兄妹来此,怕是以为兄妹二人遇上什么好心人了吧?如此上演这场认亲戏,到叫陵嫣冷哼起来。
自俞清明携妹离家后,再未见过父亲,他对陵嫣说了谎,他当初携妹一路追母,不是离家出走,虽然已无家,他是出逃。
当初母亲被人捉走,父亲面对讨债之人,竟欲拿女儿俞清弦换赌资。往事历历,他怎会忘了?如今父亲突然出现,他惊归惊,并无一分喜,若父亲此时再来捉妹妹。
“父亲——”俞清弦从屋中跑出就瞧见俞父,她还还懵懂,只是见了父亲很是欢喜,她有哥哥又有父亲,一家人终会团员,娘亲不是说了吗,这几日便能来看他们。
俞父正欲抱俞清弦,被俞清明拦在身前,“父亲,你怎会在此处……”俞清明一脸防备,他对俞父多了几分戒备,娘亲如今还能回得来,若是妹妹被卖了去,他去哪找?
“清明啊,让为父抱一抱清弦,为父知道你对为父有误会,如今咱一家也算团圆,其实为父一直知道你们在何处,只是怕你误会了去,并不敢去同你相见。”
“父亲,你这点仅存的为父之心,说与我,就能抵消拿娘亲抵债之事?”
俞氏父子二人在屋前对峙着,陆压担心陵嫣,牵了她手,果真她手凉几分,陆压有些心疼的揽了她。
“此事,你知,你我插手不得,此乃他们一家之事。”
“我知,只觉得心闷的很。”陵嫣不知是气急亦或是心寒,手有些抖。
“他们总归有自己出路。”陆压瞧着眼前的一家,语不带温,更糟的事接踵而至,“糟了……”陆压转头对陵嫣说,“俞清明娘亲来了。”
话落音就见一妇人同一汉子匆忙赶来。
“放开清明!”
“你怎会来了?你不是被卖了李府吗?这又是谁?哦……我看出来了,你本事倒是不小,又同这男人勾搭一起,当年你念念不忘,不曾想嫁了我生儿育女还同这男人有奸情!”
“你疯了吗!若不是你卖了我去李府,我怎会遇了他?若不是他替我赎身,我如何能出了李府,如今你又来!你非要逼死所有人才甘心是不是!”
“你自己不知廉耻,倒打一耙!我未曾写休书,卖了你又如何?当初嫁了我,我何曾亏待于你?你呢?又如何对我?今儿你要说道便说道!”
“当年不是你强娶下聘,我怎会嫁!”
“笑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又并无下聘之礼,我娶你有何不可?如今你却同这姘头聚了。如此不贞,还说我逼死你?”
俞氏夫妇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嚷得人头晕。
剪不断理还乱。
“我休书未写,你就同这人有了奸情,你不是清明、清弦的娘吗!你过来!”
俞父说着便要去拉俞母,几人推搡间,一旁的陵嫣实在看不过去,俞母已有身孕,她自是知道,送了陆压手,陵嫣对陆压说:“实在难忍。”仿佛早就猜中她会有此一言,陆压拍了拍她肩,“去吧。”
众人还在拉扯中,俞清明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往后一退,推到俞清弦,俞清弦扑倒在地,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陵嫣剑鞘分开众人,将两男人打倒在地,“你们只顾自己,女儿倒了不见你们停手,我虽是外人,无我置喙之地,然事已至此,不就是休书,拿了笔墨写了!”
“凭什么!他们有负于我,我明媒正娶妻为何要我写!”俞父在地上坐着不服气,起身大吼起来。
“你卖妻还有理?既然无情,就莫要谈个‘负’字!今日你写也得写,不写就拿命换。姑奶奶的刀剑不认人。”
她今日须得当一次坏人,就算被俞氏兄妹二人误会,她也不能退缩。
“不要伤害我父亲……”俞清弦呜呜咽咽,俞清明想开口却张不开口,他不希望父亲受伤,更不希望娘亲再受伤害,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娘亲已同其他人在了一起,若是娘亲同再嫁,他们兄妹二人,如何是好?
