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海阔天空,自来了南荒,陆压觉得有些惬意,躺在树上,脚上挂着葫芦,一颠一颠,他站得高,望的远,不多会就能望见陵嫣匆匆赶来,有时拎着一筐鱼,有时提着一篮糕,蹦蹦跳跳,看起来在南荒她更自在些,虽然在地界她已活泼,但好奇更胜一筹罢了。
今日不知为何她更加开心,还哼着小曲。
三步两步跳上树,从怀里神秘兮兮掏出一个本子,打开给陆压看。
“当当当,夫子夸我离开多日但课业未丢哦,你看,仙术课都是红圈哦。”
作为学塾中下游水平的陵嫣有些骄傲,这几日虽抄了青鸢课业,书本不行,可以实战凑嘛,她之前在酆都大帝那学了些术法,虽对酆都大帝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她这点年纪来说,那在同窗中绝对是出类拔萃,请个“私人师傅”,真的不容易。
“我还未回家告及阿爹阿娘,若知道了,我这接下来几日便能好过的多。”陵嫣将本子塞布袋中。
“要说稳妥,还是姐夫长生帝厉害,我之前担心阿爹不放心我去地界修行,结果不知携二姐来南荒的姐夫同阿爹说了什么,阿爹欣然应允我去地界修行,只嘱咐我路上莫要迷路,找不到路让我跟着信鸟,如此开明,我倒是头一回见。”
陵嫣叽叽喳喳讲着她的事,陆压却听得长生携了他夫人来了南荒,想着他在此处钓鱼闲逛,应当遇不上。
“哦?你姐夫,同你二姐来了南荒?”
“对,他们又要去凡世‘考察’,二姐就算了,怎的姐夫也如此闲了?”
许是因为有了天帝这号人物吧,自从设了天帝这个位置,主理事务后,原本各司其职的长生、东华、东岳、元始、灵宝、道德、清灵、碧霞他们才得空逍遥些,这些神仙呐,过的着实自在了些,事情一堆,摊子一推,有事便扔今古年的小仙们便不再管事,如今出游的出游,闭门的闭门,也就东华、长生、清灵勤快些,他们怕是都忘了过去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有听我说话吗?”陵嫣鼓了腮帮,表示不满。
陆压抬脚,将酒葫芦撩起,伸手一接,“我在想,过些时日,梨花酿有一坛可以饮了,下月你先去地界,我去取酒,如何?”
她葫芦里还剩些,够她每日小酌一杯,但有总比没有好。
“好是好,但你要去多久?”
这次在南荒时日,全因她相邀,若她不邀呢?是不是又要见不着了?陵嫣觉得自己有些贪心,当初想要寻他,后来寻他不得,他自己送上门来,她又抱怨挽留,陆压给她留了信鸟,她又想他陪着她,如今他人在,她却想着他能日日都在,这不是贪心是什么?她也无借口留他。
“此去,须得些时日,倒不是路程远,而是瞧你好此酒,此去,我多酿些封了,等上些日子便好,但这梨花,得看时节,我去北荒寻一寻,或者还有些。”
时至今日,他还是那个陆压,虽然偶尔插科打诨戏她一番,但不变的是他总是能想着她。
这一树绯羽花开得极好,从头至尾绯色绵延,绿叶繁茂,方才若不是陵嫣瞧着陆压那勾着酒葫芦的脚,都不曾找见他。故而陆压从身旁摘了一簇绯羽花,将花瓣分散些,像一柄展开的扇子,戴在陵嫣耳鬓。
“曼珠沙华虽好看,你这南荒女子,戴了这南荒之花,是否才更合你意些?”
陵嫣有些害羞,抚了抚耳鬓,问:“好看吗?”
“好看。”
陵嫣有些害羞,头扭了一边,嘴虽硬,脸却红了。
“那是自然,我二姐还说我长了一张‘祸国殃民’脸,还被阿娘揍过,我瞧着她更‘红颜祸水’,但我觉得我也不差吧?”
这个问题陆压是无法回答她的,他未曾见过太多今古年的小仙们,认不大全,何况她二姐嫁去了天界,他也不可能时时在天界三十三重天晃着,自然不识,既然不识,就无法比较,但他觉得,既然是亲姐妹,自然相像些,但陵嫣就是陵嫣,他又不会去中意他人。
他两正说着话,忽然有人往这里走,准确来说是往池边草屋走,定睛一瞧,陆压心想:这么巧,方才说陵嫣这二姐,这会就来了。他看了看,确实长得七分相像,但陆压觉得还是陵嫣更好看些,由内及外的好。
陵嫣也察觉有人过来,他们飞禽类视力极好,才看清是二姐陵苏,陵嫣怕二姐陵苏瞧见她,缩了缩,她能不怕吗?边上还有个衣带宽松的陆压,这要是让二姐瞧见了,岂不是要翻天?可能二姐会将陆压揍一顿,顺带叫上大哥一起揍,揍完还要拉上姐夫长生帝一起,最后扔去阿爹阿娘那,那她更没办法同阿爹阿娘开口提及自己冠礼女君后,想招个上门夫婿这件事。想都别想!陵嫣怕的将脸埋进陆压胸膛,极其轻微的对他说:
“来人便是我二姐陵苏,你快藏好,莫要让她发现,若让她发现,非要闹出些事端。切勿出声!”