所有问题,都像盘丝错节的一团乱麻,他只想逃离,但他又不能丢下妹妹,俞清明瞧着面前的父母,他有恐惧更多的是失望。
如今亲人在身旁,却落得无处容身。
俞清明看着陵嫣刀剑出鞘,架在他父亲脖子上,逼着他父亲写了休书,他麻木的看着,只看着,他感觉有什么从他身体中抽空。
事情不会如此完的,陵嫣有预感。同陆压坐在桥旁,陵嫣问陆压:“若你我今日发现李家窝藏犯人,忤逆圣旨,是否李家就会至此败落,往坏了想,李长修还会将李府全府关押,或者发配边疆充当奴役?”
“必然如此,就算你救得了他们此时,救不得他们此后万事万代。”
“无论人或者神,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要么捉了许太守牵连李家,要么就此罢手,这两事皆不为我所喜,我要选第三种。”
“夫人有何想法?”
两人正说着,一雀鸟扑簌簌落在陵嫣肩头,叽叽喳喳同她说着,陆压在旁听的分明,看来许太守落脚处已有了眉目。
“我意欲,擒了许太守一家,不牵连旁人。”
虽说他们二人已然足够,然于凡世,总不见得将许氏几人收入陵嫣的紫金葫芦吧?还是得押解几人去东都,看来还是有必要唤东岳同碧霞来此。
“既然你有了主意,便如此吧,我忆起一事,你师傅东岳来了凡世,乃寻他丢失之物,可唤他来此助上一助,毕竟凡世你我若要擒了许氏一家,押解去东都也是难事。”
“如此甚好!方才,雀鸟已同我说了许氏一家藏匿之地。”
桥下流水潺潺,临岸枕水人家已开始做午时饭蔬,各家有各家的无奈和欢喜,无论何种情绪,各家并不相通。她管了一家,旁人亦有悲欢离合,她如何能助?
她虽是凡世之身,又不是凡世之人,说到底,她终究是三界仙众一人罢了,南荒未来还要依仗她。
不知何如将入秋,已有枯叶落入河中,顺着溪流流入万千江河湖泊。陵嫣想她就是溪中枯叶,随波逐流罢了。一切皆是命定。
如此时她身旁陆压,虽为神尊,历经亿万年之久,见惯大大小小事,自己所创仙众出生、成长、羽化归天,独留他一人,瞧着沧海桑田,万千世界,纵使他窥得宇宙,却独有她占他眼波秋水一湾。
兴许,这也是命定。
“师傅,几时来此?”陵嫣踢脚下石子落水。
“晚些,只一事,还需同你说……”陆压略感无奈。
“何事?”
“你可曾见过碧霞元君?”
“唔……似是六万岁时,曾有一面之缘。在天界中,也算是个容貌令人过目难忘的女神仙,怎的?她不会随我师傅来了凡世吧?”她印象中这位碧霞元君,并不如清灵元君娘娘那边端庄,陵嫣记着第一次见碧霞元君,是在青龙孟章帝君后院,那女神仙照理来说已是真神仙阶,又是洪荒远古神祇,在天界又极为贵重,不想她竟然在猛涨帝君后院挖山药,只因她午时尝了,觉得孟章帝君家的更为可口,要挖些带回天界。
也是不拘小节之人,陵嫣心想这点同她大哥陵礼到是有些相像,听二姐陵苏提过几句,碧霞元君在厨艺一事上也颇有些造诣,虽比不得大哥陵礼。
如此一想,她对碧霞元君不免有了几分亲近。
“正是,弘济同他一起来了此凡世。”
“弘济?碧霞元君名吗?如此像个男仙名……咦?莫非……我师傅同碧霞元君……”陵嫣方才还略显颓靡的,一有八卦之事,立马来了精神,连双眸都放了光。
“你多虑了……他二人……最是交恶。”
“有过听闻,但从前我一直觉得东岳帝君同我大哥陵礼有些不清不楚,两人只要得空就凑一起,日日相对,虽说后来不知为何,大哥死活不肯再去天界,我那时还疑他二人拌嘴,但这两人总是吵完打完没两日就有人服软,不想前些日子,才听闻那时是同清灵元君有关,我还想着莫非是清灵元君同我师傅争我大哥?亦或是碧霞元君对我大哥有意,才同我师傅交恶?”
说得正在兴头上,陵嫣哪瞧见边上陆压道君,脸色越涨越红,她这脑中究竟在想什么呐,陆压憋着笑,瞧着眉飞色舞的陵嫣,一眼星辰。
这才是他最爱之人。
“不想,碧霞元君又同师傅一起,这孤男寡女,莫非要有大事发生?若有事,我大哥可如何是好?天界谁人不说大哥同我师傅才是一对?”
再让陵嫣乱想下去,怕是要乱上加乱,他未曾同陵嫣说,弘济此次来凡世,乃是冲着他而来,眼下陆压只得先拿了糖哄陵嫣,道:“此事你多虑,你哥不曾同你说过,弘济与东岳交恶并非一时,乃是二人自小交恶?”
“此事,我大哥并未曾说,东岳帝君应是未曾同他细说。有何隐情?你最是熟悉他们,他们皆是你神力所化,你同我说一说。”聊起八卦之事,朱雀府三兄妹最是积极,陵嫣心想得了此八卦,将来能在大哥、二姐面前吹嘘一番,毕竟她夫君无所不知,谁家芝麻大点事他不知?不定还能知晓些姐夫长生帝从前秘闻呢。
“陆压,此时我方才发现,自己气运其实极好,虽说来了凡世尽是些钻心之事,但有你陪着,我还是满足的,我最正确的事,怕是缠着你,将你骗至手中。因你,无所不能啊。”
被陵嫣这么一番夸奖,陆压道君很是舒心,不免骄傲一番,第一次觉得做个创世神尊还能有些用处,起码能知晓陵嫣所知各种秘闻,满足她那点好奇心。她一悲,他就心慌,她一喜,他便眉开眼笑,最是骄傲。
“如此说来,夫人是承认,当年乃是夫人一见钟情,窥伺为夫美色已久,追着为夫喽?”陆压靠近陵嫣,调笑着扭过她脸,笑得酒窝迷醉。
“我几时不承认了……但这事你不曾拒绝,说白了是你允许我如此做的,不拒绝便是默认,若是拒绝,我岂会死乞白赖追你不放?我好歹南荒三小姐,不要面子哒?”
“我怎不曾见夫人‘死乞白赖’过?”
“在地界,邀你共度‘中元节开鬼门盛会’还不算吗?我可不曾邀过其他男仙。”说起此时陵嫣就有些许遗憾,二姐说自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脸,被阿娘揍时,二姐还不服,指着自己说:三妹明明长得这般明艳,大了必然添几分狐媚相,怕是要祸害三界男神仙。要让陵嫣努力努力,争取为朱雀家争光,力争在众男仙头上作威作福,陵嫣那时还年幼,不懂为何二姐说了这话就要被阿娘打,如今想来,二姐真是明智。
“早知道就听二姐的,多祸害几个男神仙再说,不曾想,遇着你,就将自己这么交代出去,说到底,还是二姐精明,天财星君不就暗恋二姐,被她戏弄还拿了玉簪,怕是天福星君亦是如此,更别提什么火灵星君之类……怎的就没其他男神仙对我有意呢?”陵嫣自言自语絮叨,陆压在他边上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味,心想:改日得同长生聊聊,管管他夫人,不能再将他夫人带坏了,再说陵嫣自言并无其他男神仙于她有意,她怕是忘了有个头号痴情种子——八殿阎罗黄长行,同她二姐那些送簪之类的小打小闹暗恋明恋相比,八殿阎罗黄长行可说是最豁得出去,为陵嫣触犯地界条例不说,还分了自己仙魂护她,她自觉无人对她有意,不过因她粗枝大叶并未察觉罢了,又或是那些男仙都未曾入她心,她不在意罢了。
真计较起来,陆压不用数都能说出几个对陵嫣有意之人,但一个地界就有黄长行、白左使,凡世还有李长修和阿史那社,天界和仙界他未了解,怕是她这“桃花”亦不会少……
“陆压,我饿了。”
“我觉得,你大可唤一声‘夫君’听听,若是为夫心情好了,这几日便少折腾夫人,夫人以为如何?”
“……陆压,我闻到一丝醋味,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