陆压摸了摸陵嫣攥住自己衣襟的手,有些凉,他笑着拍了拍陵嫣后脑勺,安抚她,在她耳边轻呵出一个“好”字,气息在陵嫣耳边转了一转,弄的她有些心猿意马。
已经走到草屋边的陵苏推开门,没落灰,有人来过,但是周围又没人,陵嫣这丫头跑哪去了?今日本想去私塾接她一起去海底,瞧一瞧海底宫殿改造如何,顺便煮几只螃蟹吃吃,正好她这丫头日日藏着酒葫芦,弄点酒煮蟹还能驱寒气,结果她就晚去了半柱香,青鸢还在收拾书包,她人都没了,见不到人,必然是回了府,但陵苏方才一路并未瞧见她,可见她并未走回家路,能跑的地方有限,这里最有可能,但,居然扑了个空。
陵苏气得跺脚,这丫头哪去了,天天不着家,比她还野。若是陵嫣知道陵苏这想法,必然要呛她二姐当年如何更不着家,别说不着家了,南荒都没待几天。
四下也无人,只闻得鸟鸣,陵苏却打算找上一找,没准藏哪看她笑话呢。
“陵嫣,别藏了,我看见你了!再不出来,信不信我告诉阿娘你又放学不着家?”
告诉阿娘?那还了得?陵嫣一听头刚要抬起来应她二姐,就被陆压又按在怀里,本来陵嫣有些恼,这不是害她吗?但陆压顺手又抚了抚她后脑,轻拍两下,又一直抚她秀发,陵嫣竟有些困了。
任凭她二姐陵苏叫喊着,陵嫣也不吭声,只觉得被陆压顺着头发,像是在顺她羽毛,很是舒服。
叫了三四声,未见陵嫣出来,陵苏打算找一找,刚探头拨开草丛,就听见窸窣声,抬头,是她夫君长生帝。
今天之所以跑出来寻陵嫣,而不是同她夫君你侬我侬,全因今早二人拌嘴,准确来说是陵苏闹了脾气,她近日糖吃的多些,牙有些不适,她觉得当以毒攻毒,多吃一些,长生帝自然不准,虽说医官也能治好,但要费些时日,但陵苏同很多减肥女仙一样,永远觉得就一口,能怎样,于是周而复始,长生帝当机立断切了她所以甜食,陵苏一气之下就来找陵嫣了。
这会两人相对,陵苏还是不服气,继续拨草丛寻陵嫣不理他,长生帝哭笑不得。
“夫人,长痛如短痛,你听为夫一句,不吃亏。”
“你嘴上说的好,就是哄我罢了。你哄了我多少回,你自己都算不清了吧!”
长生帝哄他夫人确实多,但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她能闹着回南荒娘家,但长生帝话题一转,“夫人在寻何物,为夫帮你一起。只要你消消气便好,气大伤身。”
“我寻我小妹,同你有何关系?”
“既是寻小妹,为夫帮你便是,还请夫人原谅。”
照他夫人这寻法,寻个十天半月也寻不到,长生帝捏个印开了天眼,四下瞧,瞧见远处树上有一人身影,再瞧是两人,准确来说是一人趴在一人怀中,那红衣瞧着眼熟,是陵嫣!
长生帝皱了眉,这小妹才几万岁,怎的不学好,早早就同男仙有纠缠?他是未曾想到,自己当年是如何追的妻,竟然好意思说陵嫣?
陵嫣身下那人倚在树上,侧着头,虽被衣袖遮了掩饰看不清面目,但长生帝额角冒出零星汗珠,那人虽瞧不见面目,但那身段和身姿却有些熟悉,不会如此巧……
那人又抚了抚小妹陵嫣后脑勺,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她,然后,本来支在后脑勺的另一只手抽了出来。
衣袖也随着手臂落了下来。露出个白皙俊朗侧面,那人像是在笑着瞧自己怀中的陵嫣。
长生帝现在连后背都满布一层薄汗,腿已开始发软,但他努力保持镇定,不让自己跪下。
许是察觉到了视线,那人微微侧脸,虽嘴边笑着,目光中却几分冰冷。
是陆压道君!或者说,是陆压神尊!
长生帝心口一疼,单膝跪下,捂住心口,同老君一样,他们这些经过上古大战的古神,远古神,对大战期间的恐怖,有一种刻在仙魂灵根里的畏惧。神仙都会羽化归天,不过长短之别,但那位若要灭你,是连十殿阎罗,十八层地府都闻风丧胆的折磨。
不知为何方才还嘴皮子溜的夫君,这会像是大病一般,全然无往日从容淡定,陵苏也是吓了一跳,这会顾不上自己性子,马上给长生帝号脉,虽脉象无异,但他这模样,确实犯不上是诓她,陵苏有些急。
“长生,你怎了?”
长生帝天眼还未关,瞧见令他恐惧的陆压道君,神色安详的向回朱雀府的方向瞧了一眼,聪明如长生,立马明白其意。
“夫人,速速送我回府上。急需休息。”
比起老君,长生帝瞧见陆压道君更是害怕,他当年是被陆压道君略施惩戒过的,虽然并不是坏事,也教了他些本事,但那惩戒记忆,刻在脑中,实在是难以磨灭,以至于上古大战结束后的百年,他还时时在梦中被吓醒,这一点东岳帝君也如此。
陵苏扶起长生帝,见他脸色惨白,虚汗连连,不敢多言,立马施了瞬移术,往朱雀府而去。
陆压对长生一直挺满意,是继东华、清灵之后,又一个他觉得稳妥的晚辈,方才长生也了解他意思,但如今也算是打了个照面,不多日,他应当就会来拜会一番,陆压觉得为难,又要耽误他同陵嫣在一起时间,得选个晚上,陵嫣不在时。
说起陵嫣,她也算是心宽,被陆压抚着尽然睡着了。
奇女子也。
怕她睡时不适,陆压化了一柄紫虚玉扇替她扇风降温。陵嫣便睡的沉了些